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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一爐香在線閱讀 - 一爐香 第150節(jié)

一爐香 第150節(jié)

    寒山君并不否認(rèn):“這是你的命數(shù),可你,卻是天下人的劫?!?/br>
    “令天下大亂,并非我所愿?!?/br>
    “可你是邪,因為你是邪,哪怕并非你所愿,哪怕你心性純善,也無法阻止走到這種局面?!?/br>
    是啊,她無法阻止,她甚至想要?dú)鞙绲?,她控不住自己。因為她是邪,邪侵入心,就成了惡的根源,然后身不由己地害得生靈涂炭。

    寒山君頓了頓,沉肅的臉上攜著不忍:“你曾不在五行,不沾因果,可一旦沾染,就是一場毀天滅地的浩劫。李懷信,就是這場浩劫的因。”

    貞白怔然:“懷信——”

    怔過之后,她垂目看向自己,原本素白的衣袍猩紅刺目,鮮血仍在淋淋漓漓往下淌。

    一早怒急攻心,她早就看不慣這些人張嘴閉嘴都論正邪的虛偽嘴臉了,指著寒山君的鼻子就開罵:“是邪又怎么樣?!貞白變成今天這樣是誰造成的,她還沒找你們一個個算賬,你們竟還敢把黑鍋往她和李懷信的頭上扣!李懷信也是被你們這些偽善之人害死的,要說因果,你們才是那個作惡多端的因!卻要讓貞白跟李懷信來擔(dān)這個果!簡直豈有此理!”

    寒山君怒目圓瞪,被罵的老臉發(fā)青。

    旁邊一名氣宇軒昂的大弟子立刻出列制止:“一早……”

    只是他剛叫出名字,就遭到一早怒懟:“你少管閑事,反正你們要是敢動貞白,我就跟你們拼了!”

    “一早?!必懓组_口,聲音很低,也說得極慢,“我不能,拉著天下人陪葬?!?/br>
    她并不想看到世人因她而死,更怕傷及無辜,卻不知道連日來害了多少無辜,已經(jīng)罪該當(dāng)誅。

    一早憋了一路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然而此時此刻,寒山君根本無心與這只小鬼計較,他看向貞白以及她身后的萬千陰煞,幾乎遮蓋住天幕。

    “你自長平亂葬崗出來,七七四九道天雷,不是無緣無故降在你頭上,天雷劈的是禍?zhǔn)乐??!蹦鞘秦懓讐櫲胄暗赖拈_端,寒山君早推算到今時今日,可又能怎么樣,“天劫都奈何不得你,我太行又何德何能?“

    貞白整個人被裹在黑煞之中,鼻尖嗅到的盡是血腥和尸氣:“我此生,循規(guī)蹈矩,沒有違背過天理,卻被天理不容……”她抬起眼睛,直直往進(jìn)寒山君眼底,沉聲說,“今日,也想違背一次?!?/br>
    寒山君臉色驀地一變,對上貞白的赤瞳,且見當(dāng)空的萬千怨靈也陡然睜開無數(shù)雙血色眼目,狠戾地俯瞰眾生。

    太行道眾弟子猶如驚弓之鳥,戒備森嚴(yán)的攥緊了手中長劍。

    貞白周身的煞氣開始向外圍擴(kuò)散,在山嶺之間雜亂無章地竄動,她冷聲開口:“寒山君,我此來,還想跟你求一支卦。”

    滔天的邪氣傾壓而來,寒山君極力維持住鎮(zhèn)定:“你想求什么卦?”

    貞白音色冷厲:“懷信?!?/br>
    寒山君渾身僵硬:“他已經(jīng)——”

    “我要把他留在這個世上。”貞白說,“用任何方式?!?/br>
    可是一個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消亡于天地間的人,怎么去留?

    根本回天乏力。

    在寒山君眼里,她就是入了魔道,癡心妄想。

    貞白在太行道的封靈陣中煎熬月余,日日夜夜受符火焚燒,可那漫天的怨煞氣卻只增不減,令太行山接連月余都陷入暗無天日的長夜。

    千張機(jī)座下大弟子秦慕恭敬的立于一側(cè):“寒山君,有法子嗎?”

