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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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很不幸—— 賀予注意到了。 他先是沒有在意,但隨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驀地一怔,緊接著瞇起眼睛,盯著謝清呈突然不舒服的樣子。 “……謝清呈?!辟R予問,“你怎么了?” “我……”回應(yīng)很快,像是不由自主地做出答復(fù),但話未出口,便被生生勒住。 謝清呈胸口上下起伏,因為在隱忍著什么,切齒的動作清晰地透于臉龐上。 接著他驀地轉(zhuǎn)過臉去。 賀予的神情更難看,要刨根問底的語氣也更堅決了:“說,你怎么了?” “……” 那種病態(tài)的白更明顯了,謝清呈的背微微顫了一下,他僵在原處,看上去他似乎確實想說什么,但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控制住了。 在漫長的沉默后,謝清呈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 他咳得太厲害,身子往后靠,靠在了教室冰冷的瓷磚上,一雙眼睛都咳紅了,抬起來,幾乎是有些狼狽地望著賀予。 在這一刻,賀予看著他異常的反應(yīng),心里劇烈震顫,難道說…… “謝清呈,你這是……” 他沒有立刻講下去。 眼前謝清呈的樣子,讓他驟然聯(lián)想到了之前的一段經(jīng)歷—— 那還是幾年前的一個冬天。 當時他還在國外留學,去到一家療養(yǎng)院,遇著了個癥狀嚴重的精神病人,醫(yī)護在旁邊勸阻無用,只能強行上鎮(zhèn)定劑拘束帶。 但那個外國病人很健壯,一下子就掙脫了,用法文大聲嘶吼著,唾罵著,毆打著對方。 “老子殺了你們——讓你們關(guān)我!讓你們這樣對我,哈哈,哈哈哈哈!” 賀予當時自己也不舒服,他那天自己也受了點傷,在流血,原本心理就嗜血暴力,如果想要盡快冷靜,自然看不了這樣激烈瘋狂的場面。 他心中煩躁,口中便也開了口,用法文呵斥:“閉嘴?!?/br> 賀予原本只是路過時一句無心之言。 可誰知道,那個瘋子的臉忽然就白了。 定定看著他,就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東西。 那病人的痛苦似乎還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要化作尖叫破體而出。 但他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少年看,竟真的狠命地把叫聲掐滅在嗓子里。 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巨手,隨著賀予的一句“閉嘴”,真的鎖扼住了他的喉。 當時在場的那些醫(yī)護都愣住了。 “你、你和他認識嗎?” “……不認識?!辟R予回答,自己也感到意外。 這事兒在醫(yī)護那邊就這樣過去了,他們后來認為這應(yīng)該是巧合。 但只有賀予意識到,不是的。 他細看著病人蒼白的臉,看那因為隱忍而暴突的青筋。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猜測,像清晨的霧一樣驚人地彌漫開。 在醫(yī)護都散去后,他徑自走到那個喘息著的病人面前。 病人坐著,賀予睨著眼睛看著他。 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他用法語下了一個最殘忍的命令—— 他試探著,輕輕地說:“je veux que tu te suicides.” 然后—— 仿佛一個恐怖的真相從濃霧里破出。 那個病人的本我意識似乎在急劇地反抗,這讓他臉色泛出痛苦的蒼白,身子也在微微打擺。 賀予幽鏡般的眼睛里映出他掙扎的樣子。 他離病人很近,病人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 過了幾秒,又或許十幾秒,那個男人抬起手,似乎在與那無形力量的撕扯中終落了下風。 