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忍過那波抽痛：“不用，我沒事?！?/br>
    護士怎么看他都不像沒事人的樣子：“確定你沒事？”

    唐起僵硬的點了一下頭。

    護士道：“要不然你過去那邊的座椅上歇會兒吧?！?/br>
    唐起沒什么反應，護士猶豫了片刻，就去忙自己的了，等她半個小時后再從此處經(jīng)過，唐起已經(jīng)不知去向了。

    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在醫(yī)院辦理手續(xù)，當拿到醫(yī)院出據(jù)的死亡證明那一刻，唐起悲慟欲絕蹲下身，泣不成聲。

    江明成匆匆找來，遠遠看見唐起手里緊緊攥著的死亡證明，弓著背，肩膀不停在顫抖。江明成沒有走過去，一遍遍揩去眼里涌出的淚，遠遠守著唐起哭。

    唐起哭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靜，流干淚，就坐在地上發(fā)怔，直到懷里的手機響起，才喚回唐起早已恍惚的神智。

    他遲緩的掏出來，視線還有些無法聚焦的模糊，盯著屏幕，良久才認出“秦禾”的名字。

    唐起手指有些麻，按接聽鍵，舉起手機湊到耳邊。

    秦禾仍在酒店的浴缸躺著，死去活來疼了一天一宿，因為失血過多，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她現(xiàn)在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但是依舊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覺得這次傷得挺嚴重，恢復也比之前慢，整個人好像僅僅吊著最后一口氣。

    秦禾懷疑自己是不是餓了一天沒吃東西的緣故，但她這副鬼樣子連個浴缸都爬不出去，沒辦法去找吃食，而且一睜眼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隱隱記得電話響了很久很久。

    秦禾吃力的伸長胳膊，撈過洗手臺上的手機，屏幕有夏小滿殯儀館和陌生號碼的未接，最多的是唐起十幾個未接來電。

    她盯著自己流的一缸血，后背貞觀輿圖纏身導致的皸裂，身上這把向盈養(yǎng)出來的地祭骨，還有神像眼睛里將預言發(fā)生的那些……

    秦禾回撥了唐起的電話，提著氣，盡量使語氣沉穩(wěn)冷定，問：“找我什么事？”

    唐起張口，嗓子啞的，竟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秦禾等了他一會兒，語氣里沒有半分溫度的說：“唐起，以后別聯(lián)系我了?！?/br>
    唐起眨了下眼睛，似乎理解了半秒鐘，才明白對方的意思，他說：“好?！?/br>
    秦禾反倒頓了一下：“……咱倆就到這吧?！?/br>
    唐起手里攥著他哥的死亡證明，沒有猶豫：“好?！?/br>
    電話掛斷，唐起攥著手機，強捱過又一波心臟襲來的痙攣。最后艱難站起身，失魂落魄往外走。邁出去幾步，又忽然駐足，唐起沒回頭，但是知道江明成就在不遠處站著：“回去吧，明成哥?！?/br>
    那天半夜，唐起爬上頂樓的天臺，俯瞰腳下長街，像在俯瞰深淵。

    深夜的頂樓風很大，好似一直推手，唐起看著看著，低低叫了聲“哥”，他朝前邁出一只腳，懸在空中，就想——從這里跳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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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這世間的意外常常挾著生離死別，哪管你有沒有心理準備，能不能承受得住，都會絕不容情的砸下來。唐起差點想不開，但最后沒尋這個短見，因為他哥尸骨未寒，還等著他處理后續(xù)。

    周毅大清早接到館里工作人員的分派，讓他去醫(yī)院急診大樓接一趟車禍身亡的逝者，誰知他到目的地一見家屬，頓時愣住了：“小唐總?！?/br>
    周毅沒料到這趟竟遇到熟人。

    唐起異常憔悴，面色近乎病態(tài)的蒼白，那雙紅腫的眼睛里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血絲，活像熬了幾個大夜，熬到半點神采都沒有，與以往簡直判若兩人。

    周毅問：“過世的這位是你親人？”

    唐起面無表情吐出兩個字：“我哥?！?/br>
    周毅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本想過去幫忙抬擔架，但是唐起和江明成不愿假手他人。