    寒山君望著煞氣流竄回旋的暗夜,愁得不可開交,緊蹙的眉頭就沒一刻舒展過:“她執(zhí)念太深了。”

    “就沒有什么辦法能化解?”

    “有啊?!焙骄跉獠缓?,說了個不可能的辦法,“除非李懷信活過來?!?/br>
    秦慕無言以對,緩緩?fù)顺龊畷r殿。

    殿門口守著一早和貞觀,秦慕無奈地朝他倆搖了搖頭。

    兩人其實(shí)已經(jīng)聽見了他和寒山君的對話,無聲地盯著秦慕,一早開口:“大師兄,你師父千張機(jī),不是,掌教,掌教有沒有法子?他什么時候回來?”

    打長安城出事后,千張機(jī)就親自下山收拾那堆爛攤子了,自貞白來太行當(dāng)天,就派弟子去送了信。

    太行道人心惶惶,眾弟子成天提心吊膽,夜不能寐,生怕一個不留神,封靈陣?yán)锏哪ь^就徹底失控,到時候牽連整個太行,全都要給她陪葬。

    往往怕什么來什么,當(dāng)夜山坳里“轟”地一聲震響,困邪的封靈陣驟然崩裂,黑氣四散蔓延,瘋狂肆掠般涌向山下的村莊……

    山川震撼,勢崩雷霆,那場面實(shí)在讓人膽寒,仿佛爆發(fā)的一次山洪,煞氣所過之處,草木盡枯。

    眾弟子大驚失色,齊齊祭出長劍去擋,紛紛兜住涌泄而下的黑瘴,將其攔截在半山腰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封靈陣。

    鬼哭狼嚎不絕于耳。

    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封靈陣中一條龐然大物騰空而起。

    不知是誰駭然驚叫了一聲:“冥蟒!”

    那條冥蟒發(fā)了狂,卻并沒攻擊任何一個人,而是張開血盆大口,撕咬著虛空中的怨靈。

    在貞白失控之際,她持沉木劍對準(zhǔn)了自己,附在其中的劍靈化作冥蟒,撕開鋪天蓋地的黑瘴,一口咬住貞白的肩膀,將她叼在半空。

    所有人都嚇呆了,奔赴而來的貞觀更是目眥欲裂,顫著聲大喊:“貞白?!?/br>
    貞白的鮮血順著冥蟒的毒牙往下滴,她微微掀開一條眼縫,垂目掃過趕來的太行道弟子,最后將視線定在寒山君臉上。

    貞白張了張口:“寒山君……”

    她來求死,卻讓所有人束手無策。

    一直令寒山君惶恐不安的正是這一點(diǎn),貞白一心求死,可若她真的死了,就徹底淪為毫無人性的邪魔了,那后果只會比現(xiàn)在更糟,更加不堪設(shè)想,誰敢去殺?

    煞氣掃蕩過來的瞬間,割裂了道袍,刀刃般劃開皮rou,輕易就見了血,逼得所有人連連倒退。

    寒山君迎著風(fēng)刃靠近,咬牙道:“你現(xiàn)在起碼還有一絲心性,只要你能放下……”

    貞白斬釘截鐵:“我放不下?!?/br>
    愛恨嗔癡,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她本不問世事,無欲無求,唯獨(dú)一個李懷信,成了她毫無掛礙的一生——畢生所求。

    如果求而不得……

    貞白閉了閉眼,陰沉道:“于我而言,生或者死,都是萬劫不復(fù),無甚差別?!?/br>
    寒山君拂袖,掃開刮至面門的風(fēng)刃,瞧著外圍的弟子正竭盡全力修護(hù)封靈陣,攔截涌下山去的黑煞,個個臉上都掛了彩,狼狽不堪。

    寒山君別無他法,妥協(xié)般掏出貞白求的那支卦。

    她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一個卦象,哪怕僅存一丁點(diǎn)兒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愿意不惜代價。

    寒山君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心一橫:“你打算怎么做?”

