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駱窈搖頭，話題一下轉得飛快：“你學一首歌真的要一個星期？”

    紀亭衍輕咳：“的確夸張了點兒，但三天總是要的?！?/br>
    駱窈笑笑，心里卻是在想，下周是個好日子，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但自己確實需要點儀式感。

    ……

    蕭曼茜的服裝生意蒸蒸日上，客源逐漸穩(wěn)定下來，店里又請了幾個員工，不但盤下了隔壁那家店，還租了一間倉庫，連裝潢都煥然一新。

    “歡迎光臨?！?/br>
    導購明顯是培訓過的，衣服上也繡有店內專門設計的圖標，很有未來品牌專賣店的感覺。尤其是經(jīng)歷過國營店營業(yè)員高高在上服務態(tài)度的客人們，非常容易對這樣的親和生出好感。

    駱窈拉下圍巾，對導購小姑娘說：“你們老板在嗎？”

    “請問您有什么事兒嗎？”

    蕭曼茜的女兒最近有點受涼發(fā)燒，抱著孩子到衛(wèi)生站掛水拿藥，折騰了一下午才有空回店里。

    她撐了把傘擋風，正好遮住了里面的視線，這會兒收了傘才看見駱窈，出聲道：“駱窈，你怎么來了？”

    導購小姑娘見自家老板和她認識，便識趣地去倒水，交代說：“這位同志說找您有事兒?！?/br>
    “找我？找慧姨吧？來接她下班的？”

    駱窈說不是，低頭看了眼她懷里的小丫頭：“臉蛋怎么這么紅啊？”

    “有點兒發(fā)燒了，剛去拿了藥回來，你要是不急，我先去后頭安頓一下?！?/br>
    駱窈當然讓她先照顧孩子，自己在店里閑逛。

    大約等了十多分鐘，蕭曼茜才從里面出來，風風火火地說：“慧姨今天走得早，已經(jīng)下班了?！?/br>
    駱窈坐在軟和的椅子上，從包里拿出一張紙：“那正好，我想在你這兒定做一件衣服，不過別讓我媽知道?！?/br>
    店面的布局做了些改動，靠墻依舊是那面大鏡子，兩三米外用一排布包的長椅當作隔斷，算是一個簡單的休息區(qū)，蕭曼茜喝了口水坐下，拿過那張紙一看，眉毛瞬間高高吊起。

    “比基尼？”

    駱窈揚起笑容：“幫個忙？”

    既然去泡溫泉，當然得準備一身好看的衣服了，但這個年代的泳衣大多是連體式，稍微大膽點的上身改為吊帶、綁帶、或者露背，分體都少之又少。而比基尼出現(xiàn)在國內也就是去年的事，這種國外來的“三點式”泳衣，隨著南方舉辦的健美比賽一舉進入人們的視野，幾乎立刻成為了焦點。

    不過時下多數(shù)人的觀念依然保守，這種泳衣還沒有市場，所以駱窈只能來找蕭曼茜定做。

    蕭曼茜是重生的，想法當然更加開放。事實上，因為駱窈的穿衣風格和許多超前的觀念，她不止一次懷疑過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有“特殊經(jīng)歷”，但也只是懷疑而已。畢竟改革開放后社會本就發(fā)展迅速，她受過高等教育，接觸的人和事形形色色，用當下的新鮮話說，也是個走在時代浪尖上的弄潮兒。

    如此一想，也很合理。

    再說了，就算人家有什么“特殊經(jīng)歷”和她也沒關系，兩人關系簡單，說得親近一點能算朋友，直白點講只是認識，有點交情而已，所以保持分寸很重要。

    因此聽到對方要她幫忙，蕭曼茜并不多問，意會地笑道：“當然可以，我親自幫你做。”

    “去我辦公室吧，幫你量個尺寸?！?/br>
    蕭曼茜在后面給自己留了個小空間，可以談事辦公，還有個幾步寬的休息室。不大，一張小床就占據(jù)了大半位置，此時小丫頭正在上面呼呼大睡。

    駱窈輕手輕腳地脫掉衣服，張開雙臂讓她測量。

    “比年初瘦了些。”蕭曼茜在本子上記下數(shù)據(jù)，輕聲道。

    那會兒駱淑慧幫她做了身旗袍，蕭曼茜還記得。

    “是嗎？”駱窈低頭自我審視，“還行，不該瘦的沒瘦。”

    蕭曼茜被她逗笑，想到什么又開口問：“對了，你知不知道你們單位的廣告費要多少?。俊?/br>
    “你要打廣告？”駱窈想了想，“可是服飾類的廣告如果投放在電視臺效果會更好吧？”

    蕭曼茜并不反駁：“隨口問問，我的店還沒必要做這么大的宣傳。”

