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雋過人的眉眼中，驕傲與怒火叢生，似乎是給他染上了人間喧囂的煙火氣，霜雪般身姿因憤怒而染上了別樣的旖麗。

    只聽他冷聲道：“如此小人行徑，不過是想看我出丑。癡心妄想！”

    第9章 這世間宛如成了一堵墨色的幕布……

    未時，山風(fēng)襲來，卷來一陣清淡的花香。

    不知是什么花瓣在空中翩躚飛舞，牽引著眾人灼熱的視線，追隨著那位挺拔清秀的少年。

    李衍緩步上臺，走到宴席中央。他是尚書之子，不會參與武試，卻每日晨起練武，未曾懈怠，因此這短短的幾步距離，少年每一步都挺直了背脊，像是一支翠綠挺直的青竹，任山風(fēng)吹起白色的袖子，吹成一朵白色的飽脹的花。

    待他站定，李衍朝九五至尊行了一禮。眾人這才發(fā)覺他手中好像拿的是一截枝條。

    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一把雪亮的軟劍，如今卻被一枝纖細(xì)的樹枝代替，應(yīng)是剛剛折下枝頭，頂端雪白嬌艷的荼蘼花三五成簇，開得正盛。

    如此被他握在手中，宛如一縷從指尖漏出的春風(fēng)。

    李衍轉(zhuǎn)過身，似是沒察覺那些震驚復(fù)雜的目光，從容道：“諸君，獻(xiàn)丑了?！?/br>
    接下來一幕，讓很多人終身難忘。

    一秒過后，鼓聲乍響，驚起林中山燕怪叫著飛起。

    穿堂風(fēng)仿佛似如怨如訴的笛聲，李衍隨著鼓點驀地?fù)]起花枝，空中劃過雪白的流光。

    白色的荼蘼被如玉的指尖輕晃，短劍一般將風(fēng)切開，“沙沙”之聲宛若女子垂首梳鬢；下一秒，少年足尖一點，雪白的身影騰空而起，廣袖被吹出一段波浪般的弧度。

    那一瞬間，周圍的聲響飛速堙滅，這世間宛如成了一堵墨色的幕布，少年化成了唯一的刺眼的白，左手將那花枝宛若利劍般甩了出去，又再空中畫了一個柔韌的弧，繞過纖長的脖頸堪堪停在右肩。

    荼靡如雨滴微顫，幾朵軟弱的花瓣脫離了花蕊 ，從空中洋洋灑灑地掉落。

    這是一首刺痛的舞，明明像首優(yōu)美的小詩，卻像是被綢緞包裹著的匕首，柔軟光澤的緞面之下是鋒刃，是鋼鐵，是不容折斷的傲骨。明艷的少年和一支荼靡花，白色的花和白色的衣角，都被卷入這沉沉的春風(fēng)中，仿佛眨了眼睛，眼前的人就會化作一縷白煙消散。

    “隆隆——隆隆——”

    鼓聲急促，宛若蔓延山頭的烈火，氣勢十足。少年徐徐斂起花枝，放在眉下，清麗的眉眼比荼靡還要艷上幾分。

    “啪嗒——”

    不知是誰突然失手摔下了酒杯，一陣脆響，眾人這才恍然清醒，方才竟是一片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刻意放輕，面面相覷之際，此刻都長長地緩出一口濁氣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飄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1】”

    有人喃喃自語。

    這是多么美的一幕。

    顧瑤覺得，自己怕是以后想起任何關(guān)于暮春的東西，都會想到他——想到他揮著一支花枝的模樣，他宛若白鶴一般凌風(fēng)揮劍的模樣，如此隨意地就占據(jù)了她的世界，將他化為了荼靡白色的花瓣，暮春的小詩……

    這么想著，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眼淚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她莫名覺得眼角刺痛，難得過無法自已。

    ……

    這場劍舞毫無疑問是成功的，李衍結(jié)束的時候，眾人寂靜了許久，過了一會兒才爆發(fā)出陣陣的喝彩。

    他風(fēng)輕云淡地轉(zhuǎn)過身，接過內(nèi)官遞來的酒，朝整個大雍最尊貴的人敬了一杯。

    老皇帝眼神熠熠，仰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一滴不剩。

    “李衍?！?/br>
    老皇帝突然開口喊住了他：“你這劍舞，朕在十幾年前也見你母親舞過，她手中的那把劍哪兒去了？”

    李衍道：“回陛下，因臣看管不力，不慎讓長歌丟失，是以今日以花代劍?！?/br>
    老皇帝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先是微訝，又贊許地看著這位處變不驚的后輩，備了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賞賜便讓人下去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奔С伸蠐u了搖扇子，笑意盈盈。

    他余光瞥了眼曦河，只見她亦是噙著淺笑，卻不及眼底，滴水不漏。

    姬成煜的笑意頓時有些意味深長。

    裝的可真好。

    誰不知道，這李家的小公子，早已成了你的幕下賓？那日備馬車送人回府，不就是做給他的人看？

    自己這位meimei，雖是女子身，野心卻不比大雍任何一位男子少?；蛘呤钦f，若她是個男兒身，此時此刻大雍怕不是早已被她攪得天翻地覆。

    幸好，她不是。她失去了許多本應(yīng)得的東西。

    且李家向來清高，何以被一介女流驅(qū)使？就算李衍今日大出風(fēng)頭，前途無量，但現(xiàn)在羽翼未豐，毀了他亦是輕而易舉。

    姬成煜慢悠悠端起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

    上午的宴會就這么過去了，到了下午眾人已有些散漫，紛紛三五成群地游山玩水。

    顧瑤心心念念著這一支荼靡枝，卻不料看到了李衍的貼身小廝——李沖。

    他正念念有詞地尋著什么東西，眼睛像被牛皮糖黏在地上似的，也不怕走路撞著頭。

    “李沖，你家公子呢？”

    一聽到這個聲音，李沖忍不住翻了白眼：“小爺我忙正事兒呢，別瞎搗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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