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閉著眼睛不曾看他。

    九皇子心里一陣傷感，泣聲道：“兒臣領旨謝恩?！?/br>
    永康帝沒有明說九皇子的罪行，便是為了從輕處理。

    六皇子雖覺得不滿意，可想到九皇子已經(jīng)沒資格和他爭了，便也不打算咄咄逼人，免得惹永康帝生厭。

    等九皇子離開，幾位大臣都到了。

    看到永康帝這虛弱的樣子都驚呆了，昨日還好好的，那樣子看著上馬打獵都可以，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虛弱？

    永康帝緩緩開口道：“朕已年邁，從去年開始處理朝政便愈發(fā)力不從心，只是當時朕無托付之人，但今有睿親王德才兼?zhèn)洌蕫郯傩?，朕觀其言行，深肖朕躬，著冊封睿親王為太子，即日起替朕監(jiān)國，處理軍國大事，望諸位愛卿好好輔佐太子?！?/br>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了。

    柳修嚴拱手道：“請皇上三思?！?/br>
    霍謹博立刻跪下道：“兒臣才疏學淺，不敢擔此大任?！?/br>
    永康帝咳嗽兩聲，語氣堅定道：“朕意已決，太子雖處事稚嫩，但朕相信有朕和眾位愛卿在，太子必會成為合格的儲君?！?/br>
    如此一來，眾大臣只得領命。

    “你們都下去吧，朕和太子有話說。”

    六皇子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他好不容易扳倒了九皇子，結果還沒開心一會兒就得知這個重磅消息。

    那他折騰這么多的意義在哪兒？

    二皇子自從傷了腿后整個人變得沉默很多，四皇子也不再咋咋呼呼，兩兄弟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等眾人都離開，永康帝沖霍謹博招招手。

    霍謹博連忙湊過去跪在永康帝床前，握住他的手。

    “謹博，朕方才好像夢到你皇祖父了，他指責朕不顧手足之情，奪了皇位還不滿意，非要殺了梁王，先帝罵了朕許久，最后罵得累了才消失不見?！?/br>
    “朕很想問他還好不好，卻不敢問出口?！?/br>
    “朕恍然記起，在父皇不曾登基時，我們幾個兄弟的關系其實很好，父皇也很疼愛我們，只要有空便會教我們騎馬射箭，讀書識字，但等父皇登基后一切都變了，早已沒了當初的溫情?！?/br>
    “大哥是長子，天經(jīng)地義該繼承皇位，可朕很了解大哥，讓他打仗可以，但他不會治國，他若是登基，必定會再興兵戈，可當時的衛(wèi)國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戰(zhàn)亂，衛(wèi)國需要的是休養(yǎng)生息，而非一味地擴張疆土?！?/br>
    “朕努力向父皇證明朕比大哥更適合當皇帝，但父皇依舊偏袒大哥，為了衛(wèi)國基業(yè)，也為了千千萬萬的百姓，朕雖弒兄奪位但朕不后悔?！?/br>
    “可今日老九的話讓朕明白，朕是個好皇帝，卻并非是個好父親?！?/br>
    永康帝為了證明自己更適合當皇帝，這三十多年一直勤政愛民，他的心思全都在衛(wèi)國朝政在，分給孩子們的精力少之又少。

    永康帝苦澀道：“哪怕是老大，朕教導的時間也不長，要不然他不會長成那般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樣子?！?/br>
    在教育兒子的事情上，他無疑是個失敗者。

    霍謹博輕聲道：“很多事情有得必有失，父皇乃一國之君，自是要以國事為重，眾皇子有多位先生教導，種種道理先生們都有教，比起尋常百姓已經(jīng)好多了?！?/br>
    “每個人都每個人的難處，父皇要忙于國事，百姓同樣要忙于生計，都沒時間教導孩子，可寒門中還是出了不少人才，可見這只和自身有關?！?/br>
    永康帝聽到這話，拍拍他的手溫聲道：“你不必寬慰朕，朕確實做錯了，幸好你沒在宮中長大，讓朕不至于后繼無人。”

    皇子的性格養(yǎng)成，和先生的教導關系不大，更多是身邊人潛移默化的影響。

    永康帝自責沒有在眾皇子小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一點，這才是他覺得自己作為父親失職的地方。

    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永康帝對皇子們用點心。

    從昏迷中醒來后，永康帝想了很多，正是有這點愧疚，永康帝對九皇子從輕處置。

    霍謹博聽永康帝說了很多，等他說得累了緩緩睡過去，他才起身離開。

    等走出寢殿，霍謹博問道：“父皇的身體如何？”

    高應恭聲道：“太醫(yī)說皇上這是心病，只能要除去心結，再好生休養(yǎng)，便不會有大礙?！?/br>
    九皇子的話對永康帝的影響比想象中大。

    永康帝再不重視九皇子，這也是他的兒子，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控訴，句句扎到永康帝的心窩。

    眾皇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永康帝一直都在為此煩惱，九皇子那話讓永康帝把過錯全都怪罪到自己身上，由此形成了心結。

    霍謹博默默嘆口氣，便離開了勤政殿。

    他之前本想利用六皇子打擊九皇子，讓九皇子徹底失去圣心，沒成想永康帝便直接病倒。

    僅僅一日過去，局勢就發(fā)生巨大的變化。

    隨著幾位大臣離開勤政殿后，永康帝冊封霍謹博為太子并讓太子監(jiān)國的消息便傳遍朝野。

    雖然永康帝這段時間一直在為霍謹博鋪路，可這件事還是太突然了，眾朝臣都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柳公釗那邊終于知道了霍謹博拉著他下一天棋的目的。

