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套圈攤主見他眼神變化，頓時更加殷勤地笑起來。

    “小哥，套圈嗎？”

    第32章

    套圈，人類和惡魔共有的游戲。

    安斯艾爾曾經(jīng)見過，每逢節(jié)慶日，蘇伯比安城中央的廣場上，就會組織各種有趣的活動，小攤位自然也少不了。不過惡魔往往玩得比較高級，什么飛來飛去的火隕石，兇猛咆哮的短吻蜥蜴，會觸發(fā)隨機壞運氣效果的倒霉陶罐……獎品到這種程度，才算拿得出手。

    安斯艾爾有些懷念，不過面對套圈小哥的邀請，他還是搖了搖頭。

    “遛彎，沒帶錢?！?/br>
    聽聽！這就是魔王陛下的語言藝術！雖然兜里一分人類的貨幣都沒有，也不能承認，要說沒帶；就算以沒帶作為借口，也不能平白無故扯出來，要說早起遛彎。

    真是無懈可擊的不丟臉！

    他這么說的時候，表情平淡，卻沒留余地。套圈小哥頓時泄氣，手上拿著的彩色塑料圈也垂下去，長吁短嘆起來。

    “唉，就知道是這樣。今天又是沒生意的一天?！?/br>
    見他有搭話的意思，安斯艾爾也就從善如流地跟著說了下去。他的態(tài)度很平和，對待人類跟對待惡魔沒什么不同。

    “現(xiàn)在是早晨，一天才剛開始，怎么直接說沒生意呢？”

    大概是真的憋了太久了，小哥開始對安斯艾爾大倒苦水。

    “不知道啊，我剛擺攤套圈沒多久，卻發(fā)現(xiàn)這生意挺難做。明明我進的貨都挺有用的，你看這些玩具啊，小植物啊，還有大毛絨，套一個回去多好！就是沒人來！”

    安斯艾爾默默看著攤位上的東西，擺得很整齊，前排是小巧的人界植物，中排是各種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玩具，后排是些彩色碗碗罐罐，放得很高很遠，套中了就有大毛絨玩具可以拿。

    安斯艾爾忽然歪了一下頭，看向中排某些封皮花哨質(zhì)地柔軟的成卷本子。

    “那些是……什么？”

    “這些？”套圈小哥眨眨眼，接著很自豪一樣地笑了，“那些是我攤位上的特色獎品，我看不是有家長帶孩子過來玩嗎？就準備了點試卷和習題冊，套中帶走，回家學習！”

    安斯艾爾：“……”

    你好壞??！你怎么還不倒閉呢？想也知道幼崽基本都討厭學習??！

    安斯艾爾簡直對這攤主一言難盡，不過他已經(jīng)看出問題出在哪里了。他本身不太擅長經(jīng)營，可畢竟也跟著格外懂得發(fā)財致富之道的財政大臣卜嚕嚕一起待了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陛下，貨物的位置是有講究的唔！】

    “我覺得，是不是調(diào)整一下獎品的前后位置會好一點？”安斯艾爾委婉地說道，見套圈攤主頓時眼睛發(fā)亮，知道對方還是愿意聽建議的，那就不算無藥可救。

    “比如，后面那些彩色的花紋不一樣的罐子，可以擺在前面，很容易就能套到的位置。那些罐子成本應該也不高，至少比植物要低?！?/br>
    套圈攤主撓了撓頭。

    “可是，這些罐子除了花里胡哨的，大小有點尷尬，下面還有洞，當花盆也不行當水碗也不行，很沒用啊?！?/br>
    安斯艾爾面無表情。

    “套來的獎品可以沒有用，只要能套到就行。”

    他的部下們套過幾千塊火隕石，除了外觀花哨好看，沒用程度堪稱扔地上都會覺得硌腳?？擅磕暌蝗簮耗Ф紩桓C蜂的去套，然后背一麻袋回來，就很迷。

    店主頓時一臉恍然，好像悟到了什么，開始調(diào)整獎品的擺位。小彩罐后面是小植物，小植物后面是更大的罐子和一些好看的玩具，再往后就是毛絨。年輕的攤主一開始還不知道安斯艾爾要擺這些空罐有什么用，他還惦記著自己的獎品卷子。

    “卷子放哪？”他問道。

    到底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br>
    安斯艾爾痛苦地閉了閉眼。

    “不好看的玩具都寫成紙條，留幾樣價格最高的也寫成紙條，每個大罐子里丟一張……卷子也寫成紙條放進去?！?/br>
    套圈加抽卡！上頭了就停不下來！

    攤主忙里忙外準備好了，接著他“嘶”了一聲。

    “可是小哥，你不是說卷子作為獎品不太好嗎？也放罐子里盲抽？要是有孩子抽出來了呢？”

    安斯艾爾喃喃道：“那就是那孩子的命了?！?/br>
    攤主也喃喃道：“……有道理?！?/br>
    攤主調(diào)整好了一切，還寫了套中抽卡的牌子，不過現(xiàn)在還早，人流量不大，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攤主還是挺樂觀的，既然沒有人，這漂亮的白發(fā)小哥又給他提了這么多建議，他頓時手一揮。

    “小哥，我請你套吧！拿點圈玩玩，套中你帶走！”

    安斯艾爾頓時婉拒。

    “不了……這個就不了……”

    他看攤主人不錯，實在不想讓對方哭出聲來。

    “別??！玩玩！快玩玩！”

