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了。江故帆開著車，叔，這往哪兒開啊？

    左邊，拐上去！前面路不好走，得慢慢開。

    好。江故帆放了速度，看了一段路之后就明白梁叔為什么提醒了，這路上坑坑洼洼的還有凸起的大石頭，得虧他這車底盤高不然得廢這兒了。

    技術(shù)不錯啊。走過那一段之后梁叔說了一句，他都沒覺得有多顛簸。

    坑太大，不敢開。江故帆說道，所以特別注意了也就那么顛。

    也就這一段，前面就好了，這里的路也好認(rèn)，沿著水泥路一直開，房子就在路邊上。

    誒！江故帆應(yīng)聲，果然一路上出現(xiàn)的岔路都是土路，看著挺費(fèi)勁的。

    路上有一個大彎，江故帆打了幾下喇叭才慢慢開過去，沒有車就看見一個小孩在路邊，身上挺臟手里還拖著一只大麻袋。江故帆就掃了一眼，繼續(xù)和梁叔聊天往目的地走了。

    小啞巴愣愣的看著那輛車遠(yuǎn)去，那張臉就跟回放一樣一下一下的出現(xiàn)在他眼前，那個人好像！好像他的大哥哥！

    小啞巴不確定，因?yàn)檐囬_過去太過他就只看到了一眼，但感覺很像。小啞巴丟下了大麻袋撒丫子追著車過去，拼命的往前跑，眼睛直勾勾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在公路上七拐八拐的不見了蹤跡。

    下啞巴撐著雙膝喘氣，看著空曠的公路和山地只覺茫然，車子去了哪里？大哥哥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但他不想放棄，他想找到那個開車的人，看一看他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哥哥。

    小啞巴轉(zhuǎn)身回去把落下的大麻袋撿了回來，沿著路一直往前走，這一段并沒有什么岔路，小啞巴一直走了半個多小時也沒在路邊看到那輛車。小啞巴有些累了，蹲下來捏自己的腳踝，撩起褲腿能看到明顯的疤痕。

    小啞巴沒有休息多久，繼續(xù)往前走，遇到了一個岔路。小啞巴站在岔路前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該走那條路，如果他走錯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大哥哥了？

    小啞巴有些害怕，吸了吸鼻子眼淚就掉下來了，他想了大哥哥四年，一直很想很想！他不想錯過，他害怕這一次錯過了就要再等四年，或者更久！

    小啞巴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淚，他沒有選擇往前而是坐在岔路口等，他知道大哥哥是從鎮(zhèn)子上來的，鎮(zhèn)子連著外面。他還記得，那時候他就是這么回來的，車子開了很久很久，開到了鎮(zhèn)子上，然后再開到家里。小啞巴想大哥哥肯定也是這么來的，大哥哥肯定還會去鎮(zhèn)子上，只要他在這里等就一定能見到大哥哥。

    小啞巴從下午三點(diǎn)等到了晚上六點(diǎn)，天慢慢黑了下來，還落著毛毛細(xì)雨。他沒有傘就把外套脫了頂在頭上，眼睛專注的看著偶爾來往的車輛，可惜都不是大哥哥的車。小啞巴很著急，因?yàn)樘旌诹怂驼J(rèn)不出大哥哥的車，如果大哥哥開著車離開了鎮(zhèn)子他就再也見不到大哥哥了。

    可是小啞巴越是著急就越?jīng)]等到，天完全黑了下來，路過的車輛都打著燈，有時候能照到小啞巴身上，也會有好心的人下來問他的情況?？墒切“筒粫f話，還怕生，見到有人靠近就會害怕的縮在哪兒發(fā)抖。

    雨漸漸大了，小啞巴渾身濕透了，衣服都貼在身上，冷的發(fā)抖。他執(zhí)著的看著兩條岔路上的車，他告訴自己不能走，也不能睡，那樣就見不到大哥哥了。

    晚上八點(diǎn)多小啞巴淋了兩個小時的雨腦袋開始昏昏沉沉的了，他努力撐著眼皮，坐在麻袋上抱著胳膊，一輛車刷的一下從他面前沖過去，小啞巴抬頭看，看見了被照亮的車牌和車外形的輪廓。