    柳公釗不由得大罵六皇子蠢貨，從霍謹博得封睿親王的那一刻，他和九皇子就該放下仇怨，同仇敵愾，結果這個蠢貨還搞窩里反。

    這下好了，霍謹博徹底名正言順，若是永康帝哪天駕崩，他就是名副其實的新帝，其他人再有什么心思，只有謀反一條路可以走。

    可謀反是這么好成功的嗎？

    便是柳公釗向來自負，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成功。

    可要他承認失敗，他又做不到。

    咳咳——

    柳公釗心里堵著氣，緊接著便咳嗽不止，沒一會兒便咳出血來，嚇得下人連忙去找大夫。

    柳公釗剛要說話便感覺一陣頭昏腦脹，很快就沒了意識，昏了過去。

    ……

    僅僅一夜功夫，永康帝冊立太子的事便傳開，京報更是將此事刊印出來，正準備發(fā)向衛(wèi)國各地。

    負責刊印京報的官員一早就到了睿王府，將京報的內(nèi)容請霍謹博檢查，直到霍謹博檢查無誤后，他們才放心刊印。

    霍謹博笑道：“這人倒是識趣。”

    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討好，但這份心意霍謹博還是領了，他確實需要盡快讓衛(wèi)國各地都知道這件事。

    永康帝的身體不知道能撐多久，盡快確立他的正統(tǒng)地位，才能打消某些人圖謀不軌的心思。

    他可還記得在暗處還有梁王舊部虎視眈眈，他們必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當上太子，從不意味著結束，他現(xiàn)在的處境不比之前輕松多少。

    霍謹博用過早膳便進宮去探望永康帝。

    雖然永康帝讓霍謹博監(jiān)國，但霍謹博目前還是得把重點放在給永康帝侍疾上，監(jiān)國的事不能急。

    霍謹博到時，永康帝正在用膳，霍謹博便接替宮人，伺候永康帝用膳。

    等用完膳，永康帝道：“去處理奏折吧，朕這里自有宮人照顧。”

    霍謹博扶著永康帝躺下，道：“兒臣不放心父皇?！?/br>
    “朕有什么了不放心的？”

    “不過一日不見，父皇便虛弱至此，這讓兒臣如何放心？”

    永康帝搖搖頭：“那只是意外，朕現(xiàn)在很好。”

    霍謹博輕聲道：“太醫(yī)說父皇是心結，兒臣懇請父皇為了兒臣以及衛(wèi)國千千萬萬的百姓想開一些，朝廷還需要父皇?！?/br>
    這是他的心里話，霍謹博從沒想過讓永康帝早死，他還有很多事需要永康帝教導，治理偌大的一個國家，他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永康帝拍拍他的手，慈愛道：“你放心，朕還沒看到你成親生子，朕舍不得死。”

    霍謹博握緊他的手，默默無言。

    哪怕永康帝百般趕他，霍謹博也沒有離開，依舊伺候永康帝。

    直到大朝會前一日，見永康帝實在發(fā)了脾氣，霍謹博才應允明日會按時去大朝會。

    監(jiān)國，自然也包括上早朝。

    ……

    次日一早，霍謹博便穿好明黃色太子蟒袍，坐著馬車來到皇宮。

    正清殿的眾位官員已經(jīng)都到了，眾人看著龍椅側下方新添的一張木椅，心情都很復雜。

    短短幾日，便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偏偏永康帝病重誰都不見，他們有再多的話也無處可說。

    片刻后，霍謹博出現(xiàn)。

    不管情不情愿，眾人皆跪地道：“臣等拜見太子?！?/br>
    霍謹博走到座位上坐下，道：“免禮。”

    他往下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皇子中只來了四皇子一位。

    九皇子被削爵自然不能來，但六皇子可一點事沒有，當初霍謹博抓到的那兩個人已經(jīng)全部翻供，說他們是受了九皇子指使，和六皇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此一來，六皇子就變得清清白白。

    如今他沒來上朝，顯然是不愿給霍謹博行禮，這倒是在霍謹博意料之中。

    他本以為皇子會一個不來，不成想還會有個四皇子。

    想必是二皇子勸他來的。

    看來腿疾并未影響二皇子的理智。

    霍謹博含笑關心道：“四哥，二哥的身體可還好？”

    四皇子拱手道：“多謝太子關心，已經(jīng)有多位大夫為二哥診治，雖不能完全恢復，但能做到不影響二哥的行動?！?/br>
    “那就好，”霍謹博點頭道：“孤初掌朝政，正是一籌莫展之時，正需要二哥幫孤?！?/br>
    四皇子聽言看了霍謹博一眼，見他并無什么炫耀之色，便道：“太子的話，我會轉告二哥。”

    如此說罷，霍謹博便看向其它大臣，等著他們奏報。

    本該有所動作的朝臣卻無一人出列，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正在這時，戶部尚書周澤德出列道：“太子殿下，因地龍翻身一事，京城周邊縣城的百姓都受到影響，眼看著臨近收稅之際，微臣懇請?zhí)訙p少三成受災各縣的稅收。”

    因為這次地龍翻身強度并不算大，還不至于減免稅收，減少三成更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