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聽到一聲喵嗚，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循聲看去。

    是之前差點被她撞傷的小花貓，這些天，喬司月見到它不少回，每次她都會拿小面包或者火腿腸放在花壇邊，等它來吃。

    喬司月關(guān)掉水龍頭，回超市刷了根火腿腸，撕開外包裝，小心翼翼地遞到它身前。

    它沒動，琥珀色的眼睛帶著怯生生的乖巧，過了近半分鐘，才敢往前挪一小步，伸出小舌頭舔了舔。

    突然的靠近，讓喬司月呼吸一滯，條件反射般地想往后退，動作太急沒站穩(wěn)，跌坐在地，手里的火腿腸也掉了下來。

    小貓的膽子卻變大了些，在她腳邊停下，伸出爪子碰了碰火腿腸。

    這時，身后響起腳步聲。

    喬司月沒有回頭，只覺得覆在后背的陰影在不斷擴大。

    顯然他們之間的距離還在縮進。

    全身上下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走，擠不出半點用來掙扎，她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姿勢，不敢回頭，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呼吸。

    直到他出聲，聲線低磁，像新鮮的切片檸檬被人投進透明玻璃杯里，咚的一聲輕響后，酸澀又清冽的氣泡汩汩冒出。

    “我說它最近怎么圓潤了這么多，原來是你在投喂。”嗓音里含著與生俱來的笑意。

    喬司月卡在喉嚨里的半口氣息終于松開。

    迎著光，眼睛有一霎的不適應，緩過后，少年清雋的臉龐變得清晰，純白圓領t恤被平直的肩膀撐起，消瘦但不失力量感。

    林嶼肆瞥她眼，“不燙？”

    三十多度的天氣，皮膚貼著地面，像放在火爐上烤。

    喬司月后知后覺感受到燒灼感，她起身，看見他手里的貓糧，“你也是來喂食的？”

    林嶼肆嗯了聲，半蹲下，衣服壓出一道明顯的褶子，抓了把貓糧放在手心。

    “家里有人對貓毛過敏，沒法養(yǎng)，只能偶爾來喂喂?！?/br>
    喬司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溫吞地哦了聲。

    “你喜歡貓？”林嶼肆頭也不回地說：“我?guī)プ鲞^體檢，除了營養(yǎng)不良，沒有其他病，你要是喜歡，可以領養(yǎng)?！?/br>
    前一個問題的答案喬司月自己也不清楚。她似是而非地答：“不是喜歡就一定要擁有的。”

    緊接著，對方錯愕的表情告訴她剛才都說了些什么，回神后勉強擠出一個笑，“我養(yǎng)不了的?！?/br>
    蘇悅檸問她為什么要害怕別人的觸碰，她也只是含糊其辭，其實她很清楚，陳帆對她造成的影響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剔除的，心里那道揮之不去的陰影只會隨著記憶加深不停地擴散。

    從最開始的害怕同齡男生，逐漸演變成害怕一切生物。

    即便是沒什么攻擊力的小貓小狗。

    可就算她克服了心理障礙，蘇蓉也不會同意。

    之前喬惟弋說想養(yǎng)寵物，蘇蓉明確表示拒絕，說養(yǎng)貓貓狗狗太麻煩。

    喬司月知道，這只是蘇蓉找的借口——她藏在心里的愛不夠多，根本騰不出多余的關(guān)懷和精力再分給一個半路撿來的“家人”。

    林嶼肆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把貓攬在懷里。小花貓忽然變得溫順許多，甚至拿腦袋蹭了蹭他胸膛。

    “先走了。”

    喬司月稍頓，“你要帶它去哪？”

    林嶼肆晃晃它的小爪子，“這里受傷了，帶它去寵物醫(yī)院看看?！?/br>
    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依舊像白楊一般，堅韌挺拔。

    喬司月心里的重量減輕不少。

    “林嶼肆?！?/br>
    喬司月叫住他，等人回頭后，認真說，“謝謝你。”

    明確自己的心意后，喬司月經(jīng)常會想，這個年紀的單向喜歡到底意味著什么。

    最后她只得出一個結(jié)論：愛是一種信仰，同樣暗戀也是。

    他不需要有多優(yōu)秀，在你眼里都能閃光。

    他任何一個似是而非的舉動，都能你魂不守舍一整天。

    他根本不用做什么，光看到他，你所有的難過和苦悶轉(zhuǎn)瞬就能一掃而空。

    好比現(xiàn)在，她藏在心里的少年就算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他的出現(xiàn)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莫大的寬慰。

    林嶼肆沒聽出她的話外音，稍頓后，用一貫云淡風輕的語調(diào)回了兩個字：“小事。”

    第18章 林嶼肆，他在這

    喬司月在太陽底下站了會, 回到陰涼處，大腦產(chǎn)生一陣的暈眩，她靠在墻上緩了緩, □□示音響起，悶在抽屜里，聽得不太清晰。

    聲音接連又響了幾下，喬司月猜測可能是蘇悅檸發(fā)來的, 她拿起手機看。

    蘇悅檸：【你幾點結(jié)束?。俊?/br>
    喬司月算了下時間，回道：【差不多還要一個半小時?！?/br>
    蘇悅檸：【ok】

    蘇悅檸：【你待會沒別的安排吧？】

    喬司月說沒有。

    蘇悅檸：【你能陪我出來散散心嗎？我在淮陽路和盛安路交叉路口等你?！?/br>
    喬司月：【好?！?/br>
    回完消息, 喬司月從柜里拿出首飾盒, 里面裝著一個方形發(fā)卡, 上面的鉆是她一顆顆粘上去的。