    小啞巴眼睛一下子都亮了，立刻站起來追著車跑，可天太黑了車子上里的人根本看不到車后面還有一個追著車跑的小孩，小啞巴就這樣再一次被甩開了。

    小啞巴不肯停下，車子是開到鎮(zhèn)子上去的，他要去鎮(zhèn)上，他要找到大哥哥。小啞巴在雨里跑，跑累了就停下來大喘幾聲，摔倒了又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了半個多小時，恐懼侵襲了他。

    他害怕自己趕不及，會見不到大哥哥，他害怕車子從鎮(zhèn)子上開走了就不會再來！

    小啞巴跑不動了，他好累，頭好疼，胸口疼，眼睛也疼！他走在雨里，眼淚不斷的往外落，和雨水一起遮擋了他的視線。

    小啞巴又走回了那個大彎，張著嘴哭，哭的無聲，抬起胳膊摸臉，都是水，冷冰冰的，特別難受。

    小啞巴正難過呢，耳邊響起了車?yán)嚷?，一道?qiáng)光打在他身上，射進(jìn)他的眼睛里，很刺眼。小啞巴下意識用胳膊遮住眼睛，然后是車門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

    喂！你沒事吧？

    小啞巴愣了一下，這個聲音好熟悉，他放下胳膊看那個人，高高的，面部的輪廓很明顯，和記憶里的大哥哥是一樣。

    真的很像，小啞巴開心的咧嘴笑，伸手抓住了那個人的左手，果然在他手腕上看到一個被紅繩串起來的木頭珠子，上面刻著一個帆字，揚(yáng)帆起航的帆！

    不假思索！

    小啞巴用力的保住了他，燒的guntang的腦袋抵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要放手了！

    第十章

    江故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開車送梁叔回鎮(zhèn)上順便買了洗漱用品，再開車回去就碰上了一個站在路中間淋著雨的小孩。秋天不算的太冷，但夜里還是挺涼的，還下著雨，小孩全身都濕透了，看上去挺可憐的。

    江故帆沒做多少思考就下了車，他問了一聲小孩沒回答他，只是抬起頭看他，咧開嘴笑，挺傻的。

    還然后小孩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特別燙，江故帆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這小孩發(fā)燒了，正想問他家住在哪兒，小孩就一把抱住了他，用力勒著他。

    江故帆拍了拍他的頭，上車。

    小孩抬起頭來，抱著他的手卻是不肯松開。

    我讓你上車，不冷嗎？你都濕透了，順帶給我也弄濕了。

    小孩默默松開往后退了一步，攥著他的左手跟著他往車上走。江故帆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小孩進(jìn)入，然后自己繞過車頭上車。

    江故帆打開車上的暖氣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坐在車上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那種喜悅和興奮讓他很是不理解。

    把衣服脫了，江故帆伸手到后排的袋子里抽出一條新毛巾給他，擦一擦。

    小孩很聽話的把衣服脫了下來，捧著毛巾貼在臉上，一蹭毛巾就變了色！

    江故帆不厚道的笑了，心想著這小孩得有多少天沒洗臉了啊，贓成這樣。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你發(fā)燒了，得回家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江故帆系好安全帶啟動車子，他以為小孩是跟家里吵架跑出來的。

    小啞巴看著江故帆，想告訴江故帆他想跟著他，可他不知道怎么表達(dá)，只是拼命搖頭，緊緊攥著毛巾！

    和家里人吵架了？江故帆又問，小啞巴還是搖頭。

    那為什么不回家？

    小啞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故帆，意思是想和江故帆在一起。

    你不會說話？江故帆試探性的問？從剛才到現(xiàn)在他也只是搖頭看他，一句話也沒說過，甚至是連一個簡單的聲音都沒發(fā)出來過。

    小啞巴點(diǎn)頭，還是指自己再指江故帆。

    你要跟我走？江故帆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但小啞巴見到他的時候特別高興，明明都難受成那樣了還笑。

    小啞巴拼命點(diǎn)頭，對著江故帆又笑了，但依然沒有聲音。

    不怕我給你賣了??？江故帆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燙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你燒成這樣得去醫(yī)院，家里人會擔(dān)心。

