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支書點(diǎn)頭：“問是得問, 但不能當(dāng)高中老師?！?/br>
    “肯定的?！狈絼ζ脚卤徽赡改镆淮蠹易邮炙毫?，“我原先只想著小芳輕松點(diǎn)?！?/br>
    張支書看向他閨女, 他也希望閨女輕松點(diǎn), 但他替閨女委屈，“年紀(jì)輕輕吃點(diǎn)苦怕啥。再累也沒有種地累吧？”

    方劍平：“那肯定沒法跟種地比?！?/br>
    張支書點(diǎn)頭：“這不就行了。我看你也別問了, 就讀, 讀那個——”

    來買東西的小老太太道：“讀研?！?/br>
    “對！就讀那個。你們大學(xué)一畢業(yè)我們就過去?！睆堉诲N定音，沒有商量的余地。

    方劍平看向小芳。

    ——怎么辦？

    小芳愛莫能助。

    憑她爹這么反對，她真敢去高中當(dāng)老師，老兩口肯定不愿意去首都。她考大學(xué)的意義就少了一半。

    小芳想一下：“要是實(shí)在忙不過來就不當(dāng)輔導(dǎo)員？”

    方劍平明白她的意思，又看到岳父大人一臉嚴(yán)肅，給他個膽子此時(shí)也不敢說別的，“那就這樣。張瞳瞳交給我。我估計(jì)我的工作應(yīng)該很輕松。”

    張支書：“你忙也沒事，還跟在家一樣, 我們做飯收拾家里。對了, 發(fā)糧票吧？”

    高素蘭連連點(diǎn)頭：“對對。要是不發(fā)糧票, 小芳當(dāng)那個什么導(dǎo)員不如意也得干?！?/br>
    小芳：“方劍平說，有些地方的購物票都開始取消了。等我們畢業(yè)首都應(yīng)該也不用糧票。只是雜糧雜面恐怕還是跟白米白面搭配著賣?！?/br>
    張支書松了一口氣：“這就好。我和你娘這些年也存了點(diǎn)錢, 足夠咱們買米面?！?/br>
    方劍平忽然就明白小芳為什么順著她爹娘。他爸媽這么疼他為他著想，他恐怕也不好意思對他們冷言冷語，忤逆他們。

    “叔，我還有工資?？隙芄∪粘ｉ_銷。再說了, 還有我爺爺奶奶呢。”

    小芳點(diǎn)頭：“院子挺大，可以種菜，只需要買些雞魚rou蛋就行了?！?/br>
    張支書算一下，閨女的補(bǔ)貼能裹住自己，他們的錢能裹住他們，女婿的錢他和瞳瞳肯定花不完，說不定每月還有剩余，“那還行。小芳，可不許現(xiàn)在一套到時(shí)候又一套。”

    “不會的?！毙》枷胍幌?，“高中離學(xué)校遠(yuǎn)，你們可以看一下我放學(xué)回來的時(shí)間?！?/br>
    話說到這份上，張支書也沒有理由懷疑，看向那些買東西的人，“咱們看果子去吧。”

    有個小老太問方劍平：“你們說的購物票要取消，真的假的？”

    方劍平點(diǎn)頭：“真的。首都一些地區(qū)已經(jīng)開始執(zhí)行了?！?/br>
    那老太太忍不住說：“那以后不能存了。用票和錢買東西能省不少錢。這要是以后取消了，不就成廢紙了?！?/br>
    小芳順嘴說：“說不定五十年后就成古董了。”

    老太太擺擺手：“算了吧。我能活十年就燒高香了?！?/br>
    張支書：“那就趁著能吃能走多買些好吃的?！?/br>
    一眾老頭老太太笑了，抬抬手讓老九帶路。

    村民趕緊給老九使眼色。

    ——帶我們家去！

    張老九樂了：“急啥？先讓這些大哥大姐看清楚，回去也好幫咱們宣傳宣傳。大哥大姐，是吧？”

    宣傳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一眾老頭老太太能一起過來，顯然都是合群脾氣不錯的人，所以都很不客氣地?cái)埾逻@事。

    “爺爺！”

    清亮的童音傳過來，眾人都不由得看過去，一個頭戴花遮陽帽，白白凈凈的小娃娃抱著一個大大的桃子過來。

    年齡雖然比年畫娃娃大一點(diǎn)，可是真像啊。

    張老九勾勾手：“過來，讓我嘗嘗?！?/br>
    小孩喊他是想顯擺桃子是整株桃樹上最大的那個，可不是給他吃的。

    二話不說，繞過他躲到mama身后。

    買水果的老太太忍不住問：“大學(xué)生，這是你兒子？這么大了？”

    小芳笑道：“也不算大，到今年農(nóng)歷九月才滿六歲?！?/br>
    “可是你沒多大啊?！庇袀€老頭不禁說。

    小芳想一下，愣是沒想起她多大，“方劍平，我多大了？”

    方劍平好笑，“過糊涂了？你今年二十七周歲，我二十九。”說著一頓，“按虛歲我豈不三十了？”

    老九：“可不是咋的。你還當(dāng)自己二十郎當(dāng)歲呢?！?/br>
    張支書道：“這個年齡正好。老話說，三十當(dāng)立。正好明年三十整，還畢業(yè)參加工作了?！?/br>
    方劍平笑了：“您這樣說那是挺好。不過再說下去太陽就落山了?！?/br>
    一眾老頭老太太還得回去給工作半天的子女做飯，頓時(shí)顧不上侃大山。

    話說回來，改革開放了，又有張莊打樣，小芳料到村里的東西越來越難賣，所以才給她爹出主意，別光守著供銷社門口的一條街，經(jīng)常去城里轉(zhuǎn)轉(zhuǎn)。但也別心血來潮轉(zhuǎn)一次，而是設(shè)好時(shí)間，比如一周去幾次，每次什么時(shí)候去。

