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52節(jié)
神奉如實回答,解釋著:“此兩星前后出現(xiàn)在兩百多年前,我們核對過兩位出生時日,謝長寂被救于雪地,并不能確認時間,但,相距不大,二位應(yīng)當(dāng)是在差不多的時間一起降世。降世之后,此二星同出,一陰一陽,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一神,”神奉抬頭,盯著花向晚,“一魔。” “互為牽制,互相平衡?!?/br> 聽著這些話,花向晚不由自主握起拳頭:“那誰是正誰是邪,誰是神誰魔?” “之前我等都以為,少主生于西境,謝長寂乃問心劍指定之人,應(yīng)當(dāng)少主為魔神,可,如今調(diào)查來看,謝長寂天生虛空之體,無感無情,雖生于天劍宗,受名門正派教導(dǎo),最終卻仍難敵私欲,墮道入魔,他應(yīng)為此魔星?!?/br> “所以呢?”花向晚冷笑,“你什么意思?” “在下與星云門、蘇掌門以及道宗都提前溝通過,如今根據(jù)星軌推演,魔星最終受魊靈之故,無法控制,將得滅世大劫,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提前應(yīng)劫?!?/br> “怎么應(yīng)?” “如今謝長寂應(yīng)當(dāng)尚未徹底入魔,”神奉低著頭,平靜道,“趁他還算清醒,讓他自行召喚魊靈,隨后少主與天劍宗齊力封鎖魊靈,以九天玄雷劫,誅滅?!?/br> “九天玄雷劫……”花向晚笑起來,“你們是想讓謝長寂死?”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向一旁蘇洛鳴:“天劍宗,便是如此決定的?” 蘇洛鳴眼底帶了幾分愧色,卻還是低下頭:“是?!?/br> 花向晚沒說話,她轉(zhuǎn)頭看了周遭一圈,除了秦云裳和薛子丹尚在遲疑,其他人似乎都已經(jīng)做出決定,她想了想,克制著情緒,只道:“我不信什么天命,謝長寂是問心劍主,只要問心劍在,或者魊靈消失,他就不會被魊靈cao控,也不會有什么滅世大劫?!?/br> “可他已經(jīng)沒有問心劍最后一劍……”蘇洛鳴說得艱難,“以他的體質(zhì),若是入魔,就算是問心劍……” “那就讓他有?!被ㄏ蛲泶驍嗨?,盯著蘇洛鳴,“他不會入魔,他也會修成最后一劍。就算沒有修成最后一劍,這世上也不會有魊靈?!?/br> “可沒有最后一劍,”道宗宗主道真皺起眉頭,“誰又能斬殺魊靈?” 聽到這話,秦云裳和薛子丹一起看向花向晚,花向晚定定看著神奉,目光堅定:“我?!?/br> “老朽知道,少主天縱奇才,”道真目光中滿是不贊同,“但,少主畢竟剛?cè)攵山?,魊靈之事,我等皆無能為力,少主又怎么……” “有一半魊靈在我身體中?!?/br> 花向晚打斷道真的話,道真一愣,其他人倒并不驚訝,花向晚掃了一眼眾人,平靜說著計劃:“而我體內(nèi),又含劇毒,此毒修為越高,便會汲取力量轉(zhuǎn)化為毒素,毒發(fā)越快。魔主就是在此毒影響之下纏綿病榻,最終為我所殺。” 聽到這話,白竹悅豁然起身,頗為震驚。 她愣愣看著花向晚,喃喃出聲:“阿晚……” “另一半魊靈在沈逸塵身上,他說了,魔主繼位大典,我們成婚,他會把另一半魊靈給我,屆時我放開魊靈,此毒會汲取魊靈之力,等我毒發(fā)之后,魊靈失去我這個寄生體,又被抽取力量,應(yīng)當(dāng)是最虛弱之時,到時候,若謝長寂修出最后一劍,可由他來斬魊靈。若他沒有,諸位傾盡全力,應(yīng)當(dāng)也能殺了它。沒有魊靈,謝長寂修得問心劍最后一劍,何來滅世之劫?” 聽著花向晚的計劃,眾人都在驚愣中,只有神奉略一思索,微微皺眉:“可,天命……” 話沒說完,花向晚抬手一揮,秦云裳的劍脫鞘而出,抵在了神奉的脖子上,花向晚冷眼看著他:“天命告訴過你,你今日來會死嗎?” 神奉沒說話,劍往神奉脖頸逼入幾分,血滴落而下,花向晚面色冷峻:“我不管神星魔星,我只告訴你們,”說著,花向晚掃視一圈周邊,“我向來只管我在意的人,沒什么菩薩心腸。今日你們?nèi)粢欢ㄒx長寂死,那我即刻放出魊靈。謝長寂可滅世,我做不到嗎?!” “花少主,”昆虛子得話,面上立刻帶了幾分鄭重,提醒道,“休說氣話?!?/br> “氣話?”花向晚笑起來,“若你們當(dāng)我是氣話,那大可試試!如今就兩條路,要么聽我的,要么,有本事我殺了?!?/br> “花少主,”神奉看著她,目光平靜,“為一個無感無情,天生邪魔的人,值得嗎?” 花向晚沒說話,她盯著神奉。 過了一會兒后,她啞著聲,只問:“誰告訴你他無感無情?”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向蘇洛鳴:“他記得他生日師父給他的糖,他會被師兄師弟染血之手拉住眼睜睜看我墮入魔海,他明明能云游四方無人可擋卻受天劍宗束縛守死生之界兩百年,他會凝望麥田海浪,會聽風(fēng)看雨,會耐心照顧幼獸,會因害人愧疚,你們告訴我——這叫無感無情?” 