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fù)我 第113節(jié)
崔櫻透過他的氣質(zhì)和眼神,揣測推斷他在靈州過得怎么樣,她阿兄成熟了,整個人都內(nèi)斂了不少,然而一說話,不管是氣性還是神態(tài)都是鋒利的,那種疏狂氣從他根骨里散發(fā)出來,讓他像極了一只矜傲的白鶴。 崔櫻曾以為他回不來的,他本就是在靈州任職,沒有調(diào)令和上面允許他不能輕易離開那,但她聽崔珣說,是太子準(zhǔn)許他回來的,崔櫻笑語晏晏的神情一僵。 賀蘭霆放她走后,日子便恢復(fù)得如同一灘死水般平靜。 但崔櫻不敢怠慢,要想驗(yàn)證一個女子是否懷有身孕,需滿上不少于一個月的日子,這還是往少了算的天數(shù)。 而對方一直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崔櫻猜想賀蘭霆大概也是在等她傳出有孕的消息。 但她不可能立馬讓大夫診脈,查出她懷胎好幾個月了。 要是讓賀蘭霆知道她此前有意瞞著他,以他的脾性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崔櫻推算了下日子,最后才在前兩天,透露出自己月信沒來的事。 既然要偽裝,也要偽裝得像一些,就滿足了賀蘭霆的想法,讓他認(rèn)為自己是跟他最后一次歡好才有的孩子。 崔珣用長箸夾起放在火爐上烤了一會的橘子,用帕子捂著,覺得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剝開橘子皮。 他沒注意到崔櫻短暫出現(xiàn)的異樣,等他將果rou放在掌心,攤開示意meimei捻著吃時,崔櫻神色已然恢復(fù)如常。 他跟著提了一些無傷大雅的事,還眼尖地看出崔櫻近來豐腴了不少。 崔櫻不自在地?cái)n了攏身上的衣袍,其實(shí)她照過鏡子。 她的身姿脫離了純真少女才有的曼妙,變得宛如被人挖開熟透了的艷紅石榴,白皙糜艷且不失凹致。 她想,兄長還知道她身上現(xiàn)在背負(fù)了兩條人命。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肚里孩子的大舅父了。 崔珣將她神游的思緒拉了回來,“阿櫻,你的鞋呢。” 崔櫻的鞋好好地穿在腳上。 崔珣探身看了一眼,搖頭,“不對,我說的是你進(jìn)顧家門要穿的。” 他明凈的眼眸里含了一抹恰似春山般的繾綣溫柔。 “我看好多人家成親,新婦當(dāng)日都下不去榻,你也會在榻上待上一整日吧,要等顧行之來迎你?那我呢,阿兄我要做什么,明日你成親,我總不能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吧?!?/br> 歲除就是年首,年首跟著就是立春。 昏期也就是明日。 從千里之外趕回來的崔珣并不是什么忙都幫不上,相反他作為崔櫻的嫡親同母所出的兄長,責(zé)任更大。 他是在顧行之來崔府迎娶meimei時,再到送meimei出嫁到顧家這段路程上,最重要最親密地陪伴她的人。 天不亮,崔櫻就被破門而入的一堆人吵醒了。 為她梳洗打扮的婦人婆子在這日掌控了她的院子,就是落繽也攔不住。 “女郎該起了,今天是大喜日子,再不裝扮天就黑了,可千萬別誤了吉時?!?/br> “這才幾更天,夜色都還沒亮呢!” 婦人跟落繽說道起來,“那也要早些準(zhǔn)備,娘子沒嫁人不懂這些道理,還是讓我們侍候女郎吧?!?/br> 說罷一把將她拉開,對方人多勢眾,都是崔府請來專門給崔櫻凈面、描妝、梳頭的“福娘子”,底下的婢女還得罪不得。 崔櫻知道她們有經(jīng)驗(yàn),除了更衣讓落繽跟她到里頭單獨(dú)換上昏服,其他事都交給她們做了。 沒過多久余氏也來了。 不想她身后還跟著馮氏和崔玥,像今天的大喜日,關(guān)上門來的繼母繼女與原配的子女有多不和,當(dāng)著外人的面都會裝得有模有樣。 余氏是來監(jiān)工的,看看崔櫻這里進(jìn)行得順不順當(dāng)。 