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太子寵妻手冊 第50節(jié)
第42章 你別過來啊 這天夜里, 裴迎接到昭王兩封來信,第一封信指明,姜塵徽如今正被關在東宮西苑。 她記起姜塵徽曾說:整個大驪, 他想殺誰就殺誰。 這句話并不是哄她的。 他雖然困于一隅,昔年的暗樁蛛網密布整個大驪, 某日晨起時, 裴迎察覺手心里竟然捏了一片槐葉,她驚住了, 那是小佛堂前的槐葉。 飲茶時,面生的小太監(jiān)驀然跪下,抬起一張明凈清秀的面龐,細聲細氣道:“殿下已有兩日未進食了, 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殿下說……只想見您一面?!?/br> 這半年來的點點磋磨, 如水滴石穿,將他的心理防線逐漸擊潰。 王爺雖然遠在玉瓶州, 對宮中之事卻了若指掌。 信中問候過了裴迎的諸般事宜, 便只剩下一句話:不能讓姜塵徽變成瘋子。 裴迎沒法,昭王待裴家有一手提攜之恩,更多她寬厚有加,王爺的話, 她不能不聽。 再次見到姜塵徽時,裴迎手里提了一盞宮燈,她不喜歡佛堂的閣樓, 太黑了。 西苑小佛堂,過了長階是一條甬道,漆黑一片, 壁燈惶惶,佛龕前擺放的一碟珍瓏小果,驀然摔下來,嚇了裴迎一跳。 紅果骨碌碌地滾下去,一直滾到甬道盡頭,裴迎一雙眼緊緊盯著黑暗的地方,她起身,站在甬道口,石板發(fā)霉潮的氣息撲鼻而來。 小佛堂常年極少有人來,案頭的鮮花卻每日一換,新鮮得飽沾露珠。 裴迎正欲轉身,一只雪白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直將她拖進黑暗中。 “救——”她連一句聲音也喊不出,那力氣大得驚人,蠻橫得不容人抗拒。 她很快被帶到另一間內室,裴迎還是第一次知道小佛堂里存在這種地方。 檀香浮現白煙,凝神靜心,她聞到了一股沉香珠的香氣。 室內光線昏暗,但是十分潔凈,靜謐得不像人住的地方,滿滿一柜架陳設珍奇古董,已到夏日,滿缸新冰融化了一半,窗子邊被大槐樹擋著,本來便很涼快,如今更有絲絲寒意。 咣當一聲巨響,銀絲密格的圍網被一雙手從中撕開,硬生生的,野蠻極了。 這雙手慘白修長,骨節(jié)消瘦得分明,卻昀接一股韌性與兇狠,銀網斷裂、坍塌,扎得人鮮血淋漓,泛著詭異的銀光,鮮紅的血線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在她腳下,裴迎失神地一屁股坐下,一腳踩住血。 黑發(fā)下投覆陰影,一雙冰冷的鳳眸不辨情緒,靜靜地盯著她,眼眸閃過一絲厭惡之色,裴迎手里握著方才滾落的紅果,悄不自知地捏緊了。 她詫異地抬頭,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 青年眉頭驟舒,他直起身,高白瘦的身軀,一頭被禁錮到不耐煩的白狼,明明標致完美,內里卻有什么萎縮干涸了,透不出一絲生氣勃勃。更多免費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你別過來啊。”裴迎預感到危險。 青年不肯聽她的,長腿一步輕易地踏過來,收拾她像拎起一只兔子一樣輕易。 裴迎瞳孔驟縮,目光不肯放過一毫一厘,這張臉,五官眉眼,乃至下頜線,都與陳敏終一模一樣。 他長眉一側挑起,嘴角扯開,冷笑:“太子妃?” “啊……”裴迎尚未驚呼,驟然被他一只手拉進去。 這個跟殿下一模一樣的人,是大驪人人稱贊的完美太子,也是將整個京城的財脈偷天換日握在自己手心的男人。 姜塵徽握住了她的手,少女袖袍下露出一截手腕,纖細脆弱,骨rou勻塵,白瑩瑩的一片。 