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要來也是秋后。大胖他舅這次這么丟臉, 下次來也是讓他娘來?！闭f著看向終于敢露頭的王秋香。

    王秋香：“跟我老婆婆說好了，她來我們就搬過去。”

    謝蘭：“你能狠得下心不搬也行。我爹娘知道我心狠, 我不給他們不敢提。實在沒錢，找我借都是先說啥時候還。”

    方劍平覺得這才是正常親戚。

    王秋香搖搖頭：“還是搬吧。她那么大歲數(shù)，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肯定忍不住。”

    張支書道：“這事以后再說。沒事都該干嘛干嘛去?！弊⒁獾綏罱夥?，“解放，去把知青點的人叫來，我有事宣布。”

    知青回城的消息還沒大范圍傳播，知青點的人還不知道，楊解放以為又出事了，忙不迭把所有人都喊過來。

    原本準備離去的村民聽到張支書的話，也以為知青又瞎搞事，一個個都留下來看熱鬧。

    這事說出來只會讓村民高興，張支書也不怕他們等一下鬧，所以就沒趕人。

    劉季新和段伊然都到了，張支書就直接說：“這幾年沒怎么招知青回城，農(nóng)村知青太多，考慮到過些天又有剛畢業(yè)的學生下來鍛煉，所以上面就招一部分知青回城?！?/br>
    此消息一出，知青們懵了。

    好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都不約而同地看劉季新，是給他呢還是針對他呢。

    張支書道：“我給咱們村爭取兩個名額?！?/br>
    眾人明白了什么，視線在劉季新和段伊然之間來回打轉(zhuǎn)。

    張支書點頭：“就是他們。最近可以收拾一下了，不出意外楊解放去上學的時候你們就能回去。不過，有句話我得先聲明，劉季新，段伊然，甭管你倆現(xiàn)在感情咋樣，接下來這些天不許給我鬧，也不準離婚。等到首都你們老家，隨便你們是上吊還是臥軌，是升天還是入地。”

    張支書只是這么一說，什么文件證明都沒出，劉季新不敢鬧。

    裝孫子似的裝到離開那天，張支書開拖拉機送他倆到車站把證明信件等等給他，劉季新的表情才松快一些。

    文件揣進自己包里，劉季新才敢說話：“您老也太小心了。”

    張支書：“對付你這樣的人，我敢不小心嗎？”

    劉季新心虛又尷尬。

    張支書看到他年輕的臉龐，想想他的人生剛剛開始，不由得說：“以后別再耍小聰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覺得自己心狠，有比你更狠的。農(nóng)場向首都反應(yīng)知青的情況的時候沒提你們的名字，回去就別瞎折騰了。”

    段伊然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劉季新倍感意外，“我——我家人也不知道？”

    “你沒說我也沒說，劍平雖然回去過，你應(yīng)該了解，他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你家人上哪兒知道去？除非你又得罪了什么人?！睆堉?。

    劉季新想想最近一年父母給他來信，確實沒提過段伊然，極有可能不知道他結(jié)婚了。

    先前怎么就沒想到這點呢。

    劉季新猶豫片刻，后退一步，給他鞠個躬：“這幾年辛苦你了?！鳖D了頓，“方劍平和你閨女的事我也不會亂說?！?/br>
    段伊然立即接道：“我誰也不說?！?/br>
    張支書擺手：“這些你們就不用cao心了。劍平他爺爺奶奶知道小芳的情況。他爸媽不同意也沒用。”

    劉季新以前陪家人去醫(yī)院看過病，見過那位醫(yī)術(shù)很厲害的方醫(yī)生。他一向膽大都有點怕他，“你以后就知道了。”

    張支書笑道：“我又不往城里去。他們過來的話，這里是我的地盤，我還怕他們？”

    劉季新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發(fā)生的事，小高莊那么多人都被張莊的人摁下來，“在這里他們是不敢怎么著。你就不怕你閨女跟去城里，他們整她？方劍平又不可能天天跟著她?！?/br>
    “那就不回去。”張支書想也沒想就說。

    段伊然忍不住問：“要是他爸媽讓他回去呢？”

    “回去干啥？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劍平又不是沒兄弟姐妹。哪天他爺爺奶奶老了，我們跟他倆一塊過去，我看誰敢動我閨女！”

    劉季新不禁腹誹，真護犢子，“既然你都想好了，當我沒說。”

    “我還用你交代？”張支書注意到司機頻頻往這邊看，“上車吧。”轉(zhuǎn)身之際又看到段伊然，“別再做傻事。以后，多想想你父母?！?/br>
    段伊然張了張口，欲說些什么，拖拉機“噠噠噠”的聲音蓋過了周圍所有聲音。段伊然不由得把話咽回去，結(jié)果就看到張支書毫不猶豫地掉頭回村，背影決絕的跟剛剛叮囑她的寬厚長者仿佛不是一個人。

    段伊然不禁問：“你說，這個張支書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劉季新也不懂了，換成他是張支書才不會告訴他，農(nóng)場向上面反映知青在農(nóng)村的情況時沒提他倆的名字。

    要說他人好，對付他丈母娘的時候可看不出一點心慈手軟。

    可是要說他為人嚴厲，張小芳被他慣的至今不會燒火。

    “很矛盾很奇怪吧。不論怎么說都是一位好村長好父親?！眲⒓拘?lián)u搖頭，拎著行李上車，感慨道：“方劍平那小子攤上一個好岳父?！?/br>
    段伊然跟上去：“你又羨慕嫉妒？”