他的眼神渙散了,抬手——竟真的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賀予吃了一驚,他在對方真的快把自己給掐死前回過神來的,立刻喊住他—— “停下。你停下!” 男人這才脫力般垂下了手,高大魁梧的身軀就像進過了高溫熔爐似的,一癱在地,幾乎要化為泥漿。 賀予就是在那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只要給精神病人嗅及自己的血氣,再以命令的口吻與之對話,對方就會無法控制自己,按著他的要求行事。 而在成康病院內(nèi),他從謝清呈口中得知了這一能力,名為——血蠱。 此時此刻,賀予目光不移地盯著謝清呈的臉。 那種被血蠱所強迫,又想要竭力掙脫無形枷鎖的樣子…… 他太熟悉了。 錯不了。 謝清呈他……他這次竟也同樣受到了他血蠱的影響!! 就像一道利劍斬開迷霧和黑暗。 賀予的眼珠都閃著細微的,顫抖的光束。 他慢慢地從地上起身,喃喃地:“……謝清呈,你……” 令他更加確信的是,一向非常冷靜的謝清呈,就連剛才那些荒唐場面都能強硬處之的謝清呈,竟在這一刻不敢與他的目光相觸。 而是忽然轉(zhuǎn)身,鐵青著臉大步朝門口走去。 謝清呈的手已經(jīng)搭在了門鎖舌上,咔噠一聲轉(zhuǎn)開了鎖。 緊接著他就要拉開門出去。 然而賀予在這時從他身后追上,砰地一聲重新將那扇教室門重重合攏。 他的一只手穿過謝清呈的臉側(cè)抵摁在門上,另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握住謝清呈的腰將他強制性地轉(zhuǎn)過來面對著自己。 沒有錯……沒有錯…… 賀予的瞳孔都微微收縮了—— 錯不了的。 謝清呈那么沉冷的一個人,這時候在他掌心下手心里握著的腰,竟然是在劇烈顫抖著的。 那種顫抖就像面對著他的命令,失了控,卻又不甘心,想要盡力掙脫蛛網(wǎng)的蝶。是想要逃脫血蠱命令的戰(zhàn)栗…… 賀予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好。 驚訝,震怒,愕然,興奮,狂喜,大慟……一切水火不容的情緒竟在此時全部于他胸臆中泛濫成災(zāi)。 “你……你是……”賀予看著那個被困在自己胸膛與教室門之間的男人。 那個總是一絲不茍,嚴峻強悍的男人。 他簡直不敢置信地,聲音都變了形:“你也是嗎?” “……” “謝清呈,你難道也是嗎?” 一聲比一聲兇狠,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比一聲瘋狂,一聲比一聲絕望。 “你也是嗎?!!” 他的絕望來源于他不肯相信謝清呈也有精神上的問題,無論怎么樣,謝清呈在他眼里總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一個非常能控制自己情緒和心態(tài)的人。 他甚至還是個醫(yī)生。 如果這樣的人都會在社會的催折下罹患精神疾病而旁人不知,那他還有什么理由認為疾病是可以被人心戰(zhàn)勝的? 那是能讓謝清呈都兵敗的魔鬼。 賀予喘息著,猛地扯過謝清呈的頭發(fā),逼他看著自己。 顫抖著光暈的杏眼,對上死水般的桃花眼。 鼻尖幾乎就點著鼻尖。 謝清呈聞賀予身上的血腥聞得比之前任何一個被下血蠱的人都重,受到的影響都大。 賀予的喉結(jié)滾了滾,他看著他,動作病態(tài)地不住撫摸著謝清呈的頭發(fā)。 他竭力讓自己冷靜著,聲音輕下來一些,卻還是發(fā)抖。 里面藏著的情緒,比聲音響時更可怕。 他沾血的唇,就貼在謝清呈微微喘息的嘴唇之上,甚至連一寸距離都不到,他輕喃,或者說,他下令—— “你告訴我?!?/br> 他死死掐握著謝清呈,賀予絲毫不懷疑謝清呈今天脫了警服之后,腰側(cè)會有大片的青紫。 他緊握著他,像是想從不住滑落的流沙里攥出一截真相的脈絡(luò)。 他眼珠里閃著激越的光影,聲音卻越來越輕。如同巫儺的喃語。 “你告訴我。你也是嗎?” “……”謝清呈痛苦地皺起眉宇。 “說實話謝清呈?!辟R予要從這個男人身子里探到隱藏著的秘密,他的心砰砰地跳著,那么熱,眼睛都漸次燒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