    待將逝者接回殯儀館，安頓好，周毅才躲到大院兒的角落邊給秦禾打電話。

    鈴聲響了好一陣那頭才接，周毅趕緊說：“秦禾，你趕緊過來一趟吧，那個小唐總，在咱殯儀館?！?/br>
    昨晚唐起在電話里還答應得那么爽快，秦禾當時還有幾分納悶兒，結(jié)果睡了一宿，大清早又找過來了，秦禾無力道：“就說我不在。”

    “不是，他哥出了車禍，我剛?cè)メt(yī)院給接回來。”

    秦禾猛地一驚：“你說什么？”

    “你還不知道嗎？”周毅說，“挺嚴重的，我估計得做遺體整容，一會兒單位就該給你打電話了吧。”

    “什么時候出的事兒？”

    “好像昨天早上。”

    “我馬上過去。”

    秦禾掛斷電話，騰得起身，動作幅度一大就抻到后背的傷口，浴缸里的血水淌到地磚上，她顧不上疼，迅速擦干身上的血水，換衣服出門。

    秦禾這兩天水米未進，又失血過多，在浴缸里泡得頭昏腦脹，走路的時候雙腿發(fā)軟，差點連車門都拉不開。司機扭頭，瞄見秦禾那副虛弱慘白的樣子還以為她得了什么重病，聽對方說去殯儀館后，司機才腦補她這模樣應該是家里至親去世，遭到打擊，悲傷過度。

    秦禾趕到殯儀館的時候，正好看見唐起跟另外一個男人從告別廳出來，隔著七八米的距離，彼此四目相對的瞬間同時駐足。

    她看見唐起的眼圈紅著，眼下一片青色，嘴唇微微發(fā)紫。只定定望了她一眼，這一眼好似隔著千重山和萬重水，秦禾來不及品出其中意味，唐起就移開了視線，邁過腳下一個臺階，陌生得就像跟她素不相識。

    秦禾心里突然被狠狠扎了一下，生生的疼，隨即目睹一輛黑車緩緩駛停到他面前，車門自動打開，唐起躬身坐進去，把臉偏向另一邊，自始至終沒朝秦禾看一眼。

    秦禾往車前挪了幾步，想邁過去。

    唐起盯著車窗外，雙目無神的看著告別廳那處擺放著一排排的白菊花圈。

    車子發(fā)動，緩緩從秦禾面前駛過，她不得不讓開一步，又緊追一步，盯著車窗里唐起如死灰般的側(cè)臉，張口：“唐起……”

    車廂封閉的，聽不見秦禾那聲低語，倒是江明成注意到了外面人的口型，問了句：“那人認識嗎？”

    司機也注意到外頭的女人，因為她剛才擋了道，又一直在盯著他們車內(nèi)看，司機降了車速，正猶豫要不要停。

    唐起沒回頭，淡聲道：“走吧?！?/br>
    直到車子即將駛出殯儀館，唐起才透過后視鏡，看秦禾逐漸變小的縮影，耳邊響起這個人冷情的聲音，像落下的一把鍘刀：“唐起，以后別聯(lián)系我了……咱倆就到這兒吧?！?/br>
    行，就到這兒。

    他連死的心都有，沒余力再對秦禾死纏爛打，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是他割舍不下的？愛不得就不愛了，再也別見了，他不想看見秦禾，一點都不想。

    所以剛才跟殯儀館工作人員接洽的時候，他特意避開秦禾，選了另外一名服務遺體整容的入殮師。

    秦禾立在原地，瞧著車影消失，還有唐起那個傷心冷漠的樣子，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在這種節(jié)骨眼兒上干了件多混賬的事兒，然后追悔莫及的揪心。

    他得多難受啊。

    一想到這點，秦禾心底的愧疚自責又加深幾分。

    “秦禾?！敝芤愠觳阶呓皝砹?。”

    秦禾收回目光，盯著腳下，沉默著點了下頭。

    “我剛剛?cè)チ颂宿k公樓，怎么樣了，見沒見到小唐總？出這么大事兒，他沒告訴你嗎？欸，秦禾，你臉色怎么這么嚇人？你沒事兒吧？”

    秦禾搖了搖頭：“沒事?！?/br>
    “不是啊，”周毅擔心道，“你出門前沒照鏡子還是咋地？臉色白得跟冰抽里凍硬的尸體一樣，你是不是生病了？”

    秦禾確實沒照鏡子，顧不上，但也知道自己狀態(tài)不好，敷衍說：“重感冒。”