    安斯艾爾實在不能拒絕這名人類的熱情，打算拿幾個圈意思一下。結果一抬眼就看到攤主從自己胳膊上往下擼圈，足有幾十個，安斯艾爾連忙給他按了回去。

    使不得！會破產(chǎn)的！

    他就拿了十個圈，視線下垂，看著前排最便宜的小罐子。

    好，讓他隨便套點小垃圾。

    他手一動，塑料圈穩(wěn)穩(wěn)地套住了小彩罐，攤主當即很給面子的喝彩道。

    “小哥手穩(wěn)??！繼續(xù)！”

    可攤主不知道，只要他愿意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個塑料圈不是簡單地套住了罐子，而是穩(wěn)穩(wěn)的、以一個外圓姿態(tài)套中了罐子，與罐身呈完美平行的雙環(huán)。

    要是連這點精準程度都做不到，安斯艾爾想，他干脆就別碰弓箭了。

    他又如法炮制套了第二個罐子，正要套第三個的時候，攤主不滿地嚷嚷起來。

    “小哥，你這是不給我面子！”攤主還顯得很不樂意，“光套前面的干嘛？套后面的！獎品有人那么高的大熊！不然我就再給你加一百個圈！”

    安斯艾爾：“……”

    你不要逼我??！

    他的余光瞥到漸漸有人圍了過來，頓時改變主意。只見他直起身，圈扣在手里悠閑地轉(zhuǎn)動著，看向后排擺得又高又遠的罐子，每個都代表著一只人一樣大的毛絨玩偶。

    他動手了。

    first blood！（第一滴血）

    攤主驚訝地合不攏嘴，套圈攤主通常也會自己套，白發(fā)小哥那一下穩(wěn)準狠的遠拋，幾乎與剛才羸弱套小罐的形象判若兩人！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迎來了第二記暴擊！

    double kill！ （雙殺）【注】

    圍觀的人開始越聚越多，后來的只能伸長脖子往里面看，眼睛全盯著安斯艾爾手里的彩色塑料圈，交頭接耳。攤主一直沒反應過來的愕然神情引得人忍不住發(fā)笑，他們就喜歡這種攤主賠得傾家蕩產(chǎn)的橋段！

    一次兩次還能說是僥幸，第三第四次可就是硬實力了！攤主的眼珠隨著安斯艾爾拋出的圈轉(zhuǎn)動，那個瞬間，他幾乎覺得眼前這個套圈的白發(fā)小哥堪稱人圈一體，與圈有一種宿命的和諧感！

    圈……圈神？！

    接著是第五個……第六個……

    周圍已經(jīng)擠滿了人，一片喧鬧。安斯艾爾手里先前剩了八個圈，這八個圈前七個都套中了后面象征大毛絨的罐子。圍觀的人還給他小聲數(shù)著，已經(jīng)有人急不可耐，覺得自己也行而去買圈了！

    腦子：我行！我可以！

    手：你閉嘴啊啊啊??！

    套圈攤主本以為這白發(fā)小哥的最后一個圈也會穩(wěn)穩(wěn)套中大毛絨，結果這個圈半途就落了下去，人群頓時發(fā)出遺憾的聲音，攤主卻大叫了一聲。

    沒套空！

    套中下面的抽卡……啊不，抽獎罐子了！

    眾目睽睽之下，安斯艾爾施施然從罐子里開出來一張紙條，他抖開紙條，稍微提高聲音，念出了紙條上的獎品名稱。

    “芭x豪華水晶城堡一套。”

    “哇——”

    這獎品好！

    人群開始躁動，開始買圈，不圖套中大毛絨，抽個水晶城堡也挺好！

    攤主到這時候已經(jīng)全都明白了，站在洶涌的買圈的人群中眼淚汪汪。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就能抽中水晶城堡，可白發(fā)小哥人真好，主動給他當托，看著架勢，今天他必定生意火爆！

    安斯艾爾只是用憐憫的神情看著人群中歡欣雀躍的人類幼崽。

    幼崽們，等你們抽出卷子的時候……

    一定也要這樣笑啊。

    * * *

    因為要收錢、撿圈，還多一樣抽卡，攤主根本忙不過來，還是安斯艾爾搭了把手。當然，魔王不做慈善，安斯艾爾拄著帶長桿的鉤子——這個工具可以更方便地撿圈——他一邊撿圈一邊這樣想，參與進這種擺攤生意，可是有目的的。

    在人類的交談之中，他在飛速獲取一些常識，了解人類的語言和文字，那遞來的不同面額的錢款，以及更為先進的掃描支付，都令魔王微微挑眉。

    人界的先進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人類更多議論電視網(wǎng)絡，而非紙媒報紙；長途旅行有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代勞，公共交通也十分發(fā)達；沒有國王，取而代之的是行政長官，且可以議論政治話題。

    不過除此之外，安斯艾爾并未聽到任何有關魔法與武技的知識，這說明，人界與魔法相關的這些東西，應當沉在昏暗面中。

    他沉吟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在這條街上多停留幾天，以便進一步確定。

    幾乎忙碌了整個上午，人群才漸漸散去。攤主擦了擦滿頭大汗，第一時間是沖過來感謝安斯艾爾，他有些笨嘴拙舌，“你你我我”了半天，最終憋出來一句。

    “我記得！我欠你七個大熊！”

    安斯艾爾：“……”

    說好了只當托，他要不了這么多，愿意給的話，一只就差不多了，他拿回去跟塞羅斯顯擺一下。

    攤主還覺得不夠，立起了一個休息牌子，硬是要請安斯艾爾去吃飯。

    “轉(zhuǎn)過這個角有家便利店，有桌子，我們可以點點東西，店里也能加熱！”

    他說得殷殷切切，安斯艾爾正好也好奇人類的便利店，于是答應下來。他跟攤主轉(zhuǎn)過街角，只見一排更加整齊的商鋪出現(xiàn)在眼前，正對他們的一家店鋪整體裝修都綠得驚人，如一顆迎風招展的花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