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嶼肆在心里狠狠罵了頓陸釗，對上聽筒后驟然切換語氣，“我想再去買一束，明天送給你?！?/br>
    喬司月捂著心口，拼命按捺住波瀾起伏的情緒，“我不在杭城。”

    “我知道?！绷謳Z肆碾著腳底的碎石子，眼角眉梢含著笑意，“所以這次我去找你?！?/br>
    聽筒內(nèi)一片沉寂，林嶼肆止不住問：“行嗎？”

    他第一次緊張到手心都滲出薄汗。

    這片天太安靜了，安靜到都能聽見對方千里之外的呼吸聲，時間在無言的環(huán)境里格外冗長。

    喬司月眼睛彎起來，因他的話歡喜到一時忘記了回答。

    笑聲如此開懷明朗，他也忍不住笑起來。

    風(fēng)很輕，傳來她柔和的嗓音。

    “你等我回來吧，我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答案?！?/br>
    第47章 現(xiàn)在她想為了他，努力活下去……

    何睿在一旁窺聽得嘖嘖稱奇, “咱肆哥這叫什么，鐵漢柔情啊。”

    林嶼肆將手機放回兜里，對著后排聽墻角的兔崽子們冷冷一笑, “一個兩個的，都閑出屁來了？要真沒事做，就給我去cao場跑個五十圈，跑到說不出話為止?！?/br>
    何睿跟宋霖見好就收, 背對過去裝死，林嶼肆嗤了聲, 插兜懶洋洋地離開營地。

    隔天上午, 被賀敬誠叫到辦公室：“臨市淮西區(qū)要舉辦那什么‘走學(xué)比看’經(jīng)驗交流會, 咱站里也要派人去參加，我知道這種活動你一向很抗拒，但這次沒辦法, 領(lǐng)導(dǎo)很重視，論資歷跟戰(zhàn)功，你都是最合適的人選。至于節(jié)目組那邊，我已經(jīng)跟他們打好招呼，到時候讓小王帶幾天。”

    林嶼肆抓偏重點：“淮西區(qū)？我記得薇南山區(qū)屬那塊？”

    賀敬誠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地方，實話實說道：“好像是。”

    “什么時候？”

    “大后天上午。”

    “行?！?/br>
    他應(yīng)得爽快, 賀敬誠狐疑地瞇起眼睛，“你小子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是不是又在憋著一肚子壞水？”

    林嶼肆展眉笑：“您的命令我什么時候違抗過？”

    賀敬誠還是懷疑，但沒多問。

    拿到手機，林嶼肆立即點開百度，搜來搜去那幾條關(guān)鍵詞“送女朋友什么花好”、“花語大全”、“第一次約會應(yīng)該送什么花”……

    【白玫瑰：我足以與你相配】

    這個不行，太自戀了。

    【藍色妖姬：你是我最深的愛戀】

    膩歪。

    【風(fēng)鈴草：溫柔的愛】

    挺好，跟她一樣溫柔。

    -

    “司月姐, 剛才是你男朋友打來的電話嗎？”沈嘉上完課回來，看見喬司月抱著手機在笑。

    沈嘉是薇南本地人，高中畢業(yè)后沒念大學(xué)，留在母校薇南小學(xué)當教師。這一批一共來了五個志愿者，喬司月是其中最寡言的，山區(qū)條件艱苦，她從來沒喊過一聲苦，對這群學(xué)生也是真心照顧，所以一行人中沈嘉最喜歡她。

    平時兩個人除了上課，吃飯都在一起，寢室也被分到同一間。這么多天相處下來，她這般小女生的模樣，沈嘉是第一次見。

    喬司月掛在唇角的笑有了片刻的僵滯，輕輕搖頭，將散落的鬢發(fā)撥至耳后，“不是，是高中同學(xué)?！?/br>
    沈嘉將她欲蓋彌彰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卻沒戳穿，正想將這話題帶過，忽然聽見她又說：“也是喜歡的人?！?/br>
    “你是對他一見鐘情嗎？”

    喬司月點頭又搖頭，“不算?！?/br>
    “那你是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他的？”

    “有那么一個晚上，他站在月光下?！?/br>
    他從來不需要做什么，她心里的滿足和歡喜都快溢出來了。

    也就在那時，喬司月真正意識到，她喜歡上他了，徹徹底底的。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等來下文，沈嘉忍不住出聲問：“然后呢？”

    喬司月笑說：“然后我就喜歡了他整整十年?！?/br>
    “司月姐，你真勇敢?！鄙蚣斡柟獾男δ樃裢馇逋?。

    喬司月愣了下，沒想到自己在她眼里會是這樣一個人，“可我后來逃走了?！?/br>
    沈嘉搖頭，“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已經(jīng)是一件很有勇氣的事情了，更何況這件事情你堅持了快十年，我都不敢想象，這十年里，你得克服多少困難。”

    喬司月眼眶微酸。這一路走來，身邊所有知情人都不認可這段無望的感情，甚至都在勸她放棄，別再給自己期待了，后來就連她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可她還是沒能做到。

    好在她熬過了漫長的凜冬，前方柳暗花明又一村，還有她永遠熱愛的夏天。

    “比起你，我真的很差勁，明明阿池才離開三年，可我覺得我好像在慢慢忘記他，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他的臉了，這樣繼續(xù)下去，我應(yīng)該會把他完全忘記吧，我想他肯定會怪我的吧?！?/br>
    沈嘉幾乎沒有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男朋友的事，喬司月也是偶然一次聽學(xué)校的老師說起，才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阿池，18歲當兵后再也沒有回來，如今過去三年，杳無音訊。