    一說到醫(yī)院和家里人小啞巴又搖頭了。

    是不去醫(yī)院？

    小啞巴點(diǎn)頭。

    回家？

    小啞巴搖頭。

    跟我走？

    小啞巴點(diǎn)頭。

    行吧，得給你洗洗，太臟了。江故帆提了車速，得趕緊回去。

    一路上小孩都盯著他看，有時候看他的臉，有時候看他握著方向盤的左手，準(zhǔn)確的說是他手腕上的木頭珠子。

    江故帆沒在意，以為小啞巴是單純的喜歡，到了岔路口的時候小啞巴的腦袋就立了起來，手趴在車窗往外看，還拍車窗。

    怎么了？江故帆停下車問，小孩還是拍窗，指著外面。

    江故帆往車窗外面看，除了岔路就是一個大麻袋，你的？

    小啞巴點(diǎn)頭，繼續(xù)指那個麻袋，江故帆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下午在那個彎道看見拖著麻袋的小孩。

    你呆著我去拿。江故帆下了車把麻袋撿起來放進(jìn)了后備箱，然后繼續(xù)開車。

    梁琛家的老房子是一棟兩層小樓，看上去不錯，一樓就是幾間空屋子，江故帆把小啞巴帶到了二樓，領(lǐng)到了主臥的洗手間。

    江故帆調(diào)了熱水對著小啞巴，讓他洗澡，小啞巴面對噴頭噴出來的熱水很是新奇，一直看著還用手去接，然后站在哪兒傻笑。

    江故帆看著他，把沐浴露拿給他，抹身上洗干凈，一身泥。

    小啞巴聽話的用沐浴露在身上搓，濕掉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睛，挺長，關(guān)鍵還臟。

    你頭發(fā)太長了，沒吹風(fēng)，剪了吧。

    小啞巴點(diǎn)頭，江故帆從房間的抽屜里翻出了一把剪刀來，一撮一撮的給他剪了，又?jǐn)D了一手洗發(fā)水在他頭上抹。

    眼閉上，一會兒弄眼睛里了。江故帆說，小啞巴把眼閉上享受著江故帆的手在他頭頂抓摸的感覺，很踏實(shí)也很開心。

    收拾干凈后江故帆找了一張毛毯給他裹上，讓他坐在沙發(fā)上，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小啞巴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著，一雙眼睛就盯著江故帆，烏黑烏黑的，挺可愛。

    江故帆也坐在沙發(fā)上看他，總覺得這小啞巴在哪兒見過，不過想不起來了。

    吃飯了嗎？江故帆問，這小啞巴特別瘦，一身骨頭不見二兩rou，江故帆給他洗頭發(fā)的時候都不敢用力，就怕給他腦袋擰斷了。

    小啞巴摸了摸肚子，他一直在等江故帆沒敢走，從中午到現(xiàn)在一點(diǎn)東西都沒吃。

    江故帆看他這樣就知道是餓了，去一樓廚房把晚飯熱了一下，又煮了一碗青菜湯。

    先吃點(diǎn)吧，比餓著強(qiáng)。江故帆把碗筷遞給他，他的晚飯還是梁叔給做的，菜還剩點(diǎn)，湯沒了。江故帆想著小啞巴正發(fā)燒呢，喝點(diǎn)熱湯能舒服點(diǎn)，雖然是菜湯。

    小啞巴沒動筷子，抱著碗傻傻的看著江故帆，好像在問：大哥哥吃了嗎？

    我吃過了，你快吃，吃完了睡覺。

    小啞巴這才動筷子，扒了半碗米飯又喝了一碗湯，然后拿著碗要從沙發(fā)上下來，被江故帆叫住了。

    你坐著兒別亂動了。江故帆就讓碗筷在茶幾上待著了。

    二樓有三間房，但只收拾出來一間，其他房間的床都沒鋪上。江故帆讓小啞巴裹著毛毯進(jìn)到房間里，從包里找了一條新內(nèi)褲和純棉的運(yùn)動褲給他換上，雖然是個小屁孩，還是個小男孩，但也不能真的什么也不穿躺一張床上吧。