她嚇得汗水淋漓,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手指一觸,哪里都是黏膩的。 少女的淚光在眼眶打轉,隨時會落下來,緊咬著牙,從面龐下透出驚慌失措的紅,耳根子、手指關節(jié)與鼻尖俱紅通通。 “你……你別過來??!”她說。 “不哭了啊,”他跟殿下完全不一樣,他竟然會哄人,雖然仍是散漫不羈的,“我錯了,下次給你打個招呼?!?/br> 裴迎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她環(huán)顧四周,眼眸這才適應昏暗。 這里像一座精致的牢籠,左側設了一張厚重的紫檀木書案,文房四寶俱是不顯山露水的珍品,足以見得主人品味高雅。 上面覆了一層塵,似乎很久無人動過。 墻上掛了數幅字畫,裴迎認得,曾在大驪賣出天價的前朝孤跡,可惜全被人用濃墨毀壞,像劣童故意為之,某種極端的發(fā)泄,仍能看出那每一筆涂抹的聲嘶力竭,氣急敗壞,驚恐異常。 若是真心愛字畫的人,拼了性命也不舍得碰其分毫。 這是怎樣的絕望,又是怎樣報復的情緒? 右側一片狼藉,似乎剛剛才被人糟蹋過,均窯的瓷器摔碎了一批又一批,隔著厚實的墻壁,東宮永遠無人聽見。 爬山虎密密麻麻地包裹住整個閣樓,偶爾有小蛇順著竄上來,或許它是這個地方唯一的生命。 “來,太子妃,跟我說話。”他摟住她,這樣理所當然又無辜。 他湊過來,離得極近,氣息熱乎乎的,若有若無,卻并不刻意落在什么上面。 扣在她肩頭的五指動了動,裴迎只好開口,扯出一絲笑:“您是一直待在這里嗎?” 他轉過頭,不帶表情:“算是,也不算是?!?/br> “這是皇弟以前待過的地方。”他抬起頭,不知在想什么,“真是……好長一段時間啊?!?/br> 裴迎一愣,原來……陳敏終從前一直待在這里嗎? 姜塵徽僅僅被關在這里半年,神智已經接近崩潰了。 裴迎無端端想起:在暗不見天日的許多年里,陳敏終是如何過活的呢?怨不得他沉默寡言,行事謹慎。 “殿下究竟怎么你了?!彼龁?。 他古怪地望了她一眼,隨后嘲諷地笑起來,幾乎笑出了眼淚,他將頭靜靜搭在膝蓋上。 “你不會真以為陳敏終能治得了我吧?!?/br> “跟你數數我干過的好事兒,侵占屯田,貪污秋糧案,上下勾結,放京債,侵吞救濟物資,冒領軍餉,造鈔?!?/br> “這世道都變了,我的名字成了皇弟的,母后認不出來,她以為那是她最疼愛的孩子,我的錢全被皇弟這只小畜牲弄走了,還有我的太子妃,我的太子妃也成了別人的,我不甘心,如果當時沒輸的話,這些都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br> 或許是太害怕了,裴迎反而冷靜下來,大驪不容人詬病的太子,竟然是這樣一條蒼白的惡龍。 那時候姜塵徽意氣風發(fā),站在城樓之上,一身整齊官袍,紅袍雪膚,燦陽下熠熠生輝,一片碎銀光撒上似的,叫人無法直視。 說不出的優(yōu)雅瀟灑,偏偏他待百姓又那樣親和,看起來很溫柔妥帖。 無人知曉,他大肆斂財,利用帳局cao縱官員,作為儲君卻一心蛀空大驪。 “你以為這些就是我被關起來的原因嗎?父皇壓根兒不在乎,而且那時候我是他唯一中用的兒子,多可憐,父皇打了一輩子仗,生了這么多兒子,只有我勉強像他?!?/br> “不是陳敏終,我不會被拋棄,父皇看到他的第一眼,那時候我站在殿外,看到陳敏終緩緩轉過身,我知道完了,他是跟暴君如出一轍的兒子,父皇眼里興奮得不得了?!?/br> 他一步步走過來,摸著裴迎的臉頰,靜靜說。 “知道我干了一件什么事兒嗎?” 姜塵徽湊在她耳畔,嘴唇輕啟,不輕不重落下兩個字。 “弒父。” 