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瑤 第213節(jié)
所以... 廢后又看了眼蕭淮隱,這就是他掩蓋真相的緣由。 也是,陛下若知道那個真相,怕是更加受不住了。 廢后垂首,面色逐漸歸于平靜,她緩緩伸手端起擱置在她身邊的毒酒。 就當(dāng)這是她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圣上在廢后端起毒酒的那一刻,身子微微一僵,但只片刻,圣上便轉(zhuǎn)了身。 那一刻,圣上好似又老了許多,身上帶著滄桑和落寞。 廢后看著圣上的背影,輕輕勾起唇。 陛下一直都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愿讓他看到她的狼狽模樣。 入喉斃命的毒藥,倒也省去了痛苦。 廢后倒下時,眼角落下一滴淚。 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她名喚虞羅箐,字妍玉,曾是長安第一貴女。 聽見身后酒杯落地的聲音,圣上輕輕閉了閉眼,腳步微微踉蹌。 蕭淮隱忙上前扶住圣上,“父皇?!?/br> 圣上無聲嘆了口氣,沒有回頭。 他在蕭淮隱摻扶下緩緩?fù)庾呷ァ?/br>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灑在地面,帶著無盡的悲涼。 圣上停在殿門口,看著天邊的紅日,良久后才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這便是身在帝王家的悲哀啊?!?/br> “你可知,朕為何給你取字既安。” 蕭淮隱心中隱有猜測,但還是搖頭,“兒臣不知?!?/br> 圣上將手覆在蕭淮隱手背上,長長嘆了口氣,“這個位置并不是那么輕松,朕和你母妃都想讓你安穩(wěn)平順的過此一生,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啊。” 蕭淮隱喉中微澀,“父皇?!?/br>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衛(wèi)家人不日就要進(jìn)長安?!笔ド弦贿吘従?fù)白咭贿叺馈?/br> 蕭淮隱身子一僵,而后躬身道,“兒臣知道?!?/br> “十日后宮中會舉辦宴會,為衛(wèi)二爺接風(fēng)洗塵,屆時,會定下你和老二的婚事。”圣上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拍了怕蕭淮隱的手,鄭重道, “你若有他意,便不必出現(xiàn)在宴會上,為父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但切記只有這一次,不論你做了什么選擇,你都將回不了頭了?!?/br> 蕭淮隱心中微微一顫,猛地抬頭看向圣上,眼里難掩驚愕。 看著圣上滄桑的容顏,蕭淮隱心中升起一股內(nèi)疚和自責(zé)。 這些年他當(dāng)真不該同父皇置氣。 他不該不相信父皇,父皇那么疼他,又怎么會在那種時候真的冷落他,不在意他。 “父皇,兒臣...” “不必著急回答,你還有十日的時間考慮?!笔ド蠑[擺手,走了幾步才又道,“穆將軍該離開長安了?!?/br> 蕭淮隱自知這件事瞞不過圣上,正要開口時卻又聽圣上道,“朕聽說,穆丫頭也要離開長安了?!?/br> “若你選擇離開,為父會為你安排好一切?!?/br> “好了,朕想一個人走走,冷宮那里...你去吧?!笔ド咸秩嗔巳嗝夹?,道。 蕭淮隱頓了頓后,恭敬道,“是,兒臣告退?!?/br> 成總管忙走上前扶住圣上,待蕭淮隱走遠(yuǎn)后,他才道,“陛下不是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為何還...” 圣上苦笑一聲,“朕想讓他自己做一回選擇,這孤家寡人不好當(dāng)啊。” 成總管明白圣上這是心疼三皇子,遂沒再作聲。 卻不知,三皇子該要如何做這個選擇。 蕭淮隱離開坤寧宮后,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導(dǎo)致都沒興致與廢太子多話,等宮人宣讀完圣旨,便沒有絲毫猶豫的拔出如風(fēng),一劍穿心。 長時間的囚禁,讓廢太子早已狼狽不堪,披頭散發(fā),衣衫襤褸,死時雙目圓睜,哪還有昔日的半點貴氣,任誰也不會想到,出生便被封為太子,尊貴不凡的嫡長皇子最后會落得這樣的凄慘的下場。 史書上關(guān)于廢太子的記載,最后一句是罪人蕭戾賜死。 徐妙蓉誕下一子,留住了性命,終生囚于冷宮。 蕭淮隱當(dāng)夜便與魏鈺一探皇陵。 在那原本是天子的棺木里,看到了馮婕妤的尸身,蕭淮隱的最后一絲心結(jié),也就此釋懷。 至此,這樁多年前的舊案總算暫且塵埃落定。 - 穆靈溪在次日便醒了,得知一切順利后,露出了燦爛釋然的笑容。 