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 第106節(jié)
周遭是久違的鄉(xiāng)音。 面前是親切的中國面孔。 他的心已很久沒有這樣久違的、簡單的快樂過。甚至刻意放慢腳步,就這樣慢吞吞地。拎著行李往外走。 只可惜還沒走到門口,卻又接到公司里生活助理的電話。 “解總,你已經(jīng)出機場了嗎?這這、這邊有個急事?!?/br> 說起話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 不過也不意外。 畢竟他公司里請的人,除了那些專業(yè)的經(jīng)理人外,大多不是退伍兵,就是一些身體上有殘疾所以工作不便的人——反正醫(yī)用器械這一行,也不需要他們有多么強大的表達能力或令人矚目的工作效率,只要能夠完成基礎的工作就行。 這個新來的助理也是個年輕的退伍軍人,才二十五歲,學歷不高,平時就負責照顧照顧老遲,陪著去做做透析,順帶幫他看著點“家里事”之類的。 工作任務不重,因此一般都不會主動來打電話煩他。 ——所以倒推過來。 能打電話來煩他,估計就是真出事了。 “怎么了?” 解凜聽出對面的弦外之音,語氣亦隨即變得嚴肅:“我現(xiàn)在在機場外面,你說?!?/br> 聞言,對面的話瞬間如倒豆子一般往外倒。 “是這樣的,就、老街,您年前不是說等開發(fā)完之后要買一塊地嗎?就是大公寓樓對面,遲叔以前開診所那一片。本來張經(jīng)理已經(jīng)安排好了,遲叔也去看過了,說等房子建好之后,陸陸續(xù)續(xù)準備可以把以前的一些家具弄進去了。” “結(jié)果這幾天,工人在那邊連著丟了兩次東西,好像把遲叔很寶貝的一個盒子也弄丟了。遲叔最近透析情況本來就不好,這下氣得進了醫(yī)院——” 解凜的臉色一變。 拖著行李拉桿的手驟然攥緊。 “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這、還在做檢查,去年遲叔老念叨著不樂意做體檢,一直拖著,這次一查,好像是查出來不少問題——我也是剛接到醫(yī)院電話,本來下班了在家的,現(xiàn)、現(xiàn)在也在去醫(yī)院的路上……還有那個賊也……” “我現(xiàn)在過去?!?/br> “那、那個賊……”。 “報警處理?!?/br> 話畢。 解凜不愿再多說。 當即在機場門口攔下一輛的士,趕去了市醫(yī)院。 第53章 他喊她:“遲、雪,遲雪?!薄?/br> 解凜在醫(yī)院陪護了老遲一夜。 直等到人脫離危險,清早時蘇醒過來,他心頭的大石這才稍落下。 只可惜許久未見,話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 他緊接著便又被老遲“趕”著回去休息——說是這邊有護工和助理看著就好,讓他趕緊回去。該倒時差倒時差,該補覺補覺。 “我這好著呢?!?/br> 病床上,老遲說話全是氣聲。 卻仍是固執(zhí)地沖他擺手,“你累了一天、去睡覺,你看看你,這眼圈……” 誠然,老父親這幾年實在蒼老不少,從前精神利索的樣子一去不復返,頭發(fā)里的白色已徹底遮住烏青,唯有啰嗦嘮叨的本性卻不變。 解凜看得不忍,只能先答應下來。 然而等走出醫(yī)院,一看旁邊助理掩不住的滿面愁容,便知眼下還有個燙手山芋需要處理。 “賊呢?” 他于是干脆開門見山問:“報警了嗎?人現(xiàn)在在哪,昨晚看你的電話沒停過。” “這個、這個?!?/br> 人高馬大的男助理聞言,卻只為難地撓撓頭。 小心翼翼打量了下半天自家老板的臉色,察覺對方似乎沒有發(fā)火的前兆,這才低聲答道:“給人跑了?!?/br> 氣氛沉寂了幾秒鐘。 解凜問他:“什么叫跑了。” “她、那一個女生嘛,我們請的搬家工人里頭也有女的,看她挺可憐的,瘦巴巴的,問什么也不說話,懷疑她是被家人打了趕出來,精神不正常什么的。就帶著去吃了碗面,心說本來人也沒偷什么貴重東西,就拿了個盒子——” “……然后?” “然后,吃完面她們?nèi)ド狭藗€廁所出來,人就跑了。不曉得去哪里了,只能先聯(lián)系岸邊的商場調(diào)監(jiān)控,”助理說到后面,聲音也越來越小,“只不過都是昨晚的事了,現(xiàn)在商場還沒開門。解總,可能得等到十點多、再看有沒有消息了?!?/br> 意思是這一晚上電話沒停過,但接的都是“報憂電話”。 