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先生呢？”婚姻登記員又轉(zhuǎn)頭看向陳揚(yáng)。

    陳揚(yáng)臉色沉重，最終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好，請在這邊簽字，總共一式三份，婚姻登記中心存留一份，當(dāng)事人各一份。”

    婚姻登記員公事公辦地提示著，姜檸按照流程，果斷地簽了字。簽完之后，將筆遞向了陳揚(yáng)。

    “該你了?！?/br>
    她漠然地看著他，兩人走到最后關(guān)頭，她不想給他留下什么念想。

    這是她能夠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陳揚(yáng)右手緊握著筆，因為用力，指節(jié)泛著淡淡的白，卻遲遲不肯落下。他處事一貫如此猶豫，姜檸看著他，半晌，嘆息了一聲，提醒說：“這是第三次了，陳揚(yáng)。我們好聚好散，我不會來第四次的?！?/br>
    陳揚(yáng)沒有抬頭，只是兀自轉(zhuǎn)了轉(zhuǎn)筆，咬咬牙，最終還是簽了。

    她說的，不會來第四次。

    陳揚(yáng)心里清楚，這次沒辦成，以姜檸的急性子，估計是要走離婚訴訟了。他不想和她鬧到那一步。

    之后的流程很順利，辦完所有手續(xù)走出大樓，時間只過去一個小時。

    姜檸臉上自始至終沒有什么表情，她真的很怕冷，出去以后，她將圍巾重新圍上，陳揚(yáng)看著她，終于打破沉默說:“需要我送你么？”

    姜檸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還是叫滴滴吧。”

    “好，那……再見?！?/br>
    “嗯，再見?！?/br>
    姜檸看著面前有些精瘦的男人，終于釋懷地露出了一點笑容。

    他曾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她也曾利欲熏心，將計就計。他們各有所圖，在一起磕磕絆絆地走了兩年，誰都沒有想到，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刻，連告別都能生疏客套到近乎殘忍。

    像是賭氣一般，陳揚(yáng)這次沒再回頭。他很快開車離開，姜檸在大樓的門口站了站，等到眼底的霧氣徹底散去，才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身后的社區(qū)醫(yī)院。

    她這幾天咽喉痛得有些厲害，趁著還有點時間，她打算去拿些藥。

    姜檸掛的是內(nèi)科。內(nèi)科診室常年繁忙，為了不影響其他診室的就診患者，這個診室被安排在了走廊的最盡頭。

    姜檸手里拿著社保卡和掛號單，安靜地站在隊伍中排著隊。她的身形消瘦又高挑，眼睛微微泛著紅，臉上卻一點血色都沒有，這讓她在人群中更顯扎眼，總有人頻頻回過頭來偷看她。

    姜檸卻仿佛沒瞧見，或者說習(xí)慣了，在那些若有若無的打量眼光里，她低頭看了眼手機(jī)。

    時間剛好上午十點，還有一個小時的假，按照目前的排隊進(jìn)度，她拿完藥再回公司，應(yīng)該剛好來得及。

    她沒想過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在排了十分鐘左右的隊之后，叫號器終于叫到姜檸的名字。姜檸提了提右肩快要滑落的黑色單肩包，快速進(jìn)到了診室。就在她想要在醫(yī)生對面坐下的時候，身后突然飛快地竄出一個黑色的身影，插隊到了她的前面。

    姜檸瞬間皺起了眉頭。

    也許是想要找個人泄氣，也許是擔(dān)心自己快要遲到。姜檸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情緒，她只知道此時的自己非常憤怒，非常需要找個人大吵一架。而這個人出現(xiàn)了，正是前面貿(mào)然插隊的無素質(zhì)狗男人！

    “狗”男人的身高目測在一米八以上，黑色大衣，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他從頭到腳一身黑色，背對著姜檸站著，從姜檸的角度看過去，除了他黑漆漆的背影，只能看到他一點淡淡的耳廓。

    “你等等——！”姜檸提高音調(diào)大喊了一聲，嗓音有些嚷，卻并不妨礙女性該有的尖銳。

    面前的男人動作頓住了，同時正在對著電腦處理工作的醫(yī)生也從衣末的叫喊聲中抬起了頭來。

    衣末蹙著眉頭說：“你為什么不排隊？”

    她說話的聲音并不小，確信男人聽見了?？伤]有回頭，不僅沒有，還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將自己手中的B超報告遞了出去。

    姜檸被他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抬手扯了一把他的胳膊，氣急地說道：“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排隊？！”

    姜檸的這一扯用了蠻力，男人沒有防備，黑色大衣被扯向一邊，露出一截里面的深灰色毛衣。他整個人跟著朝姜檸的方向傾斜過來，猝不及防的，半張線條分明的側(cè)臉映入了她的眼簾。

    姜檸愣了愣。

    世界仿佛突然變得安靜了。

    男人本來黑到了極點的臉在回頭的那一瞬便滯住了，姜檸手拽著他的袖子一時之間也忘了收回，依舊保持著拉扯的姿勢，長久都沒動一下。

    是他，周向東。

    姜檸應(yīng)激性地眨了眨眼。

    這是怎樣的一種緣分，讓明明已經(jīng)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于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之后的很多日子里，姜檸常常會想，若是她不是選擇在那天跟陳揚(yáng)離婚，或者那天她沒有感冒，沒有打算去看醫(yī)生，那么她和周向東是否就不會再有瓜葛。

    只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偏偏，他們又遇見了。

    是的，又。

    內(nèi)科醫(yī)生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副厚厚的無邊框眼鏡，額角的發(fā)絲已經(jīng)開始泛白。他見慣了各種醫(yī)鬧，看眼前兩個年輕人的架勢，以為他們馬上就要打起來了，趕緊放下鼠標(biāo)，推開椅凳，憂心忡忡地站起身。

    “哎呀，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年輕人別動不動就起沖突，有話好好說，這里是醫(y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