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簡單我也會。喔喔喔，咩咩咩?！睆埿》嫁D向他，兩手放到頭兩側做個手勢，吐一下舌頭，“咩——”

    第21章 不安   我娘疼我，她們的娘不疼她們……

    方劍平的身體抖了一下, 雞皮疙瘩瞬間出來。

    張小芳滿意了，故意問：“咋樣？”

    “不咋樣！”方劍平瞪她一眼，“我還沒說完。還有下一句, 曲項向天歌?！?/br>
    張小芳想一下：“我也有下一句, 低頭向地喔?！?/br>
    “你——你不押韻?！?/br>
    張小芳：“啥叫押韻啊？”

    方劍平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不順口?！?/br>
    張小芳瞪眼：“喔喔喔，低頭向地喔。咋不順口？”

    方劍平張了張口, 不禁問：“不是羊？”

    “咩和喔都是我說的, 我想用哪個用哪個?！?/br>
    方劍平無言以對，看到她得意的神色, 立即說：“我還有, 白毛浮綠水。你的呢？”

    “我是金毛到處喔。”

    方劍平皺眉：“怎么都是喔？”

    “不行?。俊?/br>
    方劍平攪不過她，“沒這么寫的?！?/br>
    “你書上也不是這樣寫的啊?！?/br>
    方劍平下意識看書，意識到她什么意思，猛然轉向她，被子滑落都沒顧得上：“你看得懂？”

    “我看不懂也知道‘鵝鵝鵝’是三個字，還是一樣的，你這個是嗎？”

    方劍平被問住了。

    張小芳氣得哼哼：“不想教我就直說，真以為我傻啊?！?/br>
    方劍平被說的羞愧, 道：“那, 我是怕你無聊。”

    “你不教我咋知道我無聊??？”

    方劍平再次無言以對。

    “那我說給你聽, 你聽嗎？”

    張小芳很想有骨氣地說，不聽！

    可是她還指望方劍平“開智”呢。故意傲嬌地說：“說說看。”

    “我現(xiàn)在看的這個叫樂府詩, 名字叫《孔雀東南飛》?！?/br>
    張小芳眼中一亮，刁難他的機會來了，“為啥往東南？干嘛不往西北飛??？”

    方劍平卡住，他哪知道為什么往東南, 老師沒心思上課又沒講，書本上也沒有注解。

    “你也不知道？”張小芳睜大眼睛看著他。

    方劍平見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心中忽然一動，“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因為‘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孔雀飛不過去。”

    張小芳有點失望，決定等一下再找機會，“這樣啊。那你先念一遍我聽聽?！?/br>
    方劍平很想說，你又聽不懂，瞎攪合什么啊?？伤F(xiàn)在無聊睡不著，不讓她滿意他今晚甭想看。

    “行?！狈絼ζ綇摹靶颉遍_始念，念完了給她解釋一下意思，然后從“孔雀東南飛”開始往下念。

    張小芳聽到“十六誦詩書”，眼珠轉了轉，長吁短嘆：“以前的人真辛苦，這也要學那也要學?！?/br>
    方劍平點頭：“是的。十七歲就嫁人了。”

    “還是咱們這兒好。”

    方劍平想到她不會洗衣不會做飯?，F(xiàn)在還好有她爹娘在，等她爹娘老了，還什么都不會可不行，“是你好。別人，就說你熟悉的，你堂姐張小草，雖然不用學箜篌，但也得學做鞋做飯做衣服?！?/br>
    “那是她想學?！?/br>
    方劍平就知道她會這樣說：“不止她。村里的女孩子都得學。也就你不用?！?/br>
    “我娘疼我，她們的娘不疼她們?！?/br>
    這話方劍平無言以對。

    農村思想守舊，九成村民認為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重男輕女。跟張小芳比起來，村里像她這么大的姑娘確實都跟草一樣。

    “不全是。她們的娘讓她們學，是指望她們嫁個好人。”