馮氏身為母親,則是來做做面子的,崔玥大概對嫁人的事心存許多新奇,她傲視的目光別扭地在崔櫻房中掃蕩著。 她們今日都特別打扮了一番,非常的盛裝明麗。 尤其余氏,她是當(dāng)中最威嚴(yán)最有氣勢的,作為女君,在這里所有人都對她俯首示好。 而她目光很多時候除了檢查崔櫻房里的東西,就是盯著福娘子們打扮崔櫻的手法夠不夠好,哪里要改。 崔櫻不知成個親要這么累,她如同一個木偶傀儡,一坐就過去了半日。 她在榻上坐得腰酸,并且從她嘴上涂抹口脂起,就沒有再用食。 時間慢慢過去,崔府開始進(jìn)來客人,有好奇的女眷會到崔櫻房里看看她,大部分都是崔家的親戚或是旁系。 等到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余氏見人太雜亂了,便吩咐管家別再帶人進(jìn)來。 她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忙,馮氏已經(jīng)代她先去招待客人了,余氏待不了多久,她見崔櫻屋里還有幾個跟她相熟的女郎,有她們陪著她說話不算無趣,才到前院宴客去。 崔櫻從天色并不熹微之際就起來了,她懷了身孕本就嗜睡,精力不足,撐到隅中已是不易。 在她捂嘴,困倦得打了不知第幾個呵欠后,陳瑤光拉住同伴的手,“阿櫻,我們?nèi)コ渣c(diǎn)東西,待會再過來陪你。” 崔櫻點(diǎn)頭,除了福娘子們,其他人都出了去,房里一下空了不少。 “我歇息一會?!?/br> 福娘子一臉懼色地?cái)r住她,“女郎可不能躺著趴著,如今頭都梳好了,一動就要亂了,到時再重新梳妝可就來不及了。” 崔櫻疑慮道:“那我……” 她困倦地眨了眨眼,福娘子嘆氣,“讓這位娘子當(dāng)女郎的靠枕吧?!?/br> 落繽攬著崔櫻,同時還要注意著不弄亂崔櫻一頭秀麗烏發(fā)上的朱釵寶石。 已經(jīng)為她裝扮完的福娘子不在房里了,大伙都去旁的地方等著顧家的人上門來迎娶。 崔櫻感覺到身上嗖嗖吹著冷風(fēng),她與依偎在一起的落繽同時驚醒,聽見門被驀然推開的聲音,還以為是下人提醒她們顧家來人了。 賀蘭霆的劍刃直指崔櫻。 落繽嚇得跪在地上,手拽著賀蘭霆的衣角,不停磕頭祈求。 而在她一聲比一聲還響的動作下,在她磕破皮之前,賀蘭霆扯開了自己的衣角,飛龍?jiān)萍y的鞋履頂開了落繽。 “殿下,殿下,求您看在女郎跟了您這么久的份上,求您放了她吧?!?/br> “閉嘴。” 賀蘭霆冷淡低沉的嗓音不顯一絲慌亂,甚至他握劍的手都非常的平穩(wěn),劍刃挪動,賀蘭霆握著它從下往上挑起了崔櫻的裙裳,將她身下一覽無遺。 崔櫻的腹部隆起,到了掀開這層遮羞布,就無法掩藏的地步。 心虛無用,她忐忑地望著若有所思盯著她肚子很久的賀蘭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賀蘭霆墨黑得像塊硯的眼珠子,仿佛蘊(yùn)藏了許多種繁雜的情緒,其中最鮮明也是最直白的,是冷冰的夾雜著怒火的諷刺,“你說你這個月的月信一直沒來。” 月信沒來,就代表有孕。 然而這是崔櫻放出去故意迷惑他,讓他知道的消息。 如今賀蘭霆不僅發(fā)現(xiàn)她在欺騙,還看到了她月份并不相符的肚子。 謊言被拆穿的當(dāng)下,崔櫻竟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害怕,她似乎早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天。 她現(xiàn)在恐慌的是賀蘭霆的態(tài)度,她不希望他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砸了一切。 從賀蘭霆拿著劍闖入她的喜房起,崔櫻就感受到了濃重的不安,她緩了緩微微急促的呼吸,盡量平靜的道:“我不是故意要瞞你,以后我會向你解釋?!?/br> 但是賀蘭霆今天能毫無顧忌的過來,就沒那么容易三兩句話就被擺平。 