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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無聲僵持不下,急壞的是車廂里的姜仲昀,站在那兒不知該不該出來制止。 孟月泠像是在心中嘆了口氣,伸手把她的手臂拂了下去,他已經(jīng)拒絕得這么明顯,佩芷便也不再強人所難,只目不斜視地看著他。 他們都不習(xí)慣南方的氣候,夜雨后的空氣里俱是潮濕,涼滲滲的染透衣衫。佩芷剛剛上了火車后就把外套脫了,只穿著旗袍立在站臺半晌,也覺得有股陰冷。 他轉(zhuǎn)過身去,任佩芷看著他,什么都不說。佩芷也跟著轉(zhuǎn)了過去看他看向的方向,沒什么特殊,不過是火車車頭,還有遠處漫無天際的霧氣,伴隨著打在火車上的雨滴聲響。 他在陪她等雨停、等霧散,亦是等她不得不走。 他們在雨中靜默了許久,倒像是無聲勝有聲。 佩芷本來還想和他說許多的話,漸漸的,這份想說的心思也被他冷漠的態(tài)度沖淡了。 她平靜地問他:“你對我,就沒什么想說的話?” 孟月泠答得利落又無情:“沒有?!?/br> 霧已經(jīng)愈發(fā)稀薄了,列車員舉著喇叭朝站臺喊道:“火車馬上就要開了,沒上車的趕緊上車?!?/br> 佩芷看向他,語氣焦急道:“可我有話對你說。我不像你一樣,心思深得不見底,什么話都在里面藏著。我本來想跟你說,孟月泠,我覺得我對你的感覺不一樣,跟你在一起,我總是會覺得很舒服、很放松,我也喜歡追著你,想見你,看到你和眠香親近,我會偷偷不開心……我本來想問你,你說,我算不算有些喜歡你? 雖然這看起來跟那些癡迷你的戲迷們沒什么差別,但不一樣,我比他們懂你。我知道你要否定,可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即便我對你起了那么些不該有的心思,我也決定把它收回去了?!?/br> 孟月泠靜靜地聽她說著,直到她停下,像是說完了,他便點了點頭,也僅僅只有點頭這唯一的回應(yīng)。 佩芷的語氣帶了些惱火:“你還不說話?” 孟月泠終于開口,卻說道:“姜小姐,你該上車了?!?/br> 佩芷的眼眶立馬就紅了,最后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轉(zhuǎn)身上了火車。 仲昀在窗邊關(guān)注得很緊,看出這二人是不歡而散,便長舒了一口氣,就差哼上兩句。 佩芷坐下后克制住了那股情緒,不想在仲昀面前表演什么為情落淚,她也是要面子的。 仲昀問道:“你們說什么了?他還在站臺站著呢。” 她故意不看窗外,頭等車廂每個房間內(nèi)的桌子上都放了今日的晨報,佩芷故意把報紙立了起來,擋住仲昀的臉。仲昀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再煩她,癱在了床上直打哈欠。 沒想到報紙上就登著孟月泠,上面附了兩張照片,一張是昨天在四雅戲院拍的,他作趙色空的打扮,穿的還是那身水田衣,照片上看不出顏色了,可佩芷知道,是藍黃相間的。另一張是日常照,應(yīng)該是他在照相館拍的穿長衫的半身照,一起放在了上面。 佩芷順著照片就看了下去,無外乎都是些關(guān)乎他新戲的問題,極其淺顯枯燥,佩芷一目十行就瞟了過去。 可到了這最后一段,記者很是好事地寫到:近年國內(nèi)晚婚盛行,然孟月泠先生業(yè)已到適婚年紀(jì),卻遲遲未聞喜訊。筆者與孟先生相談甚歡,探聽到擇偶標(biāo)準(zhǔn)一則,望成就一段滬上良緣。孟先生道…… 后接孟月泠的話,他說:“沒什么固有的標(biāo)準(zhǔn),她能懂戲、懂我就夠?!?/br> 記者追問,要他給個具體的例子,孟月泠帶笑說道:“譬如我的新戲,本來是不滿意的,她幫我改好了,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叫做無聲勝有聲……” 火車已經(jīng)開始動了,佩芷冷下來的那顆心似乎熱起來了,撂下報紙猛地跑了出去,仲昀緊跟著起身,看到報紙上的孟月泠就覺得不妙,他剛剛光顧著看著窗外了,也沒注意這份報紙上還有孟月泠。 仲昀在身后追佩芷:“四妹,你別胡鬧,火車已經(jīng)動了,真要想見他二哥幫你,現(xiàn)在不行……” 佩芷一節(jié)車廂一節(jié)車廂地跑過去,可火車逐漸加速,她只看得到一眼,那抹白色身影立在站臺前一動不動,站得那么直,一定是他。 她擠進了雜亂的三等車廂,停住腳步,火車已經(jīng)到了最快的速度穩(wěn)定行進了。 仲昀在周圍人異樣的眼神中拉著她回去,眉頭直皺地數(shù)落她:“又怎么了?剛才上車不是挺堅決的,你什么時候便得這么優(yōu)柔寡斷了?” 佩芷認真地說:“喜歡一個人就是會變得優(yōu)柔寡斷的?!?/br> 仲昀冷哼:“你懂什么是喜歡,趁早撇了這份心思?!?/br> 她早已經(jīng)忘了上火車之前跟孟月泠撂下的狠話,剛分開不過片刻,便已經(jīng)在心里盤算著下次見面,不禁就笑了。 仲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皺眉嫌棄道:“早知道不帶你出來了,煩死了?!?/br> 那廂孟月泠一直看到最后一節(jié)火車駛遠,才轉(zhuǎn)身離開了站臺。走出火車站發(fā)現(xiàn)秦眠香的汽車正等在路邊,她今日終于肯添了件外套,遮住她白花花的胳膊,靠在車旁顯然是在等他。 春喜則蹲在那兒,好不容易看到孟月泠出來了,趕緊抖開了手里的風(fēng)衣,往孟月泠身上披,嘴里嘟囔著:“二爺,你來送姜小姐便送,可好歹也多穿件衣裳。小姑奶奶都說,這上海的雨天陰冷陰冷的,你萬一凍出病來,這一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