    “哦?！瘪橊簩ψ錾獠粌刃?，本來沒想多問，但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對方挑起話題，她便全當聊天。

    “你的店以定制為主，靠創(chuàng)意和手藝就已經(jīng)很吸客了，我覺得不需要打廣告啊?！毕肫鹜忸^掛的那一批工廠貨，她恍然，“你是想做兩條線？”

    蕭曼茜坦然道：“定制這塊確實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因為要保證品質，工期長，店里的師傅培養(yǎng)徒弟也要一定的時間，所以產(chǎn)能有限，不過這種定制款，少而精才特別，我沒打算擴大?！?/br>
    “除了定制的單子，這段時間我們的改良款和日?？钯u得也不錯。對了，里頭還有慧姨的功勞呢，她畫的好多繡樣都很受歡迎。”

    駱窈當然知道，駱淑慧現(xiàn)在工作的勁頭比她還足，也經(jīng)常幫家里人做衣服，要不是怕她接受不了，自己也不會來找蕭曼茜幫忙。

    蕭曼茜將軟尺收起來，繼續(xù)道：“其實我也是聽一位客人聊起這茬才隨便問問，不過現(xiàn)在看到你，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免費的廣告。”

    駱窈開始慢悠悠地穿衣服：“什么？”

    “你的電視劇啊！”蕭曼茜說，“當初我要了一個合作鳴謝，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樣。”

    “那你有的等了?！瘪橊盒Γ吧蟼€月我和學姐聯(lián)系的時候可還有戲份沒拍完呢?！?/br>
    “沒關系，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蕭曼茜記好她的尺寸，拿過那張有點草率的設計圖，思慮片刻道，“這個樣式，我?guī)湍愀囊桓脑趺礃?？?/br>
    駱窈見她簡單幾筆，草稿圖就細致了不少，不由得瞇起眼睛：“這樣……”

    兩人對視一眼，駱窈笑眼彎彎：“可以，我喜歡。”

    第74章 幾個意思

    雖然蕭曼茜只是隨口問問, 但為了感謝她幫忙，隔天駱窈上班的時候還是打聽了一下。

    臺里的廣告部是改革開放后才成立的，全天節(jié)目大概有八個廣告時間, 每次五到十分鐘。雖然她沒怎么打過交道, 但多少也清楚能在他們電臺投放廣告的, 肯定都是有一定規(guī)模且想要在全國范圍內擴大知名度的企業(yè)。

    換句話說，商業(yè)廣告費不低。

    “不過現(xiàn)在電視廣告更受歡迎吧？我有個初中同學, 家里賣收音機的, 前些天也向我打聽電視臺的廣告費呢?！蓖亢B靠在椅背上說。

    那也沒辦法。駱窈心想，等到電視入萬家的時候, 不用說廣播廣告了, 整個電臺行業(yè)都會受到?jīng)_擊。

    如此一來，她更要趁現(xiàn)在多賺點錢了！

    只是理想很豐滿，任務很艱巨。

    幾天后駱窈來到四層文藝部，按照臺里的安排，走進了新節(jié)目組的辦公室。

    甫一進門，還不等介紹，便聽一道嬌柔的聲音開口，語氣里滿是傲慢：“呦, 怎么又來了個播音員??？怎么？嫌我不好？”

    辦公室里總共兩男一女, 聽到這話, 其中一位男同志低著頭竭力裝作不存在，另一位賠著笑臉說：“哪能呢, 臺里估計是怕你忙不過來，才找個人來幫忙的。”

    駱窈默不作聲地抬了下眉，這時，節(jié)目的監(jiān)制主任走過來說：“這位是科學頻道的播音員駱窈, 從今天起加入咱們組，她想法多，能力強，大家互相學習交流，一起將節(jié)目做好?！?/br>
    說完又向駱窈簡單地介紹了一遍組內成員。

    播音員林蕊，編輯錢文先，以及錄音師劉亮。

    聽完之后，駱窈竟然有些羨慕，畢竟科學頻道這么久了才剛剛申請來一個專門的錄音師而已。

    后來她便明白了，劉亮在節(jié)目里不僅擔任著錄音制作的工作，還有節(jié)目內容策劃和稿件審定，可以說除開監(jiān)制主任，他就是這個節(jié)目的一把手，只不過看過他對林蕊那副奉承討好的態(tài)度，任誰都會懷疑，林蕊才是那個一把手。

    監(jiān)制走了之后，氣氛陷入幾秒的空白，劉亮率先端起夾道歡迎的笑容，邊鼓掌邊說：“來！我們歡迎駱窈同志的加入！”