    他的尺寸對小啞巴來說太大了，褲腰往下掉，褲腿堆在腳踝上。關(guān)鍵小啞巴一直提著褲腰，一撒手就得掉，也沒辦法去管褲腿了。

    算了，你穿這個吧。江故帆又拿了一件長袖T恤給他，這回小啞巴穿著就挺好，衣擺到了大腿，把袖子卷起來就好了。

    去睡覺。江故帆拍了拍他的后腦，還燙著呢，不能再折騰了。

    小啞巴猶豫的爬到床上，感覺到床的柔軟還忍不住按了兩下，然后才打開被子只露出一個腦袋。

    江故帆把小啞巴脫下來的褲子拿起來往往浴室走，他也得洗洗了，剛沒走兩步小啞巴猛地從床上跳起抓住他，因?yàn)橛昧^猛腦直接砸在他后背。

    誒！你干嘛呢。江故帆回身看他，小啞巴一臉不高興，感覺像要哭了似的，緊緊勒著他的腰。

    我去洗澡。江故帆說。

    小啞巴一聽慢慢松開手，指了指床，又指江故帆。

    我回來睡，就這一張床。

    小啞巴乖乖爬回床上，蓋好被子，一雙眼睛還是看著江故帆，一直盯著。江故帆去了浴室沖了一下，回來的時候小啞巴還是睜著一雙眼睛瞧他。

    一個人怕？江故帆沒見過這樣的小孩，溝通障礙，只能慢慢問。

    小啞巴沒反省，一個人不怕，他習(xí)慣了。

    江故帆也沒在問，掀開被子躺了進(jìn)去，小啞巴立刻粘了過來，抱著他的胳膊，臉看著他的肩膀。江故帆感覺到他的體溫依然燙的厲害，想問他是不是得去醫(yī)院，不過沒問，只是怕被子給他壓好。

    睡吧。

    小啞巴閉上眼睛睡了，心里甜滋滋的，江故帆隨手關(guān)了床頭燈。

    開了一天車江故帆也挺困的，但懷里多了個人，還發(fā)著熱，江故帆一直沒睡著，時不時就看一下小啞巴被子有沒有蓋好，體溫有沒有變化。折騰到凌晨小啞巴也沒退燒，呼吸也重，不安的扭動著身子，皺眉，詮釋這自己的不舒服。

    這回江故帆是真擔(dān)心了，燒那么久燒壞了怎么辦？必須得去醫(yī)院了！

    江故帆起身，胳膊從小啞巴手里抽出來，小啞巴立刻睜開看他。

    你燒的太厲害，得去醫(yī)院。

    小啞巴一聽醫(yī)院就慌了，撲過來抱住江故帆哭，一直搖頭，嗷嗷的，聲音特別嘶啞，江故帆覺得他能分分鐘哭出血來。

    好好好！不去醫(yī)院，不去！江故帆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后背，把小啞巴放回床上躺著。

    江故帆把手機(jī)拿到手里點(diǎn)開網(wǎng)頁，搜索了一下發(fā)燒沒有藥怎么處理，網(wǎng)頁彈出來一大堆。

    物理降溫，和姜糖水，生姜和糖廚房都有，江故帆去浴室拿了毛巾出來貼在他腦門上，給他攏好被子。

    哥哥給你煮點(diǎn)姜糖水喝，很快回來。

    小啞巴輕輕點(diǎn)頭，一直目送到江故帆離開房間又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姜糖水回來。

    慢慢喝，燙。

    江故帆摘下毛巾用被子裹著小啞巴坐起來，小啞巴喝著碗里的姜糖水，甜甜的，就是姜放了好多，有點(diǎn)辣喉嚨。不過小啞巴還是很開心的把姜糖水都喝完了，只剩下幾塊姜片。

    好好睡，快點(diǎn)退燒了就不用去醫(yī)院了。江故帆把碗放在一邊，也懶得再送下去了。

    喝完姜茶小啞巴蒙著被子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濕透了，江故帆只能打了盆溫水給他擦了一遍，中途小啞巴睜了幾回眼，看見江故帆還在又迷迷糊糊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