    路上喬司月看見一個背影酷似陳帆的人，導致她一整個下午都不在狀態(tài)，連要送給蘇悅檸的禮物也忘記拿出來。

    耳邊蘇悅檸的聲音把她意識拉回來, “司月，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喬司月啊了聲，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你再——”

    蘇悅檸沒給對方足夠的時間把話說完，深吸一口氣, 盡量讓語氣變得和緩，但控制不住的高分貝還是泄露了此刻的不平靜，“其實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可以不用陪我出來的?！彼龑Ψ降淖呱?，當成了不耐煩的情緒表露。

    事實上這話一說完，蘇悅檸就后悔了。

    今天確實發(fā)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遷怒朋友是一種極其愚蠢的做法。

    喬司月抿了抿干裂到脫皮的嘴唇, “你誤會了，我沒有不樂意的?！?/br>
    蘇悅檸嘆了聲氣，語調(diào)緩和下來，卻給人一種努力后又無可奈何的壓抑感，“你什么事情都悶在心里不說，可你要是不說的話，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難過，在遷就我……如果你真的拿我當朋友，我是很樂意當你的樹洞，對我有任何要求不滿你也可以說的，我都會努力改進?！?/br>
    “我沒有不拿你當朋友?！眴趟驹峦ｎD好一會才接上，“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想給你加重負擔?！?/br>
    “那林嶼肆呢？”蘇悅檸突然問。

    喬司月不知道蘇悅檸怎么發(fā)現(xiàn)的這個秘密，只知道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裂痕，但蘇蓉也沒有給她足夠多時間去修復這段友情，開學前一周，讓喬司月帶著喬惟弋回南城看望外祖父母。

    外公半年前中風，身子骨大不如前，走路需要用拐杖撐著，“是喬喬來了?！?/br>
    他步子邁得有急迫，多虧旁邊站著人，及時扶了他一把，才沒有跌倒。

    在蘇家的那些年，外公是對她最好的人，現(xiàn)在看到他這副蒼老又憔悴的模樣，喬司月鼻子忍不住發(fā)酸。

    “你在明港是不是沒好好吃飯，還是學習壓力太大了，看看這都瘦成什么樣了？”外公幾乎不和家人一起吃飯，總是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折疊木桌前，今天是例外。

    他比劃了下她細瘦的手腕，“快成空架子了?！?/br>
    喬司月又一陣鼻酸，眼眶微熱，幾乎要哭出來。

    她忙不迭垂下頭，“我在明港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br>
    聲音悶悶的，附在電扇的嗡鳴聲中，也不顯得突兀。

    外婆的聲音插進來，“聽你爸媽說，這次期末考考了年級前十？”

    這聲把喬司月懸在眼眶的淚逼了回去，她暗暗吸了下鼻子，“嗯?！?/br>
    外婆：“看來新學校比原先那市中點還好哇，才半個學期就進步了這么多?！?/br>
    舅媽笑：“鄉(xiāng)下學校哪比得上南城的重點高中？估計這新學校里的學生都不怎么樣，普普通通的成績都能被襯成尖子生?！?/br>
    喬司月無視她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接下外婆的話茬，“新學校挺好的，老師也好。”

    她停頓片刻，“我在明港一切都挺好的。”

    吃完飯，喬司月陪外公聊了會天，一個人上了四樓。

    四樓的窗簾在喬司月搬走后沒多久，就被卸下來，對面是一排小矮房，無遮無攔的環(huán)境，橙黃的光束投射在紅棕色木質(zhì)地板上，浮在空氣里的細碎塵芥看得清清楚楚。

    天花板上還懸掛著一串貝殼風鈴，是她七歲那年去海邊度假纏著喬崇文買的，已經(jīng)不再完整，最底下的貝殼碎了一角。

    喬司月平躺在地板上，房間里很安靜，偶然聽見樓下傳來幾道嬉鬧聲，不知不覺間，她睡了過去。

    醒來時，喬惟弋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漫畫書，兩條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離開明港前，蘇蓉給喬惟弋布置了一項任務，要求他每天練十張字帖，讓喬司月監(jiān)督。

    喬司月瞥了眼喬惟弋落在紙上的名字，“惟字又少了一橫?！彼济櫰饋?，對上喬惟弋賣乖的表情后，又忍不住笑出聲，拿他沒辦法，只好手把手再教他一遍。

    喬惟弋昂著下巴看她，“jiejie，你也寫?！?/br>
    “寫什么？”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有什么好寫的。”喬司月拿起筆，剛在紙上劃出一道轍痕，被一只小手輕輕握住，將她往另一邊帶。

    “就寫在我的名字上面?！?/br>
    喬司月應了聲好。

    她落筆重，筆鋒遒勁有力，經(jīng)常被人評論說不像女生寫的，尤其是她這種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生。

    寫完后，喬司月沒有停下筆，直到喬惟弋問：“這是什么字呀？”

    喬司月回過神，視線垂落，瞥見宣紙上熟悉的三個字，突地一頓，將紙抽出來對折藏進口袋，用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回：“隨便寫寫的。你自己練會，我下樓拿兩瓶水?！?/br>
    一樓客廳傳來交談聲，喬司月腳步頓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