如此,她便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魏鈺的傷藥的確是有奇效,短短幾日傷口就結(jié)痂了。 所以在第八日時,穆靈溪便欲離開。 褚瑜及時的攔住了她,以她傷口未好為由要她再等兩日。 穆靈溪雖然覺得這傷口多等兩日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還是依著褚瑜了。 第九日的黃昏,魏鈺和褚瑜在蘆葦坡跑馬。 經(jīng)過魏鈺多日的教學(xué),褚瑜如今的騎術(shù)已算尚可。 跑了幾個來回后,二人放慢了速度,踏著夕陽緩緩?fù)侵凶摺?/br> “鈺哥哥覺得,三皇子會怎么選?” 褚瑜偏頭問魏鈺。 “近日來,三皇子常常出宮,最常去的是一個草坪?!蔽衡暤溃跋雭?,三皇子已經(jīng)做了決定。” 三皇子昨夜與他秉燭夜談。 他看見了三皇子的掙扎,但也大概明白了他的選擇。 畢竟,多年的謀劃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這些年他求的不止是報仇,也意在儲君。 還有,圣上的身體大不如前了。 褚瑜默了默,沒說話。 她沒有告訴婳jiejie圣上給三皇子的選擇,因為她不確定三皇子會怎么選,她怕婳jiejie失望。 但避免留下遺憾,她將婳jiejie留到了明日。 過了一會兒,魏鈺又道,“我第一次見三皇子,初時覺得他好像是一位淡薄名利,無欲無求的神君,而慢慢的,我便知道我那時的想法是多么荒謬?!?/br> 褚瑜轉(zhuǎn)頭看向魏鈺,等他繼續(xù)說。 “或許六年前的三皇子確實如此,但經(jīng)過那一遭,已足矣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如今的三皇子深謀遠(yuǎn)慮,也心懷天下?!?/br> “還有,昨日圣上又咳血了?!?/br> 魏鈺沒有說的太多,但他知道褚瑜能聽懂。 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她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位溫溫軟軟,無憂無慮的褚五姑娘。 就在前一刻鐘,他看著她一身勁裝,在夕陽下打馬肆意奔騰的模樣,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看似只是旁觀者,但其實細(xì)細(xì)琢磨后就會發(fā)現(xiàn),幾次事件非常重要的轉(zhuǎn)折點都與她有關(guān)。 利用他毀掉與景家的定婚宴,導(dǎo)致太子和景家失去了褚家這個強大的靠山。 查出景時卿那名叫夜恒的暗衛(wèi),從而找到證據(jù),讓褚大哥在公堂上與景家決裂,導(dǎo)致長安城多位官員與景家疏遠(yuǎn)。 成祥客棧,一把火讓景時卿和虞凝月的名聲一落千丈,同時除去了二人的一個心腹。 素食齋外,她及時發(fā)現(xiàn)曾嬤嬤可能與三皇子有關(guān),讓蘇木出手救下了曾嬤嬤。 都察院那夜,她提前察覺出不妥,與褚三哥進(jìn)宮力挽狂瀾,在最后關(guān)頭救下了褚大哥和人證,景家因此徹底敗落。 在地道里她因一個血掌印生疑,而后還原案情找到血衣和簪子,一人證兩物證,成功為馮婕妤翻案,皇后,太子伏法,虞家敗落。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瑤瑤的手筆。 若沒有瑤瑤,褚大哥那夜兇多吉少,人證也保不住,景家不會那么快覆滅;曾嬤嬤早就死了,那件血衣也有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被找出來,當(dāng)年的案子還不知要拖到何時。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嘆一句,他的瑤瑤,不愧是褚家人。 “所以,鈺哥哥覺得三皇子會留下?!?/br> 褚瑜心里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不甘。 但仔細(xì)想來,又好像都不是。 “不到跟前,誰也說不準(zhǔn)?!蔽衡暿栈厮季w,道,“生在皇家,少有絕對的自由,陛下能護(hù)他一時,不能護(hù)一世?!?/br> “況且...” 褚瑜淺淺一笑,接道,“況且,三皇子有鴻鵠之志?!?/br> “知我者,瑤瑤也?!?/br> 魏鈺搖頭笑著一嘆。 褚瑜也莞爾一笑,揚起馬鞭,“回城?!?/br> “好嘞?!?/br> 褚瑜此時終于明白那不是失望,不是不甘。 是遺憾。 遺憾他們明明互生情愫,卻一個向往自由,一個有問鼎天下之意,導(dǎo)致他們的前路注定相悖。 但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他們可以選擇放棄自己想要的,為對方留下或是離開,也可以選擇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