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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唱完《梅妃》,黃師傅照例來扮戲房找孟月泠,跟他最后核對一遍明日的戲碼。 黃師傅報了一連串的戲目,剛說完壓軸戲,還沒說大軸戲演什么,孟月泠就把他打斷了:“大軸改成《龍鳳呈祥》?!?/br> 黃師傅不解:“二爺你唱孫尚香?” 《龍鳳呈祥》是出群戲,并不以孫尚香為主,且其中最精彩的一折應(yīng)當(dāng)算是《甘露寺》,可《甘露寺》這折也沒孫尚香什么事兒。 孟月泠搖頭:“襲勝軒的那個……” 他忘了名字,黃師傅提醒道:“叫宋小笙。” 便是趙巧容的相好的,孟月泠演梅妃,他演梅妃的宮女嫣紅。 孟月泠說:“讓他演?!?/br> 黃師傅滿心疑惑:“那二爺你的戲碼呢?” 有的角兒非大軸戲不演,孟月泠倒是沒這個規(guī)矩,就說丹桂社剛來天津那天,他也是一時興起就登臺來了出《御碑亭》,黃師傅還以為他又有了什么巧思。 沒想到孟月泠告訴他:“明兒我歇一天?!?/br> 黃師傅暗道不妙,這外面一群人等著看他打周綠萼的臉呢,周綠萼戲不如孟月泠好,雙方這么互相叫板地演下去,懂戲的人早晚要出來臊一臊周綠萼,讓他再不敢囂張。 可孟月泠一向說一不二,黃師傅叫了兩聲“二爺”,孟月泠也沒搭理他,他便只能搖著頭出去了。 第二日,協(xié)盛園門口等著看熱鬧的人皆出乎意料,戲報子放了出來,不見孟月泠的名字,大伙不信邪等了一天,加上買了票進去看戲的,無一例外沒見著孟月泠。 這種時候周綠萼在上天仙唱的是《梅妃》還是《貴妃》就都不重要了,仿佛一場打戲正到高潮之處,一方拎著兵器退場了,驟然宣告結(jié)局。 等周綠萼下了戲,跟包把消息報給了他,他顯然也十分驚訝,不明白孟月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這晚佩芷自然照常去了協(xié)盛園,她本來想約傅棠,這幾日實在是熱鬧,可傅棠拒絕了。她便帶了幾個朋友來,想著要給孟月泠組織票房,總要吸納一些成員。 恰巧白柳齋今日沒去看周綠萼,佩芷叫上了他和白柳閣兄妹倆,還有個在王串場開畫齋的方厚載。方厚載本來還要叫馮家的大少爺馮世華,佩芷一聽是開紗廠的那個馮家,找了個借口沒讓他叫。 馮世華的父輩定然跟姜肇鴻有來往,且佩芷從不跟世家少爺一塊玩兒,一則是怕哪個不小心把她的行蹤捅到姜肇鴻那兒去,給她惹麻煩。二則為的是避免見到佟家的那位,同樣是個大麻煩,此處暫不細(xì)說。 佩芷還沒說明她要給孟月泠組織票房,只說是請他們仨聽?wèi)?,指望著用孟月泠的戲來打動他們?/br> 聽說今日大軸唱《龍鳳呈祥》她還有些驚訝,問過白柳齋最近周綠萼演《龍鳳呈祥》了沒有,白柳齋說沒有,佩芷還在心里怪派戲管事怎么選了這出戲。 《龍鳳呈祥》倒是出好戲,臺上的都是丹桂社的四梁四柱,功夫瓷實,可孫尚香居然是宋小笙演的。佩芷滿腹疑云,強撐著坐了一會兒還是沒繼續(xù)看下去,獨自溜出了包廂,把正看得入迷的盛老板提起來問。 要不是盛老板告訴她,她都不知道今日孟月泠休息,還想著后面劉備和孫尚香成婚會不會換成孟月泠演。 盛老板夾在中間難做,只能一個勁兒地認(rèn)錯:“您看怪我,怪我沒提前知會您一聲,其實這宋小笙唱得也不錯……” 佩芷心里不是滋味,沒再回包廂,先走了。 出了協(xié)盛園,佩芷叫了輛黃包車直奔西府。 她本想找傅棠算賬,孟月泠今日不唱,他不可能不知情,可他居然沒告訴她。 叩了半天的門環(huán),佩芷都要懷疑門房出去喝酒了,里面才打開了門。 開門的是西府的管家,也就是那個留辮子的老頭,佩芷跟傅棠一樣叫他一聲“邵伯”。邵伯說:“王爺跟孟老板上鳳鳴茶園聽?wèi)蛉チ??!?/br> 佩芷大火,許是最近時常見面的緣故,她儼然已經(jīng)把傅棠當(dāng)作了朋友,雖說孟月泠冷淡,可也算說得上話,那就算半個朋友。 眼下這種情形,她總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兩個人跑去別處看戲,她竟全然蒙在鼓里。明明昨兒個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都不理她了? 她總往西府跑,邵伯知道她是個丫頭,手里提著的煤油燈照得人臉上都昏暗暗的,眼看著佩芷扁了嘴,似是隨時要哭出來。 邵伯見她可憐,便多說了幾句:“霓聲社在鳳鳴茶園掛牌,便是段青山的那個霓聲社。他前陣子搬回的天津,雖不常登臺,但今日趕上孟老板休沐,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見的都是些舊識,便沒讓人跟著?!?/br> 佩芷抽了抽鼻子,雖說委屈,也不至于立馬就哭出來。邵伯關(guān)上了大門,佩芷坐在西府門口,越想這事兒越氣。 本來還想去鳳鳴茶園抓他們兩個,可她坐上黃包車就改了主意,直接回了姜府。 姜仲昀看著不該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家里的人居然出現(xiàn)了,忍不住說風(fēng)涼話嘲她:“嚯,這不是我們姜四小姐?今日沒去聽?wèi)颍@么早就回來了?!?/br> 佩芷沒理他,上姜老太太的院子里給姜老太太問了個好,順道告了仲昀一狀,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想,他們不是不帶她一起玩么,她也不稀罕,那就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