    張小芳轉向他。

    方劍平不明所以。

    張小芳：“你還不好?。俊?/br>
    方劍平語塞。

    張小芳心底暗笑，讓你糊弄我?？茨阋院筮€敢不敢隨便糊弄我。

    方劍平不敢了，怎么也沒想到本想教育她結果把自己繞進去。

    張小芳直勾勾打量他，咋不說話了？

    方劍平覺得他得想好再說，小孩子太不好糊弄。

    他小時候有這么聰明嗎？

    想不起來了。

    方劍平想想村里的小不點，好像都不好糊弄。

    “我好，可是我們是假結婚。你不想以后離了婚嫁個更好的？”

    張小芳心里說，有你我還要什么更好的啊。

    “我學會了就能嫁個更好的？”

    方劍平點頭。

    張小芳：“要是沒有你賠我不？”

    “我——我憑什么賠你一個？”

    這哪兒跟哪兒啊。

    張小芳掰著手指給他算，“學了不一定能嫁個更好的，不學也不一定能嫁個更好的，我干嗎要學??？我傻呀我?！逼乘谎?，無奈地說：“真是三傻。居然讓你教我?！笔膿u了搖頭。

    方劍平張口結舌，這輩子第一次這么詞窮。

    “話不是這樣說的。你學會了不止能嫁個好人。”

    張小芳問：“還能干啥？”

    方劍平不過二十歲，高中沒畢業(yè)就下鄉(xiāng)了，以前沒人會跟他一個學生說這些，到了這里也沒人跟他說，他哪知道。

    他只是希望張小芳能學些自理的本事。

    “不會做鞋做衣服，以后穿什么？”

    張小芳：“買啊?！?/br>
    “錢呢？”

    張小芳想也沒想就說：“干活賺錢啊?！?/br>
    “你做苦力？那只能賺一點?！?/br>
    張小芳順著他的話問：“咋樣才能賺多？”

    方劍平脫口而出：“上大學?！闭f出來想到大學名額，趕緊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不論做什么，想要賺得多都得上大學?！?/br>
    “大學難嗎？”

    方劍平又被她天真的話整無語了。

    “不是難不難?，F(xiàn)在雖說不用高考，有工農兵各地方單位推薦，可要是什么都不會到大學里聽不懂也白瞎?！?/br>
    “那你教我吧?！睆埿》加帜靡槐緯?，“回頭再有上大學的名額讓爹給我?！?/br>
    方劍平頭疼地把他的數(shù)學書奪回來，“這個你更看不懂。”

    張小芳看著他，眼中透著不信。

    方劍平解釋：“你得從一年級開始學?！?/br>
    “那就從一年級開始學。我這么聰明等大學名額下來一定能學會?！?/br>
    方劍平懶得解釋他上了多少年才到高中，“我沒一年級的課本。不光一年級，二三四五，初一初二初三的知識你都得學?！?/br>
    張小芳數(shù)一下：“不就八個嗎？”

    方劍平的呼吸停頓一下，一口氣上來，才說：“難為你還知道八?！?/br>
    “我上過學?！?/br>
    方劍平點頭：“我知道?！?/br>
    一年級上了半學期，也就她能把“上學”說的理直氣壯。

    “雖然只是八個，可咱們得買幾十本書?！?/br>
    張小芳想想學生都沒心思上學，書本肯定便宜，“那就買唄。我有錢。我們明天就去吧?！?/br>
    方劍平搖頭，“我們今天上午都沒干活，明天不能再曠工。等玉米揉完村里沒什么活了我們再去。”

    “那現(xiàn)在咋辦？”

    方劍平想想，歷史數(shù)學這些肯定不行，她都不識字：“我先教你背詩。我不跟你胡扯，你也不許跟我胡扯?！币娝c頭，就把《鵝》完整地背一遍，“你以前沒學過，先從簡單的開始。以后我每天晚上教你一首，你早上復習一下以免忘了。”

    這才像教她的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