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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瑤看到李衍沉下來的臉色,急得想縫上云雩的嘴巴。 “吃菜!” 她夾了一筷子排骨丟到云雩碗碟中,爾后生怕顧此失彼,又給李衍夾了塊雞腿。 周遭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兩個男子,一個女子,三人品貌皆是鶴立雞群, 從一進門起就點燃了眾人的八卦之心。 云雩為老不尊地開始煽風點火:“哎呀呀,那么大只雞腿呢,一共就兩個。” “正常雞都只有兩只雞腿,喏,這一只給你?!?/br> 眼瞧著顧瑤把另一只雞腿也給了自己,云雩當然不會收。他不過瞧著年輕人臉皮薄,想要逗一逗,反正平時逗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 但李衍是個不經(jīng)逗的,他過于清傲,像是一根挺直欣長的翠竹,只能折斷,不能彎腰。 這時,一雙筷子夾著雞腿伸了過來,速度快得晃眼。李衍霎時反應過來,指尖就近挑起一枚渾白的瓷勺,“啪”地一聲脆響,瞬息之間,瓷勺將筷子死死擋住。 “很好?!痹砌У难壑虚W過一絲贊賞,收回手。 這小姑娘眼光倒真是不錯,能讓他真心稱贊的人,放眼整個大雍也是少之又少。 于是云雩見好就收,施施然起身,知趣地把時間留給兩位:“今兒個總算是見到小顧瑤心心念念的情郎了,在下心滿意足,便不叨擾。李公子,日后有緣,定會再見?!?/br> 過了一會兒,暮色四起,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顧瑤問道:“你今日是有什么話要同我講?” “到外面去說罷?!?/br> 此時,酒館的生意正是火熱,說話都得扯著嗓子。云雩走前已經(jīng)把帳結了,兩人到了外面,發(fā)現(xiàn)天上正飄著雪。 地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雪白,踩上去咯吱作響。今年的雪又大又厚,看來明年是個豐收年了。 兩人沿著街坊中央的小路走,顧瑤心情歡快,走在前頭,扭頭便看到幾片雪花落在了李衍肩頭和發(fā)頂,映襯得他愈發(fā)冰肌玉骨。 兒時自己第一次同他相遇,便看到他的肩頭落滿了淡紫色的泡桐花。 可惜現(xiàn)在是冬天,春天還未至,夏天更是早著呢。 “李衍,你還記得你家的那棵泡桐樹么?” 小姑娘笑嘻嘻地指了指他的肩頭:“我一次見到你,你的身上落滿了泡桐,當時就在想這些花也頗有眼色,專門落在好看的人身上?!?/br> 那時候李衍也不過小小年紀,便已經(jīng)像個大人一樣神定氣閑,揮筆畫一條活潑的魚兒,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貞抑滞螅瑢Ⅳ~身一筆勾就。 李衍卻陷入緘默。 對他而言,雪天算不上美好的回憶。 三年前的初雪,他孤身一人在玄青廣場前,雙腿幾乎被廢,只能用膝蓋跪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磚上。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迎面而來的的西北風把碎雪吹到他的發(fā)絲中,化作冰冷砭骨的針,融化后只剩一片刺痛。 蒼茫的冬季帶來的無邊的壓迫感,無力的白和無邊的寂寞融為一體,讓他煢煢孑立、孤身一人,去對抗幾乎不可逆轉的命運。 所以,今日的雪和昨日的雪又有何區(qū)別?更何況顧瑤口中的泡桐樹早已死了,先一步離他而去。 “顧瑤,顧將軍求陛下賜婚一事,你可知曉?” 青年的聲音無端泛著冷意,顧瑤慢下步子,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我知道。” “既然如此,我便開門見山?!?/br> 她果然知道。既然知道,昨日為何閉口不言,讓自己也蒙在鼓中呢? “我希望顧將軍,能夠取消婚約?!?/br> 顧瑤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她似乎能猜到李衍的想法,但是親耳聽到他要拒婚,還是不好受。 許久,她才擠出一句話來:“為何?” “我是罪臣之子,顧家正得圣上器重,自然是高攀不起?!?/br> 根本不是這樣。顧瑤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沒有,除了憤怒。他的確是應當憤怒的,如此驕傲的一個人,竟然要因為一張輕飄飄的紙,娶一個女人,余生都要和她同床共枕。 可是,顧瑤敏銳地察覺到,李衍似乎在同自己置氣。 他烏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自己,好似要從她臉上找出什么情緒。她到底該怎樣才能讓他滿意呢? “可是阿爹說,陛下已經(jīng)口頭答應了此事,圣旨恐怕明天一早就要下了……” “所以你一早便知道,”李衍冷不丁打斷她的話:“你可知等圣旨一下來,此事再無回旋余地?” 她愣了愣,立刻反駁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昨日為何不告知于我?”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顧瑤看著他眸中的猜疑,這比他親口拒絕她更為痛苦。為什么他不相信自己,明明賜婚一事也不是她的意思,只是阿爹愛女心切罷了,但即使如此,一切也不是不可挽回! “顧瑤,昨天我還在想,”李衍定定地看著她,唇邊帶著一抹自嘲般的笑意:“三年來眾叛親離,落井下石我已經(jīng)見慣不怪,但至少你仍是誠心待我如昔日。” 但現(xiàn)在看來,他依舊被欺騙、被強迫,自尊心被人踩在腳底任意踐踏,盡管他在不久前,還以為自己至少有一位可以交心的友人。 不過是自作多情,滿是荒唐。 “你……”顧瑤氣得眼睛通紅——他所言的確在理,此事是阿爹cao之過急,但是他又何必說這種傷人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