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102節(jié)
崔櫻蒼白的面容上多了一絲堅毅,她親口道:“讓他也別送了,已經沒有必要了。”崔櫻脾氣不大,但她這回對賀蘭霆展現(xiàn)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倔,任憑朱墨怎么勸說都沒用。 這話傳到賀蘭霆那,無異于是一種她還在鬧別扭跟他置氣的表現(xiàn)。 “沒有必要是何意?!?/br> 賀蘭霆:“若孤認為,有必要呢?!?/br> 他大手一揮,更多的東西流水般送往崔櫻的院里,卻讓崔府的人誤以為,那些東西都是顧行之送來的。 朱墨替賀蘭霆傳話,“女郎要是不收,后面還會有?!?/br> 崔櫻呆呆地看著差點擺滿屋內的箱子,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半晌之后,神色回歸到懨懨時的狀態(tài),“……隨他的意?!?/br> 朱墨:“殿下還提了,讓女郎身子好些了,就去見他。”能置氣,崔櫻的身子就不會差到哪去。 心病是內傷,外傷沒有,從外表看,崔櫻除了臉白了不少,氣色較差,其他都很正常。 賀蘭霆邁入房中,看到的就是崔櫻倚窗發(fā)呆的一幕。 就跟之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他沒有惹她不痛快,崔櫻也沒有發(fā)脾氣,賀蘭霆從她身后雙手攬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懷抱住崔櫻的腰,將人扣在胸前相偎依。 緊跟著,溫熱的唇擦過她的鬢邊,貼著崔櫻的耳朵道:“不是病了,怎么還開窗?!蔽輧然鹋锜迷偻?,離得遠了,也暖不到吹著冷風的崔櫻身上。 他一抱她,就能感覺同樣的涼意席卷過來,賀蘭霆不由得將她摟得更緊了。 距離他們狎昵親近,已經過了小幾日有余。 賀蘭霆緩緩撫摸她的手仿佛都透著一絲懷念,但崔櫻卻像木頭一樣,不說話也不回應。 賀蘭霆扳過她的臉,眼神微微一頓,崔櫻眼里看他的目光是那么陌生,悲傷中還凝聚著一點怨恨,只不過與他目光接觸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崔櫻按住他撩起裙擺的手,拒絕道:“我不想做?!?/br> 賀蘭霆也不是一定要和她做那些事,只是不動手,崔櫻不會給他回應,好不容易等到她開腔,他便利落地換了個地方,抬手圈著她的腰,干脆地答應,“好?!?/br> 他甚至都沒有問她緣由,更沒有被拒絕之后的尷尬向她發(fā)火。 崔櫻涌入心頭的那股逆反心氣,因他痛快的應允僵愣住,接著發(fā)熱的頭腦也慢慢恢復了冷靜。 賀蘭霆看她鼻頭都凍紅了,只要崔櫻還跟他說話,他對她的耐心就一直在,“跟孤到里邊去?!?/br> 崔櫻蹙眉,沉默而猶豫。 賀蘭霆耐著性子道:“還是你想孤用剛才沒繼續(xù)下去的方式替你暖和身子?!?/br> 崔櫻唇抿得更緊了,但身體動了動,接著就被賀蘭霆帶到暖和有火盆的榻上坐著。 侍女準備的有香茶,賀蘭霆等人走了,才端起一杯試了試燙度,然后喂到崔櫻嘴邊,“喝?!?/br> 他這人要獨斷霸道能獨斷霸道,可要體貼也是真能體貼,很多時候不經意間的舉動所代表的細心與溫柔,更是旁人沒有只有他才有的。 崔櫻之所以能陷在里面,與賀蘭霆如同捕手一般厲害的特質、手段脫不了干系。 等崔櫻面容氣色rou眼可見的回暖,賀蘭霆才將她喝剩的還留有一口的茶飲入嘴里。 兩人共喝了一杯茶,就好似他們關系非同小可,是與眾不同的那種親密。 感覺有被特殊照顧到的崔櫻不禁眨了眨眼,想通以后,抿著的嘴角輕淡地往上翹起。 賀蘭霆將她面目的變化納入眼底,也見到了她臉上透露出的自我嘲弄的味道,“怎么,你還在惱孤那天對你的安排?!?