    “關(guān)你什么事？”劉季新很不客氣地反問。

    段伊然噎了一下，道：“回去就離婚！”

    劉季新嗤一聲：“說得好像我多不愿意離一樣?！?/br>
    段伊然：“我懶得跟你廢話！”

    “那就不廢話，下車就去。你不說我不說雙方父母不知道也省得解釋?！?/br>
    兩人下了車被兩家家長堵個正著。

    劉季新心里咯噔一下。隨后想到張支書說的話，他和段伊然都走了，他沒必要騙他們。方劍平那個少爺跟陽春白雪似的，不屑打小報告。

    “除非你又得罪了什么人?！边@句話浮現(xiàn)在耳邊。

    段伊然看到她父母面色不善，不敢往前一步，小聲喊：“劉季新，怎么回事？”

    “肯定是周長河那孫子！”劉季新咬牙切齒罵道：“那孫子上個月還說，咱們算計張小芳，張支書輕易不可能讓咱們回去?！鳖D了頓，“以前不是找我就是找老李，自打確定你我回去，他就沒找過我，我早該想到?！?/br>
    段伊然不禁問：“他不會也把方劍平和張小芳——”

    “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關(guān)心方劍平？”

    段伊然的呼吸驟停，運運氣道：“誰都不知道下批名額什么時候，張支書要有一點私心，回來的就是周長河。方劍平和張小芳是他女婿女兒，我擔心張支書不行？”

    劉季新懶得拆穿她。

    “大敵當前”也沒空跟她扯這些，“你幫我我?guī)湍惆蜒矍暗膽?yīng)付過去，回去我就給張支書寫信。”

    段伊然不信他這個小人。

    劉季新：“誰不寫誰孫子！”

    段伊然還是不放心。

    其實她也可以，只是想到方劍平看到信厭惡的表情，她就提不起筆。

    到了晚上，兩家父母都累了，放過他們，她就盯著劉季新寫信，第二天就把信寄了。

    道路不暢，信很慢。

    趕這封信到張莊，張莊的棉花都拾完了，只待砍棉花樹種冬小麥。

    信到的那一天，正好是周六。周末大孩子小孩子不用上學，當家長的也不用按時按點回去做飯，張支書就把砍棉花樹放在這天。

    棉花樹砍下來，一半人犁地耙地，一半人收河頭的秋紅薯。

    紅薯收上來，小麥種下去，就可以準備貓冬了。

    話說回來，由于接下來幾天活重，張莊的人太陽落山就差不多吃好了，然后早早休息。

    方劍平也不例外。

    那封信是寫給張支書的，張支書收到后就拆了。猶豫一天要不要給他。看到他幫小芳打洗臉水，雖然和小芳之間沒有男女之情，依然把她當成親人，輕易不會拋下小芳——張支書決定相信他。

    小芳下意識勾頭看。

    方劍平轉(zhuǎn)手把信給她：“認識嗎？”

    “三年級的課文我都會背，這幾個字還能不認識？”小芳氣得哼一聲。

    方劍平：“你說說上面寫的什么?！?/br>
    小芳認識太多太多字，可能比方劍平還多。這點真不是裝傻就能糊弄過去的。小芳假裝嫌棄地說：“字太多，不想看，念給我聽?！?/br>
    方劍平好笑，還是認不全啊。

    劉季新的口吻不好，字里行間總有種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

    方劍平?jīng)]念，挑重點說：“他和段伊然的事雙方父母知道了，告密的人極有可能是周長河。周長河要能回去，肯定第一時間去找我父母。所以建議叔先別讓他回去?！?/br>
    張支書看向方劍平眼睛問：“你怎么看？”

    “順其自然?！狈絼ζ綄嵲拰嵳f：“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br>
    張支書：“命令你放棄工作回城呢？”

    “回去也行，給我找個鐵飯碗?！狈絼ζ降馈?/br>
    城里的知識青年多的只能往農(nóng)村送，哪有那么多鐵飯碗等著方劍平。

    張支書放心了，這一刻放心了。

    高素蘭問：“回頭再有名額是讓他回去還是讓他留到最后？”

    方劍平接道：“讓他回去。免得以為叔故意刁難他，然后懷恨在心傷著小芳?！鳖D了頓，“其實我這次回去也想跟我爸媽說實話。只是他們吧，不像我爺爺奶奶那么好說話，我擔心他們胡思亂想鉆牛角尖?！笨聪驈堉?，“也怕他們嫌棄小芳?！?/br>
    張支書信他，不然他也沒必要告訴他爺爺奶奶，“那就順其自然。早點休息，這兩天辛苦點?！?/br>
    “你們辛苦?！?/br>
    黃豆入倉，玉米入庫，開花的棉花拾到家，村小的農(nóng)忙假就結(jié)束了。

    別說方劍平一天三節(jié)課，就是一天十節(jié)課也沒干一天農(nóng)活累。

    張支書看到閨女累得揉眼睛，心疼地說：“等活忙完，殺只母雞給你們補補身子。”

    說到吃小芳就不困了。

    張支書好笑。

    高素蘭無語也想笑：“這么饞？”

    小芳以前三天不吃rou都不饞。

    可是現(xiàn)在一天不吃都想的難受。

    小芳仗著她還有點傻，由著性子點點頭，“我想吃大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