    貞白頓了頓:“他因國滅而亡,那他這條命,也該由國運(yùn)來填?!?/br>
    貞白言語間,是帶了幾分戾氣的。

    寒山君瞠目,渾身流淌的血脈幾乎被凍?。骸澳恪泵摽诘脑捯粫r間卡在喉嚨。

    得一卦象,貞白此刻超乎尋常的冷靜下來,眼中的赤色漸漸消退幾分:“我以前并不理解,后來才漸漸明白,什么叫人心不足?!?/br>
    冥蟒緩緩俯下身,將她盤繞在其間。

    貞白形銷骨立,站在封靈大陣之中,裹著符火焚身都燒不盡的滿身業(yè)障,遙望綿延天外的太行山脈,看風(fēng)云浩蕩,她說:“我要用橫臥天地的龍脈,來攢他的魂,續(xù)他的命?!?/br>
    寒山君肝膽俱顫:“你這是逆天而為,他若能活,也會招來天譴……”

    貞白沉聲說:“我會去跪天,我替他擔(dān)著?!?/br>
    那一年,貞白拖著滿身業(yè)障,踏上皚皚雪白的長階,在太行金頂跪天。

    后來,她就給李懷信做了個墳冢,和貞觀跨三山五岳,行天南地北,燃香注入龍脈地氣,凝聚煙魂。

    他既然化骨成灰,又灰飛煙滅,那么她就用這千里江山,萬里山河,來養(yǎng)這一爐香。

    煙滅煙聚,都是李懷信。

    再然后,貞白就把整個禹山給葬了,自己住在那座叫做不知觀的墳?zāi)估?,壓住一千三百年的八朝龍脈國運(yùn),來給李懷信陪葬。

    到今時今日,終于盼回來這一縷煙魂,貞白說:“我要接你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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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山腰頃刻間刮起一股邪風(fēng),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催草折枝般卷入不知觀,匆匆打散了剛剛凝聚人形的那縷煙魂。

    供桌上的一爐香燃著三點(diǎn)星火,在狂風(fēng)中明明滅滅的亮著。

    “貞白?!?/br>
    青煙四散,這聲低沉的音調(diào)也一起散在肆掠的呼嘯聲中。

    貞白怔愣須臾,有短瞬的猝不及防,下一刻她便回過頭,望向山外逐漸隱現(xiàn)在虛空中的一道符箓。

    上頭的符紋異常繁復(fù),仿佛罩下一道巨大的天幕,沉沉壓制住整個北方。

    貞白眉頭微蹙,似乎不太認(rèn)得這張符究竟意味著什么,只辨別出每一筆符紋都是以墨色的殄文畫寫而成。

    貞白緩緩起身,低喃道:“殄文。”那是來自死人的詛咒。

    而詛咒中清清楚楚的羅列出條條罪狀,貞白自身就是這世上萬劫不復(fù)的存在,自然認(rèn)得這些密密麻麻的殄文,如今囫圇掃一眼,就閱盡了此人所犯下的深重罪孽,身上擔(dān)著數(shù)萬命債的詛咒,最終落了個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也叫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那是……”

    貞白聞聲偏過頭,就見不知觀的院外站著一男一女,她的目光清冷冷一掃,最后定格在唐起身上。

    恰好此時唐起也轉(zhuǎn)過頭來,與貞白四目相對的瞬間怔住了。

    貞白面無表情,卻一眼就認(rèn)出來,她見過這個人。

    貞白思索間,又聞唐起身旁人再度出聲。

    “那是……”秦禾仰望天幕,辨認(rèn)道,“辰州符?!?/br>
    經(jīng)人一提,貞白想起來了,她活得太久太久,中間又時隔千年,最深刻的記憶便是與李懷信相伴的十幾個年頭,她們一起去過辰州,沿著武陵山脈,順沅水而下,去解河洛圖四方大陣壓下的最后一個陣。

    可是辰州符怎會平白無故的落在不知觀上空?

    貞白與世隔絕,在不知觀一坐千年,除了等一個未歸的人,早就記不清與塵世間還存有什么未了的恩恩怨怨,但也明白這道符的出現(xiàn)應(yīng)該跟她有幾分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