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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情書 第56節(jié)

    極短的寸頭,五官長開些,不見少年氣,線條多出幾分張揚(yáng)的乖戾感。

    脖頸下方,有段從暖黃色到冷白色的過渡,個高腿長,純黑工裝褲褲腳束進(jìn)馬丁靴,干凈利落的打扮。

    那雙眼睛透著難馴的桀驁,在燈光浸潤下柔和些,仿佛藏匿進(jìn)無數(shù)的深情。

    埋在記憶深處的輪廓逐漸清晰,與現(xiàn)實(shí)一一重合上,心頭的不真實(shí)感卻在不斷加重。

    像在做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不到五秒,她被驚醒。

    其實(shí)這些年,她不是沒有聽說過他的事情,七零八碎的聲音加起來,只能得到一個含糊的信息:高考那年,他發(fā)揮穩(wěn)定,以文科狀元的身份考進(jìn)b大,卻在大二因故輟學(xué)。

    后來沒多久,又傳來他去當(dāng)兵的消息。

    為什么要輟學(xué)?

    又為什么要去當(dāng)兵?

    這些細(xì)節(jié),她一概不知。也可能是她本能地選擇了逃避,硬生生掐斷對他的好奇心。

    即便如此,最開始的那兩年,她還是會時不時在腦海里設(shè)想他們重逢的場景,這些場景各不相同,但從未料到會像今天這般,在警察局再見。

    他英氣逼人,而她潦草狼狽。

    可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會因他的突然出現(xiàn)而手足無措、臉紅耳熱的少女。

    時間會削弱她的愛意,同樣也堅(jiān)固了她身上不近人情的保護(hù)殼。

    她平靜地與他進(jìn)行長達(dá)十余秒的對視,那聲“好久不久”在他半蹲下身子后,卡在咽喉。

    周遭環(huán)境很吵,他的聲音落在耳側(cè),清晰又干凈。

    “疼不疼?”

    省去一切或繁贅或簡略的寒暄,語氣與喚她名字時大相徑庭。

    那一刻,喬司月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鼓噪聲。

    第38章 溜溜回來了

    林嶼肆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恍惚間又想起多年前的她, 皮膚白凈細(xì)膩,發(fā)色偏黃。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問題,現(xiàn)在好像黑了些, 人依舊瘦,針織毛衣裹在身上,勾勒出纖薄的線條,露出的腕骨嶙峋。從他的角度, 恰好能看見皓白脖頸下方兩道平直細(xì)瘦的鎖骨。

    不待她回答,他起身往回走, “流程還沒走完?”

    老趙沒看出他的不耐煩, 隨口敷衍了句:“快了……你走開些, 別擋著光了?!?/br>
    林嶼肆往旁邊挪了些距離,眼尾垂落,瞥見紙上處理結(jié)果那欄, 眼神又涼了幾分。

    冷不丁聽見一聲嗤笑,老趙抬起頭,林嶼肆下巴朝喬司月的方向一點(diǎn),聲音泛著冷意,“把人姑娘傷成這副樣子,警告一下完事了?”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老趙又氣又笑, “小姑娘要和解,我還能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家不成?”說著,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眼睛在兩人間打轉(zhuǎn),“等會,你倆真認(rèn)識?。俊?/br>
    林嶼肆沒回答,催促道:“快點(diǎn), 我得帶她去醫(yī)院?!?/br>
    這句話恰好被喬司月聽到,林嶼肆有所預(yù)感地偏過頭,直勾勾地盯住她眼睛看了半分鐘。

    白熾燈管發(fā)出微弱的嗡聲,身前人影幢幢。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著,最后還是喬司月先錯開目光。

    老趙眼觀鼻鼻觀心,察覺到橫躥在空氣里的洶涌暗潮,對林嶼肆揮手,“行了,這邊沒什么事了,你先帶人去醫(yī)院,這傷可耽誤不得?!?/br>
    林嶼肆點(diǎn)頭,大步流星地走回去,還是以半蹲的姿勢:“我車停在門口,上來我背你去那?!?/br>
    喬司月聽得有些懵。

    她剛才有答應(yīng)要和他一起去醫(yī)院?

    見她不動,林嶼肆換了個方向,一手環(huán)住她肩膀,另一條手臂穿過腘窩,動作一氣呵成,卻避開了她的傷口。

    眾目睽睽下,將人抱出派出所。

    喬司月就這樣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車,等車啟動才回過神,試著動了動手腕,“應(yīng)該沒傷到骨頭,只是被蹭破了幾塊皮,沒必要再去醫(yī)院?!?/br>
    林嶼肆哼笑一聲,“應(yīng)該?”

    “……”

    “行,不去醫(yī)院?!绷謳Z肆停車,掏出手機(jī),手指飛快在屏幕上劃動幾下,“加個微信,把地址發(fā)給我,我送你回去?!?/br>
    “……”

    半分鐘后手機(jī)響了聲,林嶼肆退出二維碼界面,新彈出的對話框上的昵稱是幾個字母:“l(fā)ater”。

    頭像也簡單,一只花白小貓,眼睛圓溜溜的。

    “你養(yǎng)的貓?”