    城里認(rèn)知道了，三次以后就會記住。

    哪怕家里的水果突然吃完了，也會等他們。畢竟跟菜市場的價(jià)格差不多，一個卻是剛剛摘下來的，一個是不知道經(jīng)了多少道手的，一個在家門口就能買到，一個得跑出去，前者商量商量還能送兩個小的，后者一兩都不多給。

    張支書以前沒做過生意，認(rèn)為小芳太理想化。

    可是他一貫疼孩子，還是決定聽小芳的試一下，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城里人會主動問，他們下次什么時(shí)候來。

    今兒大伙兒都在家，就是因?yàn)橄麓问敲魈臁?/br>
    果子在樹上安生幾天，村里的孩子也吃夠了，沒人打擾，以至于長得不是特大就是特紅。

    一眾老頭老太太沒往南邊去，也沒往北邊，從西走到東就按耐不住親手摘。

    張老九就讓人拿幾個麥秸編的小籃子。

    這個也是小芳提的醒。

    別看她以前是學(xué)生，死的時(shí)候還沒有生瞳瞳的時(shí)候大，可她見得多。跟父母旅游的時(shí)候就看到有人拿麥秸編籃子。

    雖然不能盛很重的東西，但編的過程中搞緊一些，當(dāng)托盤裝一些水果還是沒問題的。

    忙著編東西，也省得他們閑時(shí)間長了搞事，鬧得全村雞犬不寧。

    然而一眾老太太看到白里透紅的桃子放在干干凈凈的籃子里，忍不住問，“大兄弟，籃子也是你們自己做的？”

    老九點(diǎn)頭：“村里的老人閑的時(shí)候編的。不過你們放心，雖然是用麥秸，但絕對干凈?！闭f出來還怕他們嫌棄，“也有蒲葦做的，要不用那種？”

    老頭笑道：“你誤會了，她們想買?！?/br>
    “??？”張老九險(xiǎn)些把秤扔出去。

    一個老太太點(diǎn)頭：“這個買菜挺方便的。賣嗎？”

    張老九：“這個真不結(jié)實(shí)。你們等一下啊?！焙耙粋€小孩，讓他去村里會瞎胡編的老人家里拿幾個結(jié)實(shí)的。

    老人聽說小芳讓他們用麥秸編的籃子裝水果，就在琢磨小芳是不是有別的打算。盛水果什么不能盛啊。

    于是他閑著沒事就開始編。

    老人知道張支書不藏私，他又快走了，也沒必要藏私。張支書沒說可以賣，老人也不好意思問。

    張支書一個人知道了沒什么，被大伙兒聽來去都調(diào)侃他多丟人啊。

    以至于從二三月份到現(xiàn)在悶不吭聲的存了好多。

    小孩子過來要東西，老人又驚又喜，把他認(rèn)為好的都拿過來。

    對此不感興趣的的老頭看到有大籃子小籃子，還有提包，也忍不住上前圍觀，“你們村真臥虎藏龍啊?！?/br>
    老人被夸的不好意思，“以前日子苦，啥能換錢就干啥。時(shí)間長了啥都會一點(diǎn)?！?/br>
    有個老太太問：“你編這么多是留著賣的吧？”

    老人下意識朝西邊看：“這個得問小芳?！?/br>
    “大學(xué)生？她讓你們編的？那肯定是留著賣?！崩咸J(rèn)為大學(xué)生不會干無聊的事，“是不是得問問她？”

    老人開心又不安，不知道該怎么回，就點(diǎn)點(diǎn)頭。

    老九朝西邊喊：“小芳，過來一下！”

    兩人離了將近半里路，架不住路邊有人，接力幫她叫，一分鐘就傳到小芳耳朵里。

    三分鐘小芳才過來，同來的還有擔(dān)心出什么事的方劍平。

    倆人一到跟前聽到眾人要買也是很驚喜，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賣出去。

    小芳的本意是給他們找點(diǎn)事做，順便練練手，熟悉了之后，大家的日子好起來，有人買了也能編出更精致的東西。

    可是既然提前，那也沒有不賺錢的道理。

    小芳提醒這些老頭老太太，“這東西跟城里賣的價(jià)格差不多。你們一人買兩個，可以送你們一個掃炕掃床的小掃把。很簡易的那種?！笨聪蚶先?，“家里有吧？”

    家家戶戶都有炕，炕上臟了一點(diǎn)點(diǎn)拍很費(fèi)勁，以至于家家戶戶都有幾個小掃把。

    老人點(diǎn)頭。

    小芳：“我記得村里的大掃帚也是自己做的？”

    張老九：“對啊。用高粱頭做的?！?/br>
    來買東西的老頭忍不住說：“那豈不跟我們平時(shí)用的一樣？”

    小芳：“可能比你們的好。你們的是工廠量產(chǎn)，我們村的這些都是為了消磨時(shí)間慢慢編的。”

    方劍平補(bǔ)充，“一般都是留著自家用，所以特結(jié)實(shí)。價(jià)格可以比供銷社賣的便宜點(diǎn)。”

    “那還等什么?！庇袀€老太太催，“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停頓一下，看他倆，“你們也是，有這些東西怎么不早拿出來？”

    小芳：“一個掃帚能用半年，沒想過你們需要。原本打算編多了，每樣有六七個夠一車再拉去城里賣。”說完就給編東西的老人使眼色。

    老人不做掃帚，嫌那個麻煩還累人，但他知道誰家有。

    張莊人有自留地，地里見的東西不歸農(nóng)場，種什么由村民決定，自然是種可以吃的東西。所以每年都會在黃豆地里撒一下高粱。

    這就是俗稱的套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