    “去看過嗎？吃沒吃藥？”

    秦禾點頭：“知道唐庚在哪間嗎，我過去看看。”

    周毅給她指了指：“那邊單間的冰棺，我說你這么不舒服就請假吧，別硬抗，去醫(yī)院吊個水，好得快?！?/br>
    她沒接茬，轉(zhuǎn)身往安頓唐庚的單間走，步子輕得發(fā)飄，背上撕裂般的疼，疼得額頭冒冷汗。

    “秦禾！”周毅吼了一嗓子，上前一把拽住她軟弱無骨的手腕，“你受傷了？”

    秦禾蹙眉，本打算裝傻充愣的應付過去：“什么？”

    “你在流血！”周毅指了指她方才站過的地面，赫然落了幾滴血點子。

    她今天刻意穿的一身黑，后背被鮮血洇濕了大片，不仔細看會以為是汗。其實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在流血，被周毅不輕不重的一拽，她就踉蹌了一下。

    “你站都站不穩(wěn)了，傷哪兒了？后背？”說著就要去撩她衣擺。

    “大庭廣眾的，”秦禾及時擋開他的手，“你干什么吶?！?/br>
    周毅還是摸到了那片潮濕的衣擺，摸到一手血，臉色頓時大變。

    秦禾腦仁疼，太陽xue一突一突開始跳，她真的不想應付這種情況，然而避不開：“不當心劃了一下。”

    周毅信她才有鬼了，得劃多深的口子才流這么多血，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廣眾，強行驗傷，結(jié)果衣服撩到一半，周毅就嚇住了。秦禾猛一個轉(zhuǎn)身，往旁邊避開一步，她也是沒力氣掙，連走路都吃不住勁兒，否則不會讓周毅得逞。

    結(jié)果她還沒來得及發(fā)作，周毅先炸了：“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會傷成這樣？！”

    真的傷腦筋，這種狀態(tài)被外人看見她真解釋不清。秦禾干脆一把攬住周毅的肩，將身體的重量壓在周毅肩上，壓著聲音，嚴肅低語：“我最近，碰上點兒棘手的事兒?！?/br>
    交頭接耳的姿態(tài)，特別像兩名地下工作者接頭。

    周毅面色沉下去：“什么棘手的事兒？你招誰惹誰了？哪個王八犢子下的毒手？沒王法了！”

    秦禾：“……”她順口胡謅，“這事兒不能宣揚，我前陣子不是去了躺西安嗎，順便上了趟秦嶺，混進自然保護區(qū)逮了只野猴兒回來養(yǎng)著玩兒，結(jié)果前兩天沒拴住，這潑猴兒性子剛烈，不服管，記仇，趁機把我后背給撓了。”

    周毅瞪大眼，不可思議盯著秦禾，半天憋出一句：“秦禾，你別是在跟我胡說八道吧？”

    說得跟真的似的，周毅其實將信將疑，畢竟依秦禾這尿性，什么稀罕事兒她干不出來？

    正因為秦禾平常太過特立獨行，說白了就是行事奇葩，周毅才比較好糊弄。若是其他哪個說他去秦嶺自然保護區(qū)逮了只野猴回來養(yǎng)著玩兒，周毅肯定不帶相信的，但是換做秦禾，妥妥的鋼鐵直女，那本事可太大了，她一旦抽個風，真的什么都干得出來，逮只老虎都不是不可能。

    秦禾一臉千真萬確的說：“真的。”

    周毅都無語了：“撓成這樣，你逮的是孫悟空吧？”

    秦禾居然還有臉點頭：“沒準兒?！?/br>
    周毅簡直服了：“秦禾，你太離譜了，我就沒見過比你還渾不吝的女人！一天能不能干點兒正事兒，那山里的野猴子能逮來養(yǎng)嗎，它不撓死你，真不帶這么禍害自己的！”

    “知道了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還不趕緊去醫(yī)院，必須打個狂犬疫苗或那什么破傷風的?！敝芤銡獠淮蛞惶巵?，“你說你，就沒消停過，頭幾年你跑到那什么懷化還是什么鬼地方，住山洞里，給當?shù)鼐用癞敵梢叭俗窔?，連人民警察都跑去漫山遍野的逮你了?！?/br>
    秦禾：“……能不提這茬嗎？我那是丟了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