    然而林蕊卻很不給面子地丟了一個白眼，扭著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劉亮的笑容登時多了一絲尷尬，好在縮在一旁的錢文先低著頭，附和著拍了兩下。

    為了緩和場面，劉亮立刻道：“啊——好！駱窈同志，你的辦公桌在這兒?！?/br>
    那桌子挨著錢文先，她一走近，戴著厚重眼鏡的男子慌忙將自己的東西又挪了挪，生怕占了她的地方似的。駱窈看見他面前堆了厚厚一疊資料，還有許多專業(yè)相關的書籍，配上他劉海遮眼的造型，倒有幾分書呆子的氣質。

    初次見面不甚愉快，駱窈沒太放在心上，兀自整理好桌子，見劉亮沒有要給自己分配工作的意思，索性先著手科學頻道待辦的工作，一整個上午倒也相安無事。

    去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涂涵珺和何欣桐跑來關心她，駱窈沒說什么，只道到了新地方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磨合，她很快就能適應。

    喬芳和梁博新也關心了兩句，只有馬思最不在意：“畢竟是咱們頻道出去的人，可別影響了咱們頻道的形象?！?/br>
    這是還記著上回的仇呢，駱窈輕哼一聲：“怎么和前輩說話呢？”

    當初馬思故意拿輩分關系來嗆她，關系熟了以后，駱窈也經(jīng)常用此回敬。

    誰不會翻舊賬似的。

    聞言馬思果然噎住，忿忿地扒了一大口飯。

    何欣桐笑道：“你看看你，屢戰(zhàn)屢敗，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其余人皆是笑而不語。誰能料想原先那么心高氣傲的馬思同志，如今在科學頻道竟成了地位最低的人。

    不過吵過吵笑歸笑，他們組的工作氣氛卻非常好，等駱窈吃完飯回到新節(jié)目組辦公室，對比就更強烈了。

    下午幾個人仍是各忙各的狀態(tài)，駱窈想了解一下節(jié)目的資料，視線掃過正在打電話的劉亮和不愛搭理自己的林蕊，轉頭看向鄰桌的錢文先：“請問……”

    她才起個了頭，錢文先便推了幾份文件過來，語氣有些小心翼翼：“這、這是劉同志讓我準備的節(jié)目資料，本、本來上午就該給你的，但我看你一、一直在忙就沒、沒敢打擾，不、不好意思?！?/br>
    聞言，駱窈愣了下，隨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謝謝你?！?/br>
    錢文先連忙擺手說不用，駱窈倒了一杯熱水，邊喝邊翻看。

    雖然林蕊這人給她的第一印象傲慢又不太好相處，但單論節(jié)目反饋，她的主持風格風趣幽默，輕松詼諧，業(yè)務能力很強。駱窈突然有點明白她為什么對自己有敵意了。

    這檔節(jié)目早期是做曲藝欣賞的，后來臺里新開了一檔綜合類的欄目，分去了很大一部分聽眾。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將這檔節(jié)目改版而選擇重新創(chuàng)辦，那就不得而知了。

    駱窈把碎發(fā)挽至耳后，打開下一份文件時動作一滯，隨后放下杯子認真往下看。

    文件是一份完整的節(jié)目改版策劃方案，以國外一檔節(jié)目為例，提議以談話作為主要形式，又介紹了羊城廣播電臺的新節(jié)目，建議改錄播為直播，并開通熱線電話，加強嘉賓與主持人、主持人與聽眾、嘉賓與聽眾之間的信息交流。

    直播、電話連線、對話訪談，在二三十年后的電臺節(jié)目里司空見慣，可無論哪一點放在當下都是很新的形式與內容。

    駱窈手指習慣性地點在桌面上，感到有點奇怪，既然有能寫出這種方案的人在，調她過來做什么？

    她狀似無意地瞥了眼錢文先，卻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在偷看自己，眼神對視間，他受驚一樣縮了回去。

    駱窈支起左手撐著下巴笑了笑。

    幾個意思？無間道，還是碟中諜？

    她其實沒有太多職場經(jīng)驗，也暫時沒有時間弄清楚里頭的彎彎繞繞。大概是因為第一天上崗，劉亮打完電話便過來詢問她是否拿到了節(jié)目資料，并告訴她如果科學頻道有事可以先去忙，明早記得來開會就行。

    駱窈習慣了梁博新開門見山的做事風格，忽然有了適應期反而不太適應，但等會兒她確實還有工作要處理，跟劉亮確認好會議時間便開始收拾東西，想了想，還是把錢文先給她的文件一并帶走了。

    ……

    下班后駱窈要去蕭曼茜的店里取衣服，涂涵珺聽了便說要和她一起，正好順道去桐花路附近的小吃店吃飯。

    駱窈笑她：“你的工資怕是一大半都進貢五臟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