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芷心想他們師兄妹兩個倒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有些冷淡，便沒再多問。

    那年中秋是石川書齋最熱鬧的一次。

    佩芷、孟月泠、傅棠、袁小真、秦眠香、白家兄妹倆、方厚載都在，還有晚到的趙巧容和宋小笙，一群人齊聚在院子里，酒菜擺滿了桌面。

    趙巧容和宋小笙是佩芷請的，雖說預(yù)先沒想到他們會來，宋小笙提著好酒，趙巧容則說佩芷這間小院子她還沒見過。

    前些日子這兩人選了個吉利日子登記成婚了，并且還登了報，顯然是趙巧容做得出來的事兒。

    結(jié)果就是趙顯榮大怒，揚言與趙巧容斷絕兄妹關(guān)系，可她手里有母親留下的財產(chǎn)，不愁吃喝，還真跟宋小笙在沁園把日子過了起來，沒再回過趙公館。

    佩芷覺著就他們兩個人過中秋多少有些冷清，便邀了他們來。

    院子里的桂樹簌簌落著桂花，小小的院子里花香四溢，亦有好酒好菜入口，友人在月下吟詩，新詩與舊詩夾雜。若說這是一場幻夢，不如就醉死在這幻夢中，永不復(fù)醒。

    秦眠香有一臺膠片相機，看著就價格不菲，隔壁鄰居的院子里也在合家團圓地慶祝中秋，她大剌剌地進去就薅了個人出來，讓那醉眼朦朧的人幫他們拍張合照，結(jié)果那張照片拍歪了，直到洗出來才知道。

    忘了是誰提的行酒令，袁小真和宋小笙都是完全沒讀過書的，趙巧容護著宋小笙，說宋小笙就當(dāng)跟她是一伙兒的，于是袁小真就成了“酒司令”。

    另外的人里，白柳齋的學(xué)識不及其妹白柳閣，孟月泠雖讀過幾年書，但也不算多，而秦眠香不過近些年來才略看了點兒書。于是大家便主張降低難度，只要袁小真選個意象出來，大伙兒輪著作詩就成了，好賴無妨，通順就成。

    袁小真拿不準主意似的看了眼傅棠，傅棠用扇子擋著，偷摸告訴她了個簡單易行的。于是袁小真說：“那就‘風(fēng)花雪月’順著來罷?！?/br>
    最后詠到月的時候，佩芷三杯酒下肚，已經(jīng)有些醉了，她打量了一圈，趙巧容正在吟月：“昨夜月非今夜月，愿此月夜長相歡?！?/br>
    秦眠香接了兩句新詩：“我站在月下，渴望沐浴月的光輝，可神女從不憐愛凡人?！?/br>
    佩芷便動了起新詩的念頭，舉著酒杯就要張口，被傅棠按了下去：“喝多了？人頭都不會數(shù)了，還沒到你?！?/br>
    孟月泠低笑，看她雙頰泛著紅，默默把她手里的酒杯奪了過去。幸好她還算老實，沒做什么反抗。

    趙巧容看到這一幕，心里有些警醒。

    傅棠隨口謅了一句：“把酒疏狂三百杯，水中撈月不復(fù)回?！?/br>
    終于輪到了佩芷，她嘀咕著說道：“我，我想做首新詩?！?/br>
    新詩沒什么難度，隨便說兩句就能糊弄過去，傅棠自然不愿輕易放過她，帶頭說不行。

    可她似乎是聽到秦眠香做新詩，自己也躍躍欲試了，站起來讓大伙安靜聽她講。

    眾人還算給她面子，想著若是說得太爛就罰她酒喝，沒想到她又舉起了酒杯，在一眾希冀的目光中朗聲朝天說道：“孟月泠，我心里有你！”

    院子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在座的除了趙巧容和宋小笙知情得少，其他人多少都是知道些的，只是沒想到佩芷會大剌剌地說出來。

    她見他們不做聲，語氣還有些沾沾自喜地強調(diào)：“我做完了！”

    沉默過后便爆發(fā)了一陣哂笑，她許是喝多了感覺不到，孟月泠卻覺得臊得慌，起身要把她送到屋子里去。而傅棠從佩芷說出那句話之后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遲遲沒舒展開來。

    孟月泠扶著佩芷進去，方厚載問佩芷要罰的酒怎么算，白柳閣小聲說：“自然是孟老板回來幫忙喝。”

    傅棠臉上又掛上了笑，半起身拿過了佩芷的酒杯一飲而盡，狀若無意地說：“就這么一口，我?guī)退攘肆T。”

    那晚直到午夜人才散去，袁小真和秦眠香陪著佩芷一起宿在石川書齋，恰好有兩張床，其他人則各回各家。佩芷初嘗醉酒滋味，體感就是再也不愿經(jīng)歷了。

    天津的天兒剛冷下來的時候，秦眠香便回上海了。

    秦眠香走后不久，春喜從北平來了天津，繼續(xù)給孟月泠當(dāng)跟包，他家人都在北平，當(dāng)初沒跟著孟月泠留在天津倒也情有可原，如今追了過來，或許少不了孟月泠給的條件優(yōu)渥以及待他還算溫柔的原因。

    但孟月泠用春喜用順手了，譬如袁小真借他的那個跟包，顯然就不如春喜了解他的秉性，便是所謂的人不如舊。

    后來冬日漸深，那年冬天少雪，算是個暖冬，次年年初的時候，天津的戲班子都封箱了。他們這些戲子一年到頭唯一的休假也就這么一陣兒，恰趕上柳書丹的忌日，孟月泠準備回一趟北平。

    佩芷聽說他要回北平，還以為是回北平和父兄一起過年，不想他說只是停留一日，顯然是給柳書丹掃個墓便走，佩芷便要跟著去。

    她近些日子時不時地在吉祥胡同的石川書齋睡，家里人是知道的，即便是明說去趟北平，次日便回，應(yīng)該也無傷大雅。

    孟月泠本想拒絕，他承認自己的想法保守，顧念她的名聲。

    佩芷自是嘲他迂腐：“我是你的女朋友呀，況且你拜你的，我又不跟著你跪?！?/br>
    他覺得她說得有理，又無理，總之不管有沒有理，兩人還是一起上了火車，佩芷像是jian計得逞，表情很是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