/br> “沒有,我怎么敢?!?/br> 賀蘭霆淡淡道:“口是心非?!?/br> 他知道崔櫻心里不舒服,但他不會認為自己在那件事上做錯了,他只是通過崔櫻拒絕他的禮物,說那些別扭的話讓他明白,崔櫻對那天的事始終是在意著的。 賀蘭霆越挑破,崔櫻越不會承認。 賀蘭霆:“她做錯事,孤讓她向你賠罪道歉,孤哪里做得不對?!彼@句話算是很罕見的半告知,半解釋了。 崔櫻瞪視他,賀蘭霆這般理直氣壯的神態(tài)還是讓她的心湖泛起氣憤的波瀾。 她腦子里神思千回百轉,數(shù)百個念頭纏在一塊,讓她看起來想要說點什么,才能發(fā)泄心中的不快。 可是等來的還是崔櫻欲言又止住。 這讓賀蘭霆感覺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嘴閉得死緊的蚌殼,不僅不肯向他打開心扉,反而讓他去猜測。 沒有人在賀蘭霆面前這么冥頑不靈過,他試著伸出手撬開她的嘴,讓崔櫻說。 舌頭被撥弄攪動的崔櫻感覺一陣不適,下一刻明顯難受地推開賀蘭霆,對著榻外嘔吐起來。 她抓著榻沿,也不知怎么了,胃里跟翻江倒水般痛苦。 賀蘭霆對她突然嘔吐的反應心生一絲愕然,眉頭緊鎖,目光幽邃地盯著她匍匐顫抖的身影,在她緩和過來后,沉聲問:“孤的觸碰,已經讓你到了惡心的地步?” 崔櫻抱著腹部,她干嘔了一陣,實則什么都沒吐出來,眼眶泛紅地回頭,輕聲回應,“不是?!彼眢w反應有關,和他沒關系。 她無意得罪惹怒賀蘭霆,卻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他一聲,“我對你跟樊娘子的事并不關心,殿下也不必在意我想什么心情如何,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畢竟您是天下唯一的儲君,更無須為了我的心意哄著我。” “不過,我最后想說的是,我跟顧行之的吉日定下了?!?/br> 她秀頎白皙的脖頸揚得高高的,說話時還在朝他微笑,這讓身后的賀蘭霆像一座默然安靜的小山,周身縈繞的下沉氣勢如同奔流涌進的河流,內藏波濤暗涌。 賀蘭霆: “那孤是不是該給你準備一份賀禮,看在你不辭辛苦跟了孤這么久的份上?!?/br> 崔櫻挺直了背脊,緩步走出房門,一直到庭外看到落繽來接她,來不及張口說話,就捂住嘴把頭偏向一旁。 落繽拍撫她后背一會,崔櫻才感覺好了不少。 只是,她秀氣的兩道細眉卻久久舒展不開,“回去吧?!?/br> 縱使她對賀蘭霆說了吉日的事,好似對他也沒什么影響,唯一不舒服的好像只有她,崔櫻便借這事跟賀蘭霆說了改日再過來,對方冷冰冰地看了她一會,才漠然應允放她離開。 這次見面,與上回大相徑庭,應該稱得上不歡而散,只是在沒撕破臉皮之前,崔櫻跟賀蘭霆的關系還沒辦法斷了。 因為她不管怎么說,賀蘭霆都是堪稱冷漠忽視的態(tài)度。 崔櫻自然沒辦法再提更多,以免像送賀禮那樣,再次自取其辱。 落繽把隨身帶的一點吃的拿出來,讓崔櫻含在嘴里,慢慢解了那陣不適。 她見崔櫻臉色好了點,也不多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以免惹她傷神,只是說:“女郎喜歡吃這個,回去路過那家鋪子咱們再買些帶回去?!?/br> 崔櫻的心思被她調轉到干果蜜餞上,她覺得自己身子的反應不大對勁。 尤其今日,她為數(shù)不多地升起要請大夫來看看的念頭。 于是改口道:“等等,還是先去醫(yī)館一趟。” 魏科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賀蘭霆,“此事是顧郎君主動向家里提及的,顧家便派人把算好的吉日都摘抄下來,再送到崔家,讓崔家從中挑選一個合心意的?,F(xiàn)在經由兩家敲定,已經開始在為昏禮做準備了。” 這也就是說,崔櫻并沒有對賀蘭霆說謊。 