他看崔櫻,面上不顯,心底大概在醞釀著狂風(fēng)驟雨,問了一句,“你是自愿跟孤走,還是想孤抱著你當(dāng)眾從崔府離去。” 崔櫻當(dāng)然哪種選擇都不愿意,她不斷咽著唾沫,掏空心思細(xì)想對策。 她被賀蘭霆逼得的呼吸又急又粗。 在崔珣應(yīng)付完外面的人,抽空過來看看崔櫻時,他一路暢通無阻。 “阿櫻,你收拾得如何?!?/br> 他下一刻出現(xiàn)在屋內(nèi),親眼目睹她meimei與太子對峙的場面。 賀蘭霆勾了勾唇,他看著崔櫻瞬間嚇白了的臉蛋,在她盈潤的眼睛充滿抗拒請求,微微搖頭的動作中,還是我行我素地側(cè)頭,對處于震驚的崔珣說出真相。 那時崔櫻呼吸都快停止。 賀蘭霆冷酷而殘忍地道:“崔珣,你meimei昏前就失身于孤,得孤寵幸至今,如今她已懷了孤的骨rou?!?/br> 平常賀蘭霆要做什么事,私下見什么人,都會派親信下屬混淆視野,未免打擾他的好事,還會出來阻攔。 但今日不同了,魏科跟其他下屬就沒有在崔櫻的院子里現(xiàn)身過。 是以崔珣進(jìn)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而屋內(nèi)的賀蘭霆更是沒有一點(diǎn)畏懼旁人知道的意思,他肆無忌憚地扯下了崔櫻跟他之間的遮羞布,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道出了他們二人隱瞞已久的jian情。 崔櫻從未想過,自己跟他的事是在這種情況下暴露的。 她望著薄情寡義的賀蘭霆,在看見崔珣朝她看過來的迷惘、詫異,再到不敢相信,似失望又似覺得十分荒唐的眼神后,她對他不禁產(chǎn)生了一絲恨意。 這股恨意不單單是責(zé)怪賀蘭霆這么不顧彼此的顏面,將丑事抖落出來,更恨的是當(dāng)初墮入深淵的自己。 但他說的又是事實(shí),崔櫻的良心讓她沒辦法再次當(dāng)面欺騙糊弄崔珣。 所以當(dāng)崔珣問起她時,崔櫻決絕的目光同賀蘭霆交匯,她掠過他冷峻的臉龐,對崔珣點(diǎn)頭承認(rèn),“他說得不錯。我的確與他有一段過往?!?/br> 賀蘭霆聽見“過往”兩字時,再冷漠的神情也出現(xiàn)了漣漪。 崔櫻說出來后,整張臉色好看了些,她吐出一口濁氣,上了口脂的嫣紅嘴皮傾吐著冷靜的言語,“阿兄,你先出去,今天發(fā)生的事你先放在心里,我待會再向你解釋。你只要相信我,我跟太子殿下的舊情,不會干擾到今天的昏事就行。好嗎,阿兄?” “可是……”崔珣見到賀蘭霆在他meimei房里就覺得夠匪夷所思的了。 他其實(shí)第一時間是選擇相信自己的meimei,而不是去聽賀蘭霆的一面之詞,就算對方是太子,他也會毫無理由的站在meimei這邊。 但是崔櫻自己親口承認(rèn)了,她像是放下了一道背負(fù)了很久的包袱,整張如花似玉的嬌容明艷又鎮(zhèn)定。 他不禁想到很久以前他懷疑過的事,那時崔櫻的身邊還有個叫“朱墨”的婢女,那個婢女會馴信鴿,他曾親自繳獲她幫崔櫻與人傳的信箋。 崔珣猛然回神,瞪向賀蘭霆,從前模糊的記憶猶如撥開了神秘的面紗,讓他看清了現(xiàn)實(shí)的一切。 如果太子私底下與meimei很早就已經(jīng)開始往來了,那他之前查到的meimei的“友人”就是一個掩蓋他們私情的幌子。 聽崔櫻的語氣,她似乎是不想與太子繼續(xù)糾纏了,崔珣兩眼一瞇,瞪視著賀蘭霆手中的長劍,“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可以先去房門外等著,不過,殿下用劍對著阿櫻這樣的弱女子,是不是有些欠妥?!?/br> 他其實(shí)很擔(dān)心賀蘭霆會突然對崔櫻動手,但從頭到尾,他都沒在他meimei臉上看到驚懼,她挺著肚子,穩(wěn)坐在那,仿佛面臨的不是吃人的野獸。 “阿兄,放心,他不會傷我的?!?/br> 崔櫻朝他道,手同時撫摸著肚子,“他還想讓我為他生下這個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