悶雷滾動,她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嘴唇失了血色,姜塵徽風輕云淡地抬頭,那只鮮血淋漓的手掌,離開了她的臉頰,停滯在半空。 此刻,他臉上一掃陰郁,神情舉止克制有禮,又恢復成了當初那位大驪太子,眼底神光微動,他說。 “太子妃,你就不能靠我近點兒嗎,又不吃了你?!?/br> 姜塵徽這次手里扔的是梨子,梨子在他周身散落一地,瓜果清香壓過他身上的檀香。 有時候背過光,在沉沉昏暗的佛堂前,他垂首靜靜端坐,黑袍雪膚線條分明,以檀香壓住了血腥氣,隱隱嗅見時,他抬頭,神情冰冷。 一尊殺生菩薩。 他快被抑制到極點了,一根繃到不能再繃緊的弦,無人知曉,這根弦脆裂地應聲而斷時,會產生怎樣恐怖的效應。 “太子妃,陪我用膳?!?/br> 他靜靜一笑,只有此刻,恍惚令人以為乖巧。 “來,快來!”他很熱情地沖她笑。 在裴迎來之前,他將梨子砸在墻壁上,滾落回手心又擲出去。 砸得一地狼藉,碎片四裂,重復了一遍又一遍,枯燥無聊,他好像比上次更蒼白,也更易怒。 “你陪我我就吃?!彼v得簡單又蠻不講理。 新鮮的鯽魚,配了時令鮮蔬,紅桿綠葉,佐一盞荷葉清甜的蓮子粥,幾小盞一口食的精致涼點,消解暑氣,軟糕紅白相間,快入秋了,撒上兩三絲菊花。 “你跟殿下有仇嗎?”她問。 “沒仇?!彼卮鸬锰谷?。 “你覺得我皇弟關系不好嗎?他確實恨我,可我從來都不恨他,尤其我被關在這兒之后。” 照他的說法,他是因為弒君才淪落到如此境地,那么暴君一早便知道雙生子的存在。 “我誰都不恨,只恨父皇,再來一次我不后悔,姜塵徽照樣要殺他老子,我只怪自己無能,沒能殺了他?!?/br> 他停下了筷子,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惡狠狠的語氣,而是超出尋常的淡然,似乎已經接受了淪為敗犬的事實,要一直在不見天日的地方,被關到絕望,關到死。 指甲將墻壁扣出血痕,曾經意氣風發(fā)的身軀逐漸萎縮,被鐵鏈拴住的腳踝。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弟登上權勢的巔峰,取代他曾擁有的一切,這就是暴君期待看到的下場,暴君不想他死。 死對于背叛者來說太便宜了。 暴君心狠手辣,那只手沾染了北漠數萬子民的血,折磨死一個兒子,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尤其這個兒子有一個完美的替代品。 “我差一點,差一點就能殺了他,我準備了很多,錢、人馬,父皇的信任,二十年來兢兢業(yè)業(yè)演好一個完美的太子,出乎意料之外的,算計我的是我的陳敏終,他這二十年來也沒閑著,只不過他的目標是我?!?/br> “他學我,揣摩我,硬生生把他變成了我自己,甚至連謀逆之事也被他從一塊塊零星的線索中拼湊出來,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但他或許是感覺到了?!?/br> “雙生子心有靈犀,或許我對父皇的仇恨,某些時刻被他感到到了,又或許是通過謝掌印和趙太傅之手,他從京城的各樣事件中,將其串聯起來,從中嗅到了我打算動手的節(jié)點?!?/br> “他很敏銳,旁人一眼看上去正常的事,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異常,越是這樣沉默內斂的人,越能成事?!?/br> 姜塵徽自嘲地抬頭笑了笑,裴迎聽得膽戰(zhàn)心驚。 “那天夜里,我站在殿門前,躬身時瞧見陳敏終轉過身,父皇也盯著我,我什么都明白了,一切都完了?!?/br>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