解凜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又問:“那盒子呢?” 剛才在病房里,他沒具體問老遲那到底是個裝什么的盒子,就是怕刺激到老人家。不過從反應來看,估計也只有可能是遲雪的東西了——只要盒子能找到,一個小姑娘家,賊不賊的,他也懶得繼續(xù)追究。 結(jié)果是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盒子、說是那姑娘一直抱著不撒手,”助理邊說,腦袋已快鉆進地縫里,“他們那幾個做事的人心軟,跟我說人可能是嚇壞了,得找個東西抱著,不然就哭叫的,就讓她抱著了。結(jié)果人一跑……跑了,就把盒子也給帶走了?!?/br> 翻譯過來說,也就是人和盒子一個都沒撈著。 解凜默然片刻。 當下讓原本來接他回望天苑的司機原路返回,把助理留下陪老遲,自己隨即打車去了趟老街—— 但說是老街。 如今其實也該叫“新區(qū)”了。 解凜已許久沒有踏足這里,眼見得記憶中的破舊街區(qū)煥然一新,商貿(mào)大廈高聳入云,幾座小型商城,如眾星拱月般圍著中心噴泉廣場。周邊穿行的人群,也多從過去那些不著調(diào)的社會青年,變成了西裝革履往來匆匆的各色白領(lǐng)。 換了誰來看,似乎都實在很難將眼前的場景,和以前那滿地碎石、殘磚破瓦,晚上九點就家家閉戶的街道聯(lián)想到一起。 他過去住的那間公寓早早拆了,重建了一棟高層商品樓。 對面那塊地則在年前被他拿下,因房子還沒裝修好,此時仍拿圍欄撐著遮布、沒有露出全貌。和旁邊的高樓比起來倒顯得寒磣——也不知道是怎么給賊看中的。 他揉了揉太陽xue。 緊接著在電話里向助理要來了那家面館的地址。 面前的幾間商城里,rou眼可見,這家小面館所在的商城屬規(guī)模最小那一類。 面館亦開在租價較低的地下一層,店面不大,攏共不過四張桌子。 他裝作客人和店主搭話。 一碗面下肚,果然打聽到附近還有一扇逃生專用的側(cè)門,推開便可直達商場后巷。 “要說那姑娘我還有印象呢?!?/br> 而店主也是個熱心人。 聽他說完來意,杵著下巴冥思苦想好半天。 最后又連說帶比劃地補充道:“看起來年紀不大,樣子也還清秀吧。但可憐兮兮的……感覺神經(jīng)也不太清醒哦。我瞧她鞋破了、頭發(fā)也打結(jié)了,披頭散發(fā)的像個乞丐似的,估計好幾天都沒洗過澡——差點還和我老婆報警說是不是被拐了呢?!?/br> “后來帶她來吃飯的人一直解釋,我們才說算了,大家都是打工的,也不容易……話說你是來找她嗎?家里人啊?” 解凜聽他像是同情心泛濫,當然也不好直說自己其實是來抓賊。 只能含糊其辭說了句“算是吧”,便起身結(jié)賬離開。 推開防火門,便見后巷亦有兩條路:一條通居民樓,地磚略破且滲水;一條通大路,地勢稍高些——想來沒太受到前兩天大雨的影響,雖沒有地磚,但土已干透。 聯(lián)想起店主說女生“鞋子也破”,他隨即便往大路上走。 這么一穿過來,竟又橫岔到了過去老區(qū)的酒吧街。 只不過如今酒吧少了,倒多了不少網(wǎng)紅景點和美食店鋪,眼下快到中午,更是香味一陣接著一陣。而他出來的這個街口,又正好是一家火鍋串串店。 冬天生意好,就連臨街的露天座位上,也坐著不少恩愛約會的小情侶。 他四下環(huán)顧一圈。 看屋頂,沒有找到很明顯的監(jiān)控。 倒是有個正在和女伴吃飯的少年和他不巧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突然嚇得一哆嗦。 “……?” 認識的人嗎? 解凜在記憶庫里短暫搜索了一番,沒有找到相對應的人臉。 遂徑直離開。 逐漸便走到了街道中心區(qū)域,開始推測可能的路線。 正沉思著。 “大、大哥!” 肩膀卻突然被人輕輕一拍。 小屁孩來得倉促,行跡也過于鬼祟,他差點下意識給人一個過肩摔。 還好那人似乎早有準備,在他回身瞬間連連擺手,又指向自己的臉,“那個,你不認識我了吧?但我們以前見過的,在臭老……在,在七叔的那個診所。我還被你揍過呢?!?/br> 被他揍過的人多了去了。 解凜還在給人對號入座,少年已自行啰啰嗦嗦解釋起來:“我那時候還在讀初中,就,不怎么學好,經(jīng)常跟著大點的大哥什么的在附近惹事。那天還趁著停電去撬診所的門了,結(jié)果七叔不在,就他女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