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時候周沐家迎來了客人。

    盧賜叩響了周沐家的大門。

    北風(fēng)呼嘯，京城落了雪，地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上布滿了車轍與腳印，零零散散，沒有規(guī)律。

    盧賜攏了攏自己的圍巾，低頭又看了一眼被扣得嚴(yán)絲合縫的大衣，旋即將扣子打開，黑色筆挺的大衣被冷風(fēng)吹起，寒風(fēng)呼嘯而過，他起了陣雞皮疙瘩。

    若是他母親看見他又不扣扣子了，估計(jì)又要說他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了。

    不一會兒門就開了，開門的是管家林叔。

    林叔問：“您是？”

    盧賜清了清嗓子：“我是周競的朋友，他有東西讓我轉(zhuǎn)交給周沐。”

    林叔聞言便請了盧賜進(jìn)去，大門一關(guān)，風(fēng)雪被關(guān)在門外，門內(nèi)一片喜慶。

    現(xiàn)在還沒到除夕，還只是臘月上旬，周家就掛上了紅燈籠，到處都能看見紅色，就差沒掛上喜字。

    從大門走到大廳并不遠(yuǎn)，一路上林叔又問他叫什么，該怎么稱呼，一路上累不累。這些問題都太好回答了，他一一回復(fù)。

    至于累不累，他不覺得累。

    并非違心話，而是他真的就這么想的。不遠(yuǎn)千里趕來只為一人這事有他的少年意氣，但對于十六歲的盧賜來說，恰是時候。

    “盧賜？”

    熟悉且好聽的聲音從盧賜的前方傳來。

    他定睛一看，心上人正披著一件黛青色披風(fēng)，神色里是喜悅與驚訝。

    他抬手想打個招呼，又覺得這動作太過稚氣了，索性作罷，“jiejie?！?/br>
    雖說她是周競的表姐，但周競平時只喊表姐，斷然不會喊jiejie的，她又是獨(dú)生女，活了二十余年還真沒人這么親近地喊她jiejie過。

    這下她也不介意第一次見面時是不是說了讓對方喊沐表姐的話，又笑著回應(yīng)：“你怎么來啦？和周競一起來的？”

    說著她又探頭搜尋周競的身影，最終無果。

    方才和管家說他是來幫周競送東西是隨口扯的謊，周競哪會主動送人東西？

    “哦，我?guī)椭芨偹蜄|西來。”

    “這小子還會給我送東西？這可是頭一遭，是不是啊林叔？”

    林叔便答：“那倒是，競少爺還真是不怎么送東西來我們這。”

    他以為自己的謊言要被戳穿了，沒想到周沐卻換了個話題。

    “怎么還愣著呢，快進(jìn)屋吧，外邊兒多冷呢？”

    被她這么一說，盧賜真的覺得有些冷了，他吐著白氣，快步與周沐并肩，“jiejie最近在做什么？怎么沒留在滬城念書？”

    “我都二十二了，該念的書都念了，再念就要留洋了?！比羰且粞?，她是不愿意的，母親身體不好，自己這一去留洋便不能及時得知母親的身體狀況如何。于她而言，留洋固然好，但能陪母親多些時日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宅子里喜慶的很，jiejie你們這么早就開始準(zhǔn)備過年了嗎？”盧賜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shù)?，但是個能識人心情的主兒。周沐回答的時候沒有玩笑的語氣，眼神里有著一絲不舍，他猜想是有她擔(dān)心的事情，也就不問了。

    進(jìn)了屋，周沐卸下自己的披風(fēng)，接過下人遞來的湯婆子暖手，“原來周競沒有告訴你么？我快要訂婚了?！?/br>
    訂婚？！

    不是被他攪黃了嗎？那創(chuàng)辦人還賊心不死？

    再說他趕了一路，根本沒和周競聯(lián)系，壓根不知道她又要訂婚了。

    紫檀木的椅子上墊著銀狐皮，照理說是溫暖無比，可盧賜感覺到的卻是透心的涼意，他仿若置身冰窖，唯有他的那顆心還是跳動的。

    “你怎么不說話了？太冷了么？”周沐看著出神的盧賜又朝下人吩咐，“再拿個湯婆子來。”

    “沐——”他頓了頓，說道，“還是上次的報社創(chuàng)始人嗎？”

    周沐搖了搖頭：“是豐雪金樓的齊豐?！?/br>
    豐雪金樓是京城的一家小金樓，論財力是比不上周家的，但勝在齊家只有一個獨(dú)子，周沐嫁過去后沒有勾心斗角，也沒有復(fù)雜的婆媳關(guān)系。

    這些自然是齊家的優(yōu)勢，可在盧賜眼里只覺得齊家的人滿是銅臭味兒，配不上周沐。

    “訂婚的日子選好了么？”他的問題不是著急要恭喜周沐，而是想看看自己還有沒有機(jī)會。

    “大抵是過了年吧？”這時湯婆子也送來了，“不過現(xiàn)在也只是在提親商議，具體的日子倒還沒定。”

    沒有定日子就是還有機(jī)會，大不了再攪黃一次。

    “哦對了，周競讓你送什么來了？”周沐呷了口茶，茶水浸潤了她的雙唇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晶瑩的痕跡。

    周競沒送禮，是他自己送的禮。

    盧賜拿出他備的禮，心里不快自己的禮物成了盧賜的嫁衣，“我也不知他送的是什么，他只是給了我個盒子。”

    他怎可能不知？

    這可是他在滬城翻遍了所有鋼筆鋪?zhàn)硬耪业降目钍健?/br>
    鋼筆通身烏黑，只有筆帽有一丁點(diǎn)春帶彩的細(xì)膩，筆夾處雕著水波紋，隱隱有水波微興的味道。

    周沐接過禮物，喜笑顏開，“他倒是知道我愛寫字，等開了春我會給他回禮的?！?/br>
    送完禮后他不能多呆了，但不知是周沐家人太熱情了還是怎的，他被留下來吃了頓晚飯。

    飯桌上其樂融融，所有人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暢聊，毫無尷尬。

    吃過飯后已是晚上八點(diǎn)半了，外面卻下起了暴風(fēng)雪。

    風(fēng)雪拍打在琉璃窗上，發(fā)出可怖的聲響。外頭的積雪又厚了，走路怕是難以走得動道。

    “你明日有事么？”周沐想著盧賜是客人，總不能讓人家頂著風(fēng)雪回去，萬一凍著了該怎么辦？

    盧賜搖搖頭。

    “那今天先在我家歇一晚吧，我家雖沒有周競家富裕，但多余的房間還是有幾間的?！敝茔宓溃皬垕?，你看看客房哪間大些，爐子里床近的去看看，晚上盧少爺在咱家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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