    喬司月大腦卡殼幾秒,反應(yīng)過來后搖頭:“室友養(yǎng)的。”

    林嶼肆哦一聲,點(diǎn)開她發(fā)來的定位,意味不明地拋出兩個字,“酒店?”

    一時拿捏不準(zhǔn)他的態(tài)度,喬司月囫圇嗯了聲。

    林嶼肆單手扶住方向盤,打了四分之一圈,“來杭城出差?”

    “不是,”以蘇悅檸那態(tài)度,顯然是不想再見到陸釗,喬司月只好含糊其辭,“有朋友住在那?!?/br>
    “什么朋友?”

    記憶里他很少有這種刨根問底的時候,喬司月忍不住朝他看去。

    他的五官如初見時那般深邃,挺直的鼻梁削下半邊陰影,半張臉被車頂燈垂落的橙黃色光束浸潤,神色晦暗難辨。

    空氣長久沉寂下來,林嶼肆耐心罕見的充沛,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等待對方的回答。

    喬司月掩下心頭翻涌的思緒,實(shí)話實(shí)說:“女朋友。”

    兩秒后,補(bǔ)充道:“女性朋友。”

    林嶼肆笑意兜不住了,語氣變得輕松起來,“我就是隨口一問,又沒別的意思,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喬司月:“……”

    往主路開了段距離,林嶼肆找到人行道旁的空車位停下,“在這等我會?!?/br>
    “你去哪?”

    這一聲聽上去有些急迫,林嶼肆腳步一頓,手掌撐在車頂,躬身看她。

    有道陰影覆蓋在他臉上,襯得人深沉又冷漠,“放心,我不會隨便拋下你的?!?/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司月覺得這句話被他說得格外沉重。

    直到關(guān)門聲響起,喬司月才往左邊看去,在他回來前,又匆忙收回視線。

    塑料袋扒拉的聲音鬧了一陣,她的胳膊被人輕輕拉了過去。

    喬司月一怔,猛地收回手,偏頭撞進(jìn)他深沉的眸光里,心跳滯了滯,“我自己來?!?/br>
    “你看得見傷口?”

    她抿了抿唇,放棄掙扎。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喬司月眼皮一跳。

    愣神的空檔,手腕再次被桎梏,林嶼肆低垂著眉眼問:“什么東西這么重要,連命都不要了?!?/br>
    他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動作細(xì)致又輕柔。

    喬司月沉默幾秒,避重就輕道:“畫稿?!?/br>
    林嶼肆抬頭飛快看她一眼,極低地嗯了聲,不再追問,撕開創(chuàng)口貼,輕輕朝潔凈消毒后的傷口一黏。

    他沒有立刻收回手,指尖還搭在她手臂上,忽然叫了聲她名字,“喬司月?!?/br>
    喬司月憑著本能去尋他的臉,忽而又垂下眼皮。

    手肘上的傷沒讓她覺得疼,倒是他貼住她皮膚上的修長手指,傳來的溫度讓她心臟猛地顫了一下,脈搏跟著跳快幾拍。

    不想讓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出賣自己心底的行蹤,她將手腕一掙,擺脫他的束縛。

    空氣出現(xiàn)一霎的凝滯。

    “喬司月,你知不知道——”林嶼肆嘲諷般地勾起唇,“算了,現(xiàn)在說這些沒意思。”

    似陷入一種僵持,兩個人誰也不開口說話,二十分鐘后,車在酒店門前停下。

    同一時刻,駕駛室的車窗降下,林嶼肆關(guān)上車頂燈,單臂支在車門上,捏著眉心,形神俱疲。

    后面有車駛來,燈光照亮車前玻璃,他隱在黑暗中的輪廓變得清晰些,喬司月收回視線,解開安全帶,“今晚麻煩你了?!?/br>
    正要下車,身后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喬司月,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填報北京的學(xué)校?”

    他看過她填的高考意向表,所有學(xué)校都在北京,可她最后卻去了距離北京一千多公里外的杭城。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喬司月一愣,心臟像被束上一圈繩索,末端系著石頭,筆直地往下拉扯,四肢百骸被牽連,每一處都疼得難以忍受。

    她坐回去,靠在椅背上,好半會才說:“我努力過的?!?/br>
    見她含糊其辭,林嶼肆也沒追問到底,后面喇叭響了幾聲,他把車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又問:“來杭城多久了?”

    “從大學(xué)開始,就一直沒回去過?!眴趟驹赂嬖V自己只能到這了,但她最后還是沒忍住,“你呢?”

    “五年?!?/br>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到最后也只擠出沒有營養(yǎng)的四個字,“那挺久的?!?/br>
    隱約聽見他嗤了聲,“要真這么久,也不至于現(xiàn)在才遇到你。”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喬司月微微晃神,但她沒細(xì)想,打開車門終結(jié)慌亂的心跳。

    林嶼肆目光跟隨她的背影走了會,直到人徹底消失在視野里,才啟動發(fā)動機(jī)。

    他沒開遠(yuǎn),而是將車停在街邊,倚在車門上抽了根煙。

    遠(yuǎn)處燈火稀疏,模模糊糊地融進(jìn)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