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離著紫宸殿不遠處的閣樓里，蘇瑤正拉著慕衍一道圍坐在爐邊，等著小內(nèi)侍時不時地來傳遞消息。

    “這般打聽朝參之事，當真可行？”

    慕衍還不曾上過朝，難免疑慮。

    “這算什么，”蘇瑤長于宮中，自然比他這個才出冷宮的知道多些，聽他這般問，當即就彎了彎唇。

    “朝會上，陛下的一言一行，本就會被記載于起居注中，以備史官整理流傳后世。所以阿兄才能安排好了人傳遞消息，我們只需等著結果就是?！?/br>
    她從爐邊拈起個梨柄，搖搖晃晃地遞到慕衍面前，眨眨眼，“這個大約可以吃了？”

    小女郎兩眼亮晶晶地盯著梨，顯然是餓了。

    慕衍接了過來，回身從小案上取來厚帕子，將烤好的梨托起，用一柄匕首一剖為二，再盛到玉碗里，仔細地用銀匙去皮。

    小少年垂著眼，專注于手中，絲毫不見慌亂。

    “六郎，你不怕么？”

    蘇瑤看得出了神，她湊近些，輕聲問他。

    慕衍一定是不知道，她夢里的林貴妃到底是多么的猖狂惡毒。

    小少年手上動作一頓。

    他取了張干凈帕子擦拭碗邊濺出的汁水，語氣淡淡，“此事取決于陛下，我怕與不怕，皆是無用。”

    蘇瑤被噎了下，想想也是這個理。

    可被他這么一說，就怎么想怎么覺得她昨晚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似乎有些不夠穩(wěn)重鎮(zhèn)定。

    小女郎郁悶一瞬，很快就被遞到面前的玉碗吸引走了全部心神。

    雪白梨rou糯糯的，晶瑩透亮，軟軟的還沁著汁，聞起來就香香甜甜的。

    “都給我么？”

    蘇瑤倏地伸手又縮回，局促一瞬，她可沒忘了，慕衍也還沒有吃早食呢。

    原本東宮里是早就備好了膳食，但慕衍堅持想等她一道用，卻沒想到她今日居然起來得這般遲。

    他們又還要趕來‘旁聽’，可不就害得慕衍也沒用上早食。

    怎么看，這第一只烤好的梨，也該給他才是。

    那雙杏眸撲閃撲閃地閃爍著，像是會說話。

    慕衍眼里浮現(xiàn)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將她的猶豫、渴望、躊躇，盡收眼底，便將碗往前一推。

    “阿瑤不喜歡這只梨么？”

    那當然是喜歡了。

    粉白的面頰鼓起一瞬，蘇瑤也不跟他客氣了，雙手將玉碗接了過來。

    軟糯溫熱的梨塊入口即化，清甜無比。

    見小女郎一臉滿足，慕衍也不自覺地扯出個笑來。

    他從爐子上又挑了個烤透了的，繼續(xù)料理起來。

    修長而略有薄繭的手指靈活又好看，不慌不忙地一整個烤梨處理成大小均勻的梨塊。

    兩人不像是在等什么攸關重大的消息，反而像是尋常早起，少年少女坐在一起圍爐烤梨，打發(fā)時間一樣。

    可紫宸殿里，早已是吵作一團。

    原是瑣碎朝事后，承熙帝親口提出，六皇子尚無名姓，為他賜名慕衍，又道他生母身份卑微，不堪撫養(yǎng)皇子，欲將他出嗣到林貴妃的名下。

    林家人自然是大喜過望。

    韓縝等一眾老臣則是當場出列，進言力陳不可。

    林家人怎么可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當即便跟他們爭執(zhí)起來。

    一邊道是陛下圣明，天恩浩蕩，此舉于六殿下亦是天大的好事；另外一邊則是萬萬不可，林貴妃品性不佳，不堪為皇子養(yǎng)母。

    吵至激烈處，韓縝撩袍肅拜，這位歷經(jīng)兩朝的花甲老臣拜服于地，顫巍巍地高聲進言。

    “陛下！縱使六殿下的出生不為您所喜，那也是您親生的血脈??！他天資聰穎，性情溫良，假以他日定成大器！您怎可忍心？將他交予那等子毒婦撫養(yǎng)！”

    林盛氣得七竅生煙，“韓姓老賊，你說誰是毒婦？那可是陛下親封的貴妃，豈容你隨口污蔑！”

    隨韓縝跪下的老臣有那看不順眼的，冷哼一聲。

    “林家家風，滿朝上下何人不知，兀那林小子，莫要往你們林家人臉上貼金了。”

    “你！”林盛氣得幾乎要拿笏板砸人，卻又被親信攔下。

    承熙帝高坐堂上，不為所動。

    眼見一眾老臣哭天搶地，他動了動唇，看向左列首位，衛(wèi)賢妃的生父，統(tǒng)領中書省的衛(wèi)中書令，“衛(wèi)卿如何看待此事？”

    早有預備的衛(wèi)中書令猶豫片刻，才站了出來。

    他將林貴妃撫養(yǎng)六皇子的好處夸獎了一通，等到林家人喜形于色，老臣怒目而視時，又將六皇子養(yǎng)于中宮的好處夸贊一通，竟成個兩邊不靠！

    一時之間，朝里不少人都在心里暗罵一句老狐貍。

    朝堂上正亂著，小閣樓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

    眼睜睜瞧著慕衍只手上動作頓了下，又平靜繼續(xù)時，蘇瑤倒先紅了眼。

    她在宮里長大，沒少受承熙帝的照拂偏愛，即使因為林貴妃的事厭惡他了，但原本或多或少還抱著點希冀。

    這下繃緊的心弦就徹底斷了。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他的親生血脈，他又不是不知林貴妃的品性，居然能真的狠得下心，要將自己的親子送給她磋磨。

    “這是為什么啊？”小女郎抽抽噎噎地扯住小少年的衣袖。

    慕衍有些好笑。

    這是他的生父要舍了他，送他去那見不得人的所在受苦，怎地阿瑤倒先替他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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