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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錦萱眉目垂下, 她兀自披衣離榻,去壁角揭了火籠的蓋, 往當中加了兩塊炭。 木頭般杵在原地, 姜洵頗有些手足無措。 他以手合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竭力鎮(zhèn)定地找著話:霄哥兒今晚沒和你一起睡? 這話說完, 姜洵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急急補充道:我是聽嬤嬤說的,嬤嬤說你每晚都帶霄哥兒一起安置。 曲錦萱也不拆穿:民女怕吵醒他, 便請嬤嬤替照顧一晚。 姜洵噎住。 又過了會兒后。 白糖糕我吃了,很是美味。 陛下不嫌素淡便好。 不嫌,油膩的易存胃,不好克化。 曲錦萱沒再說什么,蹲在地上慢慢攏著火盆。 新炭還未揮散熱氣, 姜洵手心已攢起了細密薄汗。 傍晚見得那瓷盒時,他先是激動得心都栩栩然,險些拔腿便出宮直奔這處,可繼而,丁紹策的前車之鑒又再度浮于眼前,荊棘一般阻住了他。 他怕當真會錯意,當真是自己自作多情,若魯莽來問得了否認,空歡喜倒還是其次,他至怕的,是她因此感到壓力,而越發(fā)反感自己。 就這般來來回回踟躇許久,各色臆測與猜度在姜洵心中交匯,幾重顧慮與說服不停對戰(zhàn),卻至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可眼下,無疑是個極佳的確認機會,但望著曲錦萱握著火鉗所探出的、那截空蕩蕩的細腕,姜洵再度生了怯,心中沉積的腹稿在嘴邊轉(zhuǎn)了轉(zhuǎn),脫口而出的是句:可否幫我搽藥? 曲錦萱手中動作頓了頓,擰身去望,便見得姜洵朝自己伸著手,他掌中托著的,正是自己白日里放下的那罐瓷盒。 男人眼也不錯地盯著她,眸中聚著不安的渴盼。 曲錦萱回身簇架好炭塊,將火鉗佩回盆邊,起身朝姜洵走去,接過他掌中的瓷盒:陛下請坐罷。 她讓坐,姜洵便乖乖在茶桌旁坐下,她讓伸手,他便立馬取下玉扳指,將兩只光裸的手都伸到她眼下。 姜洵的手上,確實有傷。 雖不如苗鈞水夸大的那樣,可兩手間確實能見得不少口子。而他左手虎口至腕骨處,亦有道寸余長的、還未完全愈合的傷疤。 燈燭燃起,曲錦萱一聲不響地認真替姜洵搽著藥膏。她的指腹在他的手背、掌心、指節(jié)處來回移動,配著她身上散發(fā)的那股特殊甜潤氣息,真令姜洵渾身暖流亂躥。 他一雙手任由她擺弄,一雙眸子更是舍不得眨地凝視著她。 黑玉般的發(fā)、蜿蜒入鬢的柳眉、纖長濃密的睫毛 越看,便越歡喜,可那歡喜即將要到頂點,卻又因著某些無形的阻滯而降了下來。 曾幾何時,他與她親密無間,她對他滿心依戀??梢嗍窃谀切r日中,他對她行過錯事,說過胡話。 當她不在意他的神色,不關(guān)心他的喜怒,更不因他的話而欣喜或失落,他的心便如被猛虎之利齒啃噬,令他感到細細密密的疼痛。 自此他連猜測她的情緒,都變得很是小心。 好比現(xiàn)下,于他看來,她靜著不說話,便是個十足捉摸不透的模樣。 姜洵心中殷殷焦慮,想說的話卻被羅網(wǎng)般的理智給束縛著,愣是不敢吐半個字。 眼見那膏子便要抹完,他心緒紊亂,忐忑胡亂沖撞,很是不甘心就這般沉默下去。 沉吟過后,姜洵問道:陳年舊疤,這膏子可能消? 正好抹完最后一處,曲錦萱抬眸,目露訝色:陛下身上還留有其它疤痕?她想了想:可是寧源那道疤痕還未消? 姜洵搖頭:我給你看,你莫要怕。 上裳與褻衣俱被除下,男人玉白的胸膛坦露出來。 曲錦萱以手掩唇,心中狠狠一顫。 上回二人同寢時,她便隱隱見得他扯開的衣襟處有些異樣,可那回到底太過羞人,她不曾也不敢細看,而此時當他褪下袍衫,便一覽無遺了。 姜洵的上身,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那疤痕呈紫紅色,似嵌入皮rou一般足有數(shù)尺長,自右側(cè)鎖骨下方,斜貫至臍上三寸。而有幾處,甚至還能看到rou痣般的凸起,使那整條疤痕顯得愈發(fā)猙獰。 這是、是如何來的?曲錦萱聲音微抖。 是被一柄長矛傷的,那長矛尖端有一排逆齒。持那長矛之人,是長疇某位武藝高強的鋒將,因想直取姜洵性命,便聯(lián)合了幾人圍困住他,而姜洵便是在突圍的過程中,被掛起了這道傷。 倏地想到什么,姜洵頗有些難為情: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彼時我受了這傷,也就出了些血罷了,很快便愈合,也就忘了要處理,怎知時日久了,卻生成這般難看的瘢印。 說著他俯下眼,盯住自己身上那道長疤,神色逐漸凝重懊悔起來。 世人皆貪賞悅目之物,誰人不愛無暇軀體?他身上留了這么道丑陋的疤痕,竟還一時糊涂,主動展現(xiàn)給她看。若是惹了她嫌惡,可如何是好。 姜洵正沉浸于悔意之中,卻突見身前人自凳上站了起身。 去何處?他心中一跳,下意識拉住她。 曲錦萱勉力掀了掀唇角:這是愈合的膏子,非是祛疤印的,還請陛下容民女去將祛疤的給取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