京畿大多數(shù)人家都會選在寒冬臘月或正月初春行昏禮,那是一個很好的時節(jié)。 或是飄雪,亦或是正值花開,反正都是一年開頭之計,最宜嫁娶。 在明知道會惹他不悅的情況下,崔櫻還是說了出來,她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與他斷了干凈,還是想他盡快厭棄她。 或者兩者都是。 但她好像忘了,他們之間還有一年的約定,還沒到期,她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嫁人了。 提前毀約,就像是讓賀蘭霆做了樁虧本的買賣,沒有獲利,不僅很不劃算,還不值得有半分高興。 第91章 朱墨剛與院里的小婢女說完話,就聽見背后傳來一道聲音,落繽立在不遠處神色冷淡地叫她,“女郎有事找你?!?/br> 朱墨伺候崔櫻的日子不算晚,卻與落繽沒法比,她就像個后來的外人,始終融不進去。 不過,這也算是常態(tài),自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忠奴跟外面進來的奴仆,在主人家心里的位置是絕對不一樣的,不光上面人分得很清,下面的仆人也不會輕易讓外人將自己取代。 身份上說是仆人,實際上,比主人的另一半,陪伴在主人身邊最長久的是他們,忠烈一些的,還會到年老之際愿意為主人殉葬。 落繽毫無意外就是崔家培養(yǎng)出來的忠烈這一種的,她對朱墨始終抱有戒心,一個人做不了兩家事,更何況是奴仆呢。 “女郎有什么吩咐。” 落繽眼神怪異地看著她,“不是吩咐?!?/br> “朱墨。”屋內暖和如春,崔櫻坐的位置旁邊就有火爐,高熱的溫度使她秀白的臉上飛起兩團火燒云,“不,應該叫‘青荇’才對,這是你以前的名字。” 冷不丁被叫回以前姓名的朱墨愣住了,她看到崔櫻身旁桌上放了一盤金玉珠寶,還有兩貫串滿繩子的錢幣。 “女郎這是……” “你也知道,我不日就要成親了,你是他的人,屆時我不便將你帶到顧家去。這些時日,你在我身邊伺候也辛苦了,所以我決定將你送還給他,這些是我給你的酬勞,你走時將它們都帶上吧。” 朱墨想不到面臨的竟是這樣的事,她惶恐地問:“莫非是奴婢伺候的不夠好?” 崔櫻:“不是的?!?/br> 看見她那么慌張,崔櫻嘆了口氣,雖然是安慰,可心意已決,顯然不打算再留她?!安皇悄愕膯栴},是我身邊用不到他的人了?!?/br> 朱墨見無法改變崔櫻的想法,只好帶走賞賜給她的東西,沉默離開。 崔櫻讓她今日收拾好行禮就走。 落繽在良久的安靜中,搭上崔櫻的肩膀道:“女郎做得對,只有將她趕走了,才不會讓那位知曉您肚里懷了他的骨rou。” 崔櫻昨日從賀蘭霆的府邸出來,緊接著去了趟醫(yī)館。 大夫:“此脈象如走珠,六至圓滑,是懷胎之兆,夫人近來覺得不舒服,食欲不振,頻繁嘔吐,都是因為這個?!?/br> 崔櫻聞言恍如置身在夢中,晴天霹靂不過如此,她用盡全身力氣抑制住身體的顫抖,最后深吸了口涼氣,“我再給你三倍的診金,就當這里我沒來過。” 她后又去了其他醫(yī)館,請大夫出來就在馬車上診治,得出的結果無一不是如此。 崔櫻對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她渾渾噩噩地先回了崔家,細想了一晚上,才做出把作為賀蘭霆眼線的朱墨從身邊趕走的決定。 但,孩子怎么辦? 這可不是普通人的種,有一國太子的血脈,留與不留都很難做出選擇。 不留,崔櫻自己心理上過不去那一關,虎毒不食子,更何況人呢。 可是留了,他的身份來路不正,代表著罪孽的產物,要是被顧行之知道,絕對不會輕易善了,到時不用她動手,所有人都會對這個孩子下手。 至此,崔櫻徹底陷入了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