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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考入前十,便能進入殿試,同年深秋入宮,由皇帝親自出考題選出三甲,成為天子門生。 顧瑤自然是曉得輕重,便爽快應允:“阿兄定是一甲!” “你這丫頭片子,年紀不大,口氣不??!”顧老爹朗聲大笑。 大雍的一甲有三位。狀元次第者,為榜眼;少俊者,為探花。 他又何嘗不想考中一甲? 十八年來,家境清寒,母親早逝,顧老爹為養(yǎng)家糊口,每日在京城找些體力活,日暮方歸。 長兄如父,他卻時時充當嚴母的角色,動輒對顧瑤管教呵斥。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不經(jīng)不曾懼他,還毫無芥蒂地同他親近,像極了一只憨呼呼的小狗。 這只小傻狗,為了攢錢給他買書經(jīng),三四年來未曾添置新衣,身上這件還是自己的舊衣裳,洗的領口泛了毛邊兒。 但一提起哥哥,她都驕傲得像只灰撲撲的小孔雀,恨不得把“我阿兄最厲害”寫在腦門兒。 他該如何來回報這些沉重踏實的恩情呢? 顧宜修看著幼妹,眼眶溫熱。 春夜微寒,燈火昏黃。這座小宅家徒四壁,卻足夠遮風擋雨,也足夠讓他們一家三口相依為命。 這樣就夠了,顧宜修想,殿試一甲也好,飛花大會也好,功名利祿皆是身外之物,自己從始至終想守護的,不過面前兩人而已。 …… 五月暮春,泡桐花開。 飛花大會設在瓊林苑,這是一座小巧玲瓏的園林,乃先皇后生前最愛的避暑勝地,此時并非暑夏,來到這遍地綠蔭的地方,若是衣衫單薄,甚至會感到一絲薄寒。 因為要擺宴三日,赴宴的公子小姐們便在一處道觀暫時落腳。這道觀名叫青云觀,因依附皇家園林而香火旺盛,馬車一路駛來,隨處可見束發(fā)戴巾,身著青蘭道袍的小道士。 今兒個一大早,馬車便等候在了顧家小宅。那車子小巧玲瓏,內(nèi)設暖桌香爐,低調(diào)卻精巧。魏佑娣瞧見了車簾上的飛龍祥云圖,便曉得這是曦河公主派遣的馬車。 她做到馬車上,輕撫這造價不菲的軟墊:“之前覺得瑤瑤你這身怪力,在女子身上算不得幸事。如今看來,倒是自有造化,是我淺薄了。” 顧瑤聞言,一絲薄紅染上臉蛋:“說起來那日,我還遇到了李衍。若不是他點破,我都不曉得那位是曦河殿下?!?/br> 魏佑娣道:“你呀,記吃不記打,忘了頭上的疤怎么來的么?” 面前的小姑娘杏眼雪腮,臉上帶著軟捏捏的嬰兒肥,隱約能瞧出來是個美人。只是那額前的碎發(fā)下,有一枚彎月般的疤痕,是兒時從樹上跌落留下的。 顧瑤聞言,眨了眨眼睛,小狗一般烏黑濕潤的瞳仁瞧著便讓人心頭發(fā)軟。 魏佑娣頓時便理解,為何顧宜修對李衍看不順眼。 有這么個乖巧可人的囡囡在,若是在富貴人家里,怕不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嬌生慣養(yǎng)還來不及,怎么容得了旁人如此欺凌? 過了一會兒,馬車緩緩停下,周遭隱隱傳來喧鬧聲和陣陣的香火氣。 這是一排干凈而精巧的客舍,兩人一間,屋內(nèi)擺設簡單樸素,卻寬敞明亮。 顧瑤和魏佑娣的房間正對著一顆茂盛的銀杏樹。這棵樹四周用結繩圍著,無法靠近。但是遠遠一看,那粗壯的樹身足足要兩個男子合抱。 微風吹過,樹梢搖晃,葉子沙沙作響,聽著倒是愜意。 飛花大會明兒一早開始,今天人差不多都來齊了。現(xiàn)正值夜宵,不少世家子弟吃不慣山中素齋,便托小廝生起篝火,再去山腳的酒家買些酒菜,席地而坐,臨溪而食。 大雍雖是禮制之國,卻沿襲前朝開放民風,如此放浪形骸之事在月亮底下便是浪漫的,逍遙的。再有著這道觀的香爐和山間清風。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飄飄欲仙,手可摘星辰。 除了顧瑤。 她隨著魏佑娣一同湊了熱鬧,在一群脂粉味兒濃郁的貴女中來回穿梭,眼珠子滴溜溜打轉(zhuǎn)。 此等場合,李衍肯定會來的。 他人呢? “哎喲!這可是條大的!” “不、不愧是子曜兄,厲害呀!” 篝火側(cè),幾位少年圍在岸邊,驀地發(fā)出一聲驚呼。 顧瑤被吸引了注意力,循聲望去,只見眼前青光一閃,水光乍破,銀白色的水花中,一只肥美鮮活、圓鰭圓尾的鱖魚咬緊鉤線,躍出水面來。 明明是春夜,萬籟俱靜,溪水潺潺。 道觀中,不知哪位小道士彈起了古琴,樂聲神秘悠揚。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霜雪般的少年揚起釣竿,像是箭靶上的紅心一樣吸引了密集的注意力。他那一金絲月牙白的外衫,高高的馬尾,晶亮得宛若玉琢的鳳眸,濺起的水花也頗為偏愛地打濕了額前的劉海,讓那瓷白的額前多了幾抹比綢緞還要亮澤的碎發(fā)。 就是那短暫的一秒,李衍輕易地成為了焦點,驕傲清冷的少年被人簇擁在中央,像一輪guntang的,火熱的,令人無法直視的太陽,吸引著她飛蛾撲火般的迷戀。 這樣張揚的少年郎,連釣竿都甩出一抹驚艷的弧光,宛如人間的爛漫的春季,似乎連那棵銀杏樹都要為他搖動樹冠,鼓掌喝彩了。 李衍吶。 顧瑤看著他,一時間亦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