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做不知，不過是將計就計。

    想要算計算計慕玨在縣主心中的地位而已。

    這幾句話傳來，蘇瑤腳步一頓，眉心直跳個不停。

    四殿下？慕玨？

    她不由沉下臉，垂下長睫擋住眼里的厭煩不喜，心里一陣陣竄上的火氣卻是擋都擋不住。

    慕玨當真是一日不發(fā)瘋就閑得慌么？

    以往就知道他驕橫跋扈，可現(xiàn)下他才年歲幾何，就敢硬生生地拿人命開玩笑。

    日后可還得了？

    小女郎滿身風雨欲來的氣勢，徑直吩咐人去宜微殿，將慕玨喊來。

    她掃視一周，“我怎知你們所說是真是假，你們可有證據(jù)能指證他？”

    孫十郎在地上拱了拱身軀，越發(fā)像只錦毛蟲，他竭力想坐起來卻不能，只得偏著腦袋齜牙咧嘴。

    “就是衛(wèi)十三郎指使我們?nèi)サ镍P儀宮，再用縣主的名義把他騙出來的！為此事，衛(wèi)十三昨天還在長街上最出名的酒肆定了宴席，請我們吃喝了一頓，您讓人一查便知！”

    馬上有人接話，“就是就是，衛(wèi)十三郎天天跟在四殿下后面，又替四殿下傳話給我們，我們又怎敢不從！”

    “縣主，我們也是被迫的，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們計較……”

    原來如此，蘇瑤心下一沉。

    既然有跡可循，那她可不算冤枉了慕玨。

    這回不給他個教訓，她的蘇字，盡可以倒過來寫了。

    蘇瑤讓月枝遣人去將慕玨叫來。

    一旁冷眼旁觀的衛(wèi)岕聞言，斂眸不語，即便是聽見了四殿下，衛(wèi)十三的名字，也沒什么意外驚慌神情。

    若是細看，還能看見他唇角微微揚起了嘲諷的弧度。

    梅林里暗香浮動，偶有片片鵝黃飄落。

    那些人嚷嚷了出來，滿心以為小縣主當下就會放了他們，都直著脖頸眼巴巴盼著。

    卻不料。蘇瑤只吩咐了人幾句。

    再之后，連一個眼風都沒給他們。

    一群常年恃強凌弱，橫行洛京街頭的紈绔子被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被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滾在地上，活像一只只裹著綾羅綢緞的毛毛蟲，可謂是丟盡了臉。

    有幾個恨上心頭的，見蘇瑤遲遲不開口放人，就直著脖頸放狠話。

    “長寧縣主！我等雖家世不如你！卻也不能被你如此羞辱！”

    蘇瑤才不搭理他們。

    打了她的人還有理了，才不過是打了他們一頓，些許皮外傷，又沒讓人往他們身上澆水，倒還有臉敢叫屈。

    她見慕衍額邊不時有水珠滾落，便讓侍衛(wèi)搬了林中供貴人們休憩所用的石凳過來，招呼著慕衍坐下。

    一伸手，就把他的發(fā)帶薅了下來。

    濕漉漉的烏黑長發(fā)倏地披散下來，顯得小少年膚色愈白，年紀愈小。

    蘇瑤按住神色不自在、試圖起身的少年，細眉擰住，語氣還是兇巴巴。

    “不許動！”

    慕衍怔了下，從善如流。

    小女郎皺皺眉，摸摸袖袋，又問過了婢女，把此時能搜羅來的巾帕都墊在一起。

    她站到慕衍身后踮起腳，胡亂將那些濕發(fā)都擰到了一起，再用帕子包裹住。被冷風吹紅的玉白小手一下下地用力擰著，打算等絞干后，再用發(fā)帶替他纏上。

    “你怎么這么笨？”

    蘇瑤皺著一張臉，壓低聲嘟囔抱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說是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我身邊這些人，你哪個不認得，居然還能被人騙到這種偏僻處挨打?！?/br>
    小女郎手上動作沒個輕重，偶爾便會扯得頭皮有些疼，慕衍卻跟沒察覺一樣，搭著眼簾，甘之如飴。

    等她說得心頭火起，才低聲支吾兩句。

    蘇瑤看了看濕透的發(fā)帶，隨手就丟到地上，又從自己袖袋里摸出一根來。

    等替他系好后，又繞到小少年身前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嗯，雖說頭上頂著個粉粉的布包和發(fā)帶有些奇怪滑稽，但好歹是不怕受寒了。

    還別說，與她這身斗篷還真配。

    小女郎終于彎了彎唇。

    此處沒有銅鑒，慕衍看不見自己現(xiàn)下的模樣，卻在小女郎開始忙活的時候，心里便隱隱有些緊張起來，心臟怦怦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膛。

    等她上下打量自己的時候，小少年蒼白如紙的面頰上，漸漸浮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紅。

    ……慕衍還不曾見過有人待他這般好。

    還是個比他還要小一些的小女郎。

    在此之前，慕衍甚至都想象不到，有朝一日，會有人親力親為地替他擦干發(fā)上的水珠，會在學堂里挺身而出維護他，更別說，還會怒氣沖沖的，替他收拾那些欺辱他的人。

    雖是渾身濕透冰冷，慕衍心里卻是竄起零散的火星，越演越烈，如星火燎原，蔓延不止。

    若是小縣主日后只同他一個人好，那就好了。

    他的眸色暗了下來。

    可轉(zhuǎn)眼間，慕衍又覺得自己想法荒唐可笑，他不過是個宮人與侍衛(wèi)私生的孽種，身份卑賤，見識短淺，縣主又怎可能只待他一人好。

    清醒的認知像是一盆涼水，從他頭頂心尖驟然澆下。

    不過……

    此次事過，那位四殿下大約是不會再入得小縣主的眼了。

    思及此，慕衍又生出些希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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