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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眼眸瞇起:萱萱自嫁入我章王府的那日起,便是我章王府的女主子。小婿雖不才,此番卻也得了圣上親授官銜,即將要赴邊境、為國效力,可這出征在即,身懷六甲的妻,卻險些被人掌摑他語氣驟轉,語調越發(fā)森然:小婿只問岳母大人一句,若她腹中胎兒出了何事,你可擔得起這責? 面對赤.裸.裸的威脅,溫氏如何如忍?她立時便要再吵,卻被沉著臉的曲敦給喝止了。 溫氏愣了愣:老爺? 曲敦面色十分的差,他重復道:我讓你閉嘴,沒聽見么? 夫婦數(shù)十載,雖溫府勢力大不如前,曲敦對待溫氏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唯唯喏喏,可如這般極不給臉的喝斥,絕對是頭一遭了。是以,溫氏一時有些發(fā)蒙,竟確實沒再敢出聲。 姜洵垂頭問曲錦萱:可要先回府? 曲錦萱答道:聽夫君的。 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這幾個字,已與姜洵上回在戚府中所聽到的,軟和了許多。 憐惜之余,姜洵心間悸動,迸發(fā)的喜意滲到指尖,激起一陣發(fā)麻的顫栗感。 他微微定神,再抬眼時,眸中寒意凜凜:小婿且提醒岳母大人一句,氣大傷身,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當多注重修身養(yǎng)性才是。多禮佛,則善德豐饒,若為惡,禍雖未至,福,卻已遠離。 溫氏再度氣得雙頰抽搐:你這是在咒我? 好了,夫人莫要這般小肚雞腸,賢婿方才說了,是好心提醒。曲敦著實異常,全然顧不上溫氏,反倒替姜洵說話。這還不算,他維護完姜洵,又著急地問了聲:賢婿,不留下來用過膳再回府么? 姜洵繃著張臉:我夫婦二人特意趕來為岳丈大人慶生辰,卻得岳母大人這般羞辱與刁難,這席,我們當是不夠資格吃了,便在此辭過岳丈大人。 見挽留無果,曲敦出奇的殷勤:那賢婿腳下慢些,我送你。 片刻后,當真親自把姜洵夫婦送到府門口的曲敦,返回了正廳。 廳中,溫氏見了曲敦,似是才回過味來似的。她起身雙手抱拳,死死盯著曲敦刺道:好得很,那小蹄子果然是時來運轉,不僅嫁了個好夫婿,不僅她那夫婿替她撐腰,就連老爺也是,為了護著她,竟敢對我發(fā)脾氣了。 曲敦不耐至極,面沉如水地說道:夫人還是消停些罷,這些都是小事。你可知,我方才得了什么消息? 見他這般神色,溫氏心間咯噔一下,她蹙額問:什么消息? 曲敦神色鄭重:殿下那儲君之位,這回,怕是保不住了。章王府那位,這回要當真立了功,往后啊,指不定咱們闔府,還真得靠他庇佑了。 僅聽了前半部分,溫氏便駭目趺坐。 --- 馬車晃蕩,車廂中,寂寂無聲。 小女人坐于車廂一側,長睫掩目,櫻唇合著,已有小片刻沒出聲了。 她頸彎纖細,頸間透薄的皮膚之下,似乎能瞧得見掩在那層薄皮之下的血管。而外間烈日杲杲,自車窗外透進來的、金水般的日光,則像是給她那段玉頸鍍了條耀目的弧線。 在她的對側,年青郎君神色晦暗、指節(jié)尖蜷。 方才自出曲府,到上這馬車后,都是他問一句,她便答一聲,自始至終百依百順、眉眼溫柔。 既沒有見他突然出現(xiàn)的那份驚喜,也沒有因他及時挺身相護,而顯現(xiàn)出雀躍與感激。 誠然,姜洵并不是要她的驚喜與感激,他只是、只是突然覺得,她這般,還不如那日在戚府對自己冷若冰霜,最起碼,他能感知得到她的情緒,可眼下,他心間復雜且不安,像是平白破了一個大洞似的,空寥寥的。 方才在曲府時,他以為有些東西冰消雪融,可此刻,他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透她了。 她這般安靜,似在等著他開口問話,再像完成任務一樣應付他這個夫君。她這樣沉默,又似是在走神,為了旁的事情而忽視了他。而在這之前,她在他跟前,從不應付、更從未走神過,她好像滿心滿眼,都在關注他,或者,在等著他的關注與回應。 既是岳丈大人生辰,為何不差人與我說?姜洵試圖挑起話題。 夫君公務繁忙,而父親這生辰宴年年都有,錯過今年,明年再來便是。 曲錦萱臉上泛著微笑,唇間吐出的話語熨貼、恰到好處。態(tài)度與語氣不親密,亦不疏離,卻讓姜洵心頭窒悶,如堵砂石。 澄心定慮了一會后,姜洵再度出聲:近來你吃睡可還好? 我與孩子一切都好,謝夫君掛念。她想也不想,便這般客氣地回應他。 至此,姜洵喉腔干炙,啞言。 從曲府到章王府,路況極好,馬車行得很有規(guī)律。可對他來說,這段路程漫長,又短暫。 他的小妻子就在他對側,二人近乎抵膝而坐。她仍然是視線砸地,規(guī)矩板正得頭發(fā)絲都不怎么動??擅髅?,與以往是有不同的。 比如他能看得出來,那不是懼他怕他的神態(tài),她的身上,也沒有以往面對他時,那種羞赧卑怯的氣息,但同時,卻也沒有拒他于千里。他有問,她便答,不作敷衍,只是音色平平,無甚起伏。 姜洵的心間升起股不知名的沖動,像是要催著他去向她確認些什么,可到底確認的是什么,他卻找不到頭緒。幾度話到嘴邊,他卻如失聲啞嗓了一般,吐不出半個字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