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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不好意思出口拒絕,他太好意思了,佩芷哼了一聲,走到了窗邊站著。 這扇窗戶正好從側(cè)面看得到協(xié)盛園的正門口,一輛汽車正停在那兒,佩芷多看了兩眼。 接著便看到趙巧容從車子上下來,宋小笙出了協(xié)盛園奔著她走過去,這宋小笙年紀(jì)輕,跟佩芷差不多一樣二十出頭,小趙巧容許多。 二人像是戀人,又像姐弟,趙巧容伸手幫宋小笙理了理長衫領(lǐng)口的扣子,旁邊人來人往,宋小笙顯然害羞,按下了趙巧容的手。 佩芷聽不到,但想得到,趙巧容自然是說“這有什么”之類的話,隨后二人上車,離了協(xié)盛園。 短短這么一會(huì)兒,佩芷看得眉頭直皺,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一向不去插手這些兄姐的事情。 等孟月泠收拾好了之后,三人加上春喜一起出了協(xié)盛園,剛走出門,佩芷就停住了腳步。 傅棠扭頭問她怎么了,孟月泠沒問,因?yàn)樗部吹搅瞬贿h(yuǎn)處站在車外的姜肇鴻。 姜肇鴻主動(dòng)開口:“棠九爺,小孟老板?!?/br> 傅棠回了個(gè)揖,孟月泠點(diǎn)頭致意,叫了聲“姜先生”。 虛情假意的寒暄也免了,佩芷跟著姜肇鴻上車回家,孟月泠則跟傅棠結(jié)伴,朝著不同的方向各走各的路。 另佩芷沒想到的是,姜肇鴻什么也沒說,他自然應(yīng)該說些什么,表面上越是波瀾不驚,心底里才越是波濤洶涌。 次日是丹桂社在津的最后一日戲。 白天佩芷的姑姑來了家里,汪玉芝有喜,很有可能是姜家的頭個(gè)長孫,她自然要來瞧瞧,很是關(guān)心。佩芷走不開,直到陪著用完晚飯,才急匆匆地奔著協(xié)盛園去。 北二的包廂里坐著的是幾副生面孔,她便找來了春喜,問他棠九爺來了沒有。 春喜說:“棠九爺上午跟二爺來了萬花胡同,說晚上的戲他不愛看,不來了?!?/br> 那晚孟月泠唱的是《穆柯寨》,接《穆天王》連演。 散戲后,出了協(xié)盛園,孟月泠跟春喜分開,路上行人星星點(diǎn)點(diǎn),都奔著家去了。 他拿出了煙盒跟火柴,抽出一支香煙夾在指尖,剛要點(diǎn)燃,就看到站在后門外的佩芷,正百無聊賴地踢腳邊的石子,腳下的白色皮鞋踢破了也不在意。 手上的煙又塞回到盒子里,他走了過去:“怎么沒去扮戲房?” 佩芷說:“去了,看黃師傅著急收拾砌末和行頭,沒什么落腳的地兒,我就出來了。正好外面風(fēng)還挺舒服的,吹吹風(fēng)?!?/br> 孟月泠沒再追問,而是轉(zhuǎn)了個(gè)方向,換成了她回家的那邊:“走罷?!?/br> 他的意思顯然是陪她走走,佩芷小跑了幾步,跟上了他。 天階月色涼如水,佩芷看著腳下的路,低聲說:“你明日上午走還是下午走?” 孟月泠說:“下午。” 留出一上午的時(shí)間來給他們收拾東西。 佩芷說:“哦,那我就不送你了?!?/br> 雖說他本來也沒想她送他,孟月泠冷淡答了句“嗯”。 兩人沉默了許久,足有半條街的時(shí)長。耳邊只聽得到她腳下的洋皮鞋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音,噠噠作響。 他是習(xí)慣了安靜與沉默的,佩芷并非如此。她其實(shí)有很多話想問他,又因?yàn)閱栴}太多,無從開口——她竟然完全不了解他,他的冷漠像一道厚厚的圍墻,把所有人都堵在了墻外。 她抬頭看到孤獨(dú)的月,驀地開口:“‘寒月上東嶺,泠泠疏竹根”,你的名字很好聽?!?/br> 孟月泠說:“書我讀得少,未曾聽過這句。” 佩芷告訴他:“柳河?xùn)|寫的,回頭我找出來,送給你?!?/br> 她總想著送他東西。 孟月泠拒絕道:“不必了,這并非我的名字?!?/br> 佩芷愣住,反應(yīng)了兩秒才明白過來,戲子出科后上臺(tái)掛牌,多會(huì)取個(gè)藝名。 他明日就要離津,臨走前這一晚,他才初次告訴她:“我姓孟,名逢,字靜風(fēng),藝名月泠?!?/br> 佩芷停住腳步看向他,總覺得這句話似乎遲了些,遲了一個(gè)月。 …… 次日下午,丹桂社眾人坐津浦車赴滬。 上了車后,黃師傅從隨身的包袱里掏出了個(gè)扇盒,里面裝著的自然是那把泥金扇,遞給了孟月泠:“二爺,這好東西還是裝你的箱子里罷,我怕在火車上被人被摸了。” 孟月泠接過,沒什么表情。 黃師傅說:“昨晚協(xié)盛園對(duì)面干貨店的掌柜的給送來的,之前不是被你給丟下去賞了么,拿到的那個(gè)人還在戲園子門口高價(jià)往出賣呢,就差撂地?cái)[個(gè)桌子拍賣了,不要臉的東西??晌覇査趺吹剿掷锏?,他也沒說清楚,放下扇子就走了?!?/br> 他心情略微復(fù)雜,竟然在慶幸,慶幸她不是那樣一個(gè)欺凌人的紈绔。 與此同時(shí),佩芷在姜府中也收到了一份意外之禮。 盛老板親自帶人送來,仔細(xì)了一路,護(hù)送著個(gè)等人高的架子,上面掛著的是那身蘇記做的蟒服,便是孟月泠扮貴妃穿的那身。 盛老板告訴佩芷:“孟老板從我手里買下來了,讓我今兒給您送來,他知道您愛看《醉酒》,得意這身兒蟒。您放心,除了孟老板,沒別人穿過,我也不敢給人穿……” 佩芷撫著那緙絲的料子,成片的牡丹花繡得繁密秾麗,半晌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