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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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回不來了。 外面車隊漸遠(yuǎn),鳴炮莊嚴(yán),屋內(nèi)的煙燃盡了。 謝清呈的辦公室里插著一束百合,他把那束白花輕輕拋下了樓臺。他知道菊不是秦慈巖喜歡的花朵,老人會更喜歡百合芳菲的送別。 在那一刻,謝清呈終于淚落如雨。 他好像又成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他也只有在今天,在向他的老師告別時,能最后一次,回到少年。 第94章 他嘗別離苦 秦慈巖就這樣走了。 可是更殘忍的事情還在后面,竟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秦老死后,警方來進(jìn)一步調(diào)查案件,在調(diào)查到當(dāng)初易北海之母第一次是和誰接觸的時候,他們忽然找到了謝清呈。 “易北海母親第一次來滬一醫(yī)院問診時,在樓下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掛號,是不是你上前詢問了她情況?” 謝清呈的眼眸靜如死水,他說:“對。是我?!?/br> 這也是謝清呈為什么當(dāng)時勸秦慈巖不要違規(guī)給那個病人治病的原因。 當(dāng)初易北海之母茫然無助地獨身一人來到滬州,背著一袋子寒酸的土產(chǎn),渾身散發(fā)著汗臭,在醫(yī)院大廳站了整整一天。 后來有個醫(yī)生下班時注意到了她,詢問了她情況,并且把她的病例遞給了同事。 那個醫(yī)生,不是別人,就是謝清呈自己。 謝清呈當(dāng)時是覺得她可憐,隨手幫個忙而已,他遞病例的時候還不知道病人非常詳細(xì)的情況,更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家里有那樣一個游手好閑,蠻不講理的兒子。 后來他知道了,便幾次勸過秦慈巖不要在這個案子上做任何逾距的cao作。 “她的情況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們可以申請減免,可以盡力而為,但你不能又覺得自己是德高望重的院士,沒人能把你怎么樣,所以就一力承攬,老秦,你聽我說……” “她都已經(jīng)這么嚴(yán)重了。”秦慈巖推著厚鏡片看著眼前的片子,頭也不回地對謝清呈說,“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兒,人命要緊?!?/br> 其實不止是謝清呈,其他醫(yī)生也勸過他。 但他們的角度和謝清呈又不一樣。謝清呈是擔(dān)心出現(xiàn)醫(yī)療事故,出現(xiàn)醫(yī)鬧。 另一些醫(yī)生是覺得秦慈巖年紀(jì)畢竟大了,辛勞一生,落下了不少毛病,三高還有血栓,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太折騰,建議他做些小手術(shù),給學(xué)生們指導(dǎo)指導(dǎo)就好。 “那片子我也看過啊老秦?!蓖谏窠?jīng)外科的一個主任嘆著氣,和秦慈巖說,“手術(shù)難度太高了,稍有不慎,搶救都搶救不過來。這個病人又享受了醫(yī)院的基金福利,大家關(guān)注度都很高,你要是失敗了,那名聲上多少會受到些損壞。得不償失啊?!?/br> 秦慈巖語氣溫和,但態(tài)度卻非常堅定。 “那我的名聲算的了什么?!彼χ芷胶偷恼f,“秦慈巖這個人的名譽,在一條人命面前,那不重要嘛。我只是個人的聲望,她那可是活生生的命,不是嗎?” 他是以堅持要這樣做下去。 大家都以為他過分樂觀,是完全的理想主義。 可直到警方來查案的時候,他們才知道—— 秦慈巖不傻,他的心里是有不安,也有提防的。 他在給易北海之母開刀前,曾多次和護士站,導(dǎo)醫(yī)臺,醫(yī)務(wù)室那些地方的人說過: “如果病人家屬后續(xù)有事來找,無論任何事情,讓他直接來樓上我的辦公室找我,不要去找團隊里其他醫(yī)生,尤其不要找給病人牽線搭橋的那個謝醫(yī)生?!?/br> 末了老頭還笑呵呵來一句:“謝醫(yī)生不是我們科室的嘛,性格又冷淡,如果直接找到他,一來沒用,二來容易吵架,記著了啊,找我就行。” 謝清呈木然站在辦公室里,聽著警方的敘述。 他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 很久很久,他什么多余的話也聽不見,什么聲音也無耳聞,他感覺支撐了他十多年的那一股力量,就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他仿佛像個死人。 他已經(jīng)是個死人。 其實易北海原本可能找的是他……因為最早接觸他母親的人并不是老秦,可老秦卻…… 謝清呈渾身冰涼地想—— 他只是一個精神病人,一個早該死去的精神埃博拉患者。 他這樣一個精神病人的命,怎么會比秦慈巖那樣一個無暇無私的醫(yī)生來得更重要。 為什么要這樣保護他……為什么要這樣照顧著他。 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患者! 他寧愿萬死,也想回到那一天。 如果他能在易北海走到秦慈巖辦公室之前就知道這些。 他可以拿一切來換。 謝清呈那陣子煙抽的很兇,煙癮極重。 李若秋勸也勸不住,她不解地看著他頹喪的樣子,不明白為什么一個醫(yī)生的死會給他那么大的打擊。 誰都不明白,誰都不明白……! 這世上唯一一個完全知道真相的人,已經(jīng)在焚尸爐的烈火中成了灰…… 謝清呈在壓抑了很久之后,終于猶如提線木偶似的起來。 