    村民都在說阿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亂了眼睛，不愿再回到這犄角旮旯。也有人說他早就死了，不然也不至于這么多年連封信都沒寄來。

    可不管哪種猜測，他和沈嘉的故事已經(jīng)停在了他離開大山的那天。

    喬司月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沈嘉無所謂地笑笑，轉(zhuǎn)了話題：“司月姐，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你的話，你們就趕緊在一起吧。人的一生這么短，誰都沒法預(yù)料到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別給自己留下遺憾?！?/br>
    沉默半晌，喬司月笑著應(yīng)下，“你說的對，我們快在一起了?！?/br>
    之后那一周，喬司月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教學(xué)計劃。

    薇南小學(xué)師資力量單薄，幾乎一名教師撐起了一整個年級。在這批志愿者來之前，這群學(xué)生沒有上過一節(jié)文娛課。

    喬司月被分到美術(shù)課，她說話溫柔有耐心，學(xué)生都喜歡她，上課積極性很高，課堂氛圍活躍。

    “小喬老師，你有男朋友嗎？沒有的話看我怎么樣？”

    “張狗蛋，你是不是傻？小喬老師早就有老公了，你湊什么熱鬧？”

    “啊，我jiejie還在念書，小喬老師看上去比我jiejie還小，怎么就有老公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喬老師的老公就是周瑜啊?！毙」媚镌p馬尾，一晃一晃的，“我看阿姐的課本上寫了‘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阿姐告訴我這公瑾就是周瑜，也就是小喬的老公。”

    喬司月忍俊不禁，教室亂哄哄的，她插不進一句話。

    課后，喬司月回到辦公室，收到林嶼肆發(fā)來的消息。

    只有一張圖片，好像是風(fēng)鈴草。

    什么意思？喬司月沒看明白。

    薇南的網(wǎng)時好時差，她不知道對方的消息是多久前發(fā)來的，想回復(fù)，信號中斷，遲遲發(fā)不出去。

    毫無征兆的，地板開始劇烈晃動起來，辦公桌上的課本和筆盒相撞，全都被甩到地上，木椅也被震倒在地，接二連三的響聲后，喬司月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辦公室在四樓，來不及逃到空曠地帶避險，喬司月只能跑到墻角抱頭蹲下，尋求一線生機。

    忽地，她想起辦公室里的另一個人，抬頭去尋對方的身影。

    就在三米外，沈嘉側(cè)身倒在地上，小腿被倒下的書柜壓住，頭頂日光燈搖搖欲墜。

    人在緊急狀態(tài)下的反應(yīng)，是最真實的。

    就像當初車禍發(fā)生的那一瞬間，蘇蓉下意識護住喬惟弋的舉動。

    說不上對錯，兩個都是她的孩子，可是人就會有偏愛，蘇蓉也不過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個遵從內(nèi)心的選擇。

    而在這一刻，說她圣母也好，罔顧自己性命也罷，她只知道她沒法拋下沈嘉不管。

    喬司月猛地撲上前，拽住沈嘉腳踝，卯足了勁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日光燈掉落，碎玻璃濺了滿地，有幾片扎進她們身上。

    顧不上疼，地面開始陷落，鋪天蓋地的灰塵涌上來，沒幾秒，兩個人被裂縫完完全全地包裹住，窒息感一下子涌了上來。

    轟隆一聲巨響，是樓房倒坍的聲音，蓋過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逼仄環(huán)境帶來的恐懼感將人的嗓子堵住，震后的空氣陷入短暫而詭異的安靜狀態(tài)。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見有人喚了聲：“司月姐?！?/br>
    聲音離得很近，喬司月能感覺到沈嘉就在自己身邊，只不過她的手腳都被坍塌的水泥板牢牢箍住，無法動彈，只能用聲音傳遞力量，“我就在這里，你別怕?！?/br>
    “司月姐，我好疼。”

    不見天日的環(huán)境里，一切感官像被剝奪，胸口的石塊壓得呼吸都變得困難，石灰里混進血腥味，分不清是誰的。

    喬司月忽然理解了，林嶼肆形容的那種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的無力感。

    就像現(xiàn)在的她和沈嘉，以及所有被困在地下的人，盡不了人事，只能聽從天命。

    死亡面前，太消耗人的意志，再膽大的人也會害怕，沈嘉泣不成聲：“司月姐，我們會死嗎？”

    這問題喬司月沒法給出答案，可她知道這種時候賦予自己希望有多重要，忍受著肩胛骨傳來的鈍痛，艱難開口安慰：“別怕，救援隊馬上就回來的，我們都會沒事的?！?/br>
    “死了的話，我是不是能再見到阿池了？”

    喬司月被她的話怔住，眼尾迅速泛起紅意。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阿池他已經(jīng)死了，”沈嘉喉嚨艱難吞咽，“我等不來他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認而已?！?/br>
    兩年前，阿池為救人溺水而死，他走得無聲無息，回來時連場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葬禮也沒辦。只有幾個親戚朋友知道這個噩耗，阿池父母讓她別等，人已經(jīng)沒了，等不回來的。

    她不信，阿池說過會回來接她，就一定會來。她誰都不信，只信他。

    喬司月閉了閉眼睛，臉上一片溫?zé)幔瑹o法區(qū)別是血還是淚。

    時間從來沒有如此漫長過，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司月姐，被救出去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幾聲哽咽后，沈嘉極緩地說，“如果我沒死，我想去他離開的城市看看，可能的話，我會一直待在那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