他鼓起勇氣去了秦慈巖家里。 開門的是兩鬢微霜的秦夫人。 謝清呈之前避嫌,來秦慈巖家中時,都是師母不在的時候。 他因此不確定當(dāng)他說明自己的來意時,這個老婦人能不能夠相信他,理解他。 他是來拿秦老沒有整理完的著述報告的。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才能還清秦慈巖這一生給予他的太深太重的恩情。 思來想去,他只能替秦慈巖仔仔細(xì)細(xì)地把生前的未竟之事完成,就成了老人最大的心愿。 謝清呈沒想到的是他才說了一半,婦人眼皮腫脹的眸子里就有了顫巍巍的光芒。 “啊,原來是你啊……” 謝清呈怔住了:“您知道我?” “你們都不說,但我又不傻,我能感覺到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快進(jìn)來吧孩子?!?/br> 秦夫人引他進(jìn)了屋內(nèi)。 謝清呈又是一陣錐心的痛。 以前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在這個家里和秦慈巖談上很久的學(xué)術(shù),秦慈巖總是會從廚房里端出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遞到他手邊。 “小謝,喝茶吧?!?/br> 但現(xiàn)在,屋子還是那個屋子,老人卻已成為了墻上微笑著的一張黑白色的照片。 謝清呈站在那張照片前,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 “喝茶吧?!?/br> 忽有人這樣和他說話,他驀地回頭,對上了秦夫人慈祥卻又盛滿了傷心的眼。 “我一直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孩子在?!?/br> “因為舟舟走了之后,老秦很多年,一到那孩子的生日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哪兒也不去,誰也不理。” “后來有一年,他忽然沒有再做這樣的事情?!?/br> “那一年舟舟的生日,我以為他會像往日一樣,把自己關(guān)起來不出門??墒且淮笤纾揖箍吹剿粋€人高興地在陽臺上,摘了一捧新鮮的香水百合。我詫異地走過去,甚至不敢說話,不敢出聲。甚至以為是我自己記錯了日子……但我知道那不可能?!?/br> “他看到我醒了,回頭來笑著和我說,花又開了,真好看?!?/br> 謝清呈沉默地聽著,眼眶濕潤。 “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過了,但是他沒有辦法告訴我?;蛟S是…或許是有某個人,讓他放下了他心里一直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那塊巨石。” 秦太說到這里,拿帕子輕輕揩了揩眼淚。 她是個很優(yōu)雅的書香門第閨秀。 哪怕她悲痛欲絕,也總是有著溫婉儀態(tài)的。 “實不相瞞,小謝……從你一進(jìn)門,說了幾句話開始,我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你。你沒有騙我?!?/br> “或許你一直都很感謝老秦救了你。但我想告訴你的是……” 真正的善良,是哪怕自己非常痛苦,也忍不住想要把游離在黑暗中的人們拉回岸上來。 秦夫人哽咽了一下,含淚笑道:“其實我和他也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能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br> “你不知道……舟舟出事的那一天,是想和老秦說說話的。孩子那么小,需要父親的關(guān)注??墒抢锨啬菚r候太忙太忙了,什么也顧及不上。他沒有理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寫論文,后來醫(yī)院有急癥會診找他,他又馬上離開了家……走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舟舟不在屋里了,他也沒有精力去管,等他搶救完病人的時候,值班室已經(jīng)有了十余通找他的電話?!?/br> 母親傷心欲絕,哪怕隔了這么多年,她早已垂垂老矣。 但她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人說起過這段往事了,在和謝清呈講這些話的時候,她仿佛又成了幾十年前那個痛失愛子的女人。 她掩面而泣:“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家去醫(yī)院的路上,他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出了車禍……他趕過去,也只來得及和孩子臨終告別,那孩子一直撐著一口氣,簡直就像奇跡一樣……我知道,舟舟就想等爸爸下了班來看看他。他很喜歡他爸爸,很崇拜他爸爸,幾乎每天都要坐在家門口等爸爸回家,臨了走了,也是要一樣固執(zhí)地等著他爸爸回來的……” “他看到了老秦,只來得及說了一句爸爸,我不想死,然后就走了……好像把老秦的心也帶走了。” “老秦一直認(rèn)為那是他的錯,如果他當(dāng)時能夠耐心點,多分一點時間給孩子,那孩子就一定不會跑出家門去……可那時候……可他當(dāng)時和他兒子說的最后一句話卻是……” —— 青年秦慈巖嚴(yán)厲地對稚子說:“不要打擾爸爸,爸爸很忙,有很多事要做,你安靜點?!?/br> “爸爸,我……” “出去?!?/br> 那時候秦慈巖不知道,他的孩子將永遠(yuǎn)地安靜下去。 而且,也再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