昆虛子和蘇洛鳴聽著,垂眸不敢多言,花向晚眼眶微紅:“他不懂,你們也不懂嗎?!” 眾人聽著,都不出聲,許久之后,昆虛子輕嘆出聲:“就如此吧?!?/br> 神奉和道真轉(zhuǎn)頭看過去,就見昆虛子看著蘇洛鳴:“師兄以為如何呢?” “若,少主愿意,”蘇洛鳴抬起手來,朝著花向晚行了個禮,“天劍宗,感激不盡。” “可是,”道真反應(yīng)過來,“謝長寂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神奉不是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入魔之兆,那你們怎么保證這中間不出事?” “我會讓他回死生之界?!?/br> 花向晚開口,看向道真:“在死生之界參悟最后一劍,若不能成,他就留在死生之界,等一切結(jié)束了,”花向晚聲音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昆虛子,“若我還留了什么,您幫我?guī)Ыo他。” “可這時候長寂不會離開,”昆虛子面帶愁色,看著花向晚,“你知道他的脾氣……” “我來勸。” 花向晚開口,神色平靜:“放心吧?!?/br> 眾人聽著這話,都在思索,秦云裳看看周邊,她站起身來,走到花向晚和神奉身邊,笑著取下自己的佩劍:“說話就說話,取我的劍做什么?”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了一圈周遭之人:“若大家沒什么異議,我們就這么定下?” “可……”白竹悅露出痛苦神色,“可阿晚……” “師父,”花向晚轉(zhuǎn)頭看向白竹悅,冷靜打斷她,“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白竹悅茫然抬頭,花向晚微微一笑:“師兄師姐會回來,總得付出代價。有沒有謝長寂,都一樣的?!?/br> 白竹悅說不出聲,她定定盯著花向晚,花向晚有些疲憊:“若大家無事,那就退去吧,蘇掌門準(zhǔn)備一下,三月后我接任大典,會放出魊靈,云萊的人過來。道宗也一樣。” 說著,花向晚看向還在發(fā)愣的白竹悅:“師父身體虛弱,如今應(yīng)當(dāng)也累了,”花向晚抬手將一張紙片甩過去,紙片落地,化作一位少女,少女上前扶起白竹悅,花向晚聲音淡淡,“扶宮主回房休息吧。” 安排好了所有人,大家一一散去。 等大殿中只剩下花向晚秦云裳薛子丹三人,花向晚轉(zhuǎn)頭看向薛子丹:“我記得你有一味藥?!?/br> 薛子丹愣愣抬頭,就看花向晚神色平靜:“當(dāng)年你送我離開藥宗時服下的,給我吧?!?/br> 第89章 聽到這話,薛子丹愣愣看著花向晚。 花向晚平靜看著他,強調(diào):“把‘相思’給我?!?/br> 薛子丹說不出話,片刻后,他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確定要這個?” “是?!?/br> 花向晚冷靜出聲,薛子丹抿緊唇,就看花向晚抬眼看他:“最快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此,不是么?不然,我嫁給魔主也好、我死也好,不都正中魔主下懷?我做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薛子丹聽著花向晚的話,遲疑著,許久后,他終于還是從靈囊中取出一個藥瓶,放入花向晚手中,低聲道:“最后一顆,無藥可解?!?/br> “多謝?!?/br> 花向晚冷靜出聲,抬眼看了一眼兩人:“我先去看他,你們也累了一天,休息吧?!?/br> 說完,花向晚拿著藥,自行走遠,看著她的背影,秦云裳終于才轉(zhuǎn)頭看過來,好奇詢問:“你給她的是什么藥?” “一種能讓人忘記愛人的藥?!?/br> 薛子丹聲音中帶了幾分苦,秦云裳皺起眉頭,不可思議:“這能對謝長寂有用?” “尋常藥物自然不能,可這一味藥我尋了一株并蒂涅槃花,”薛子丹耐心解釋,“此花有轉(zhuǎn)化之效,一株我被我用來做成給魔主的毒藥,另一株我制成了這兩顆‘相思’?!嗨肌橙∏閻刍魉幮?,對一個人感情越深,就忘得越快越徹底?!?/br> 秦云裳聽到這話,便明白了花向晚的意思。 嫁給魔主也好,她身死也好,只要謝長寂還愛著她,那謝長寂入魔就成定局,她所做一切,也就都是徒勞。 秦云裳沉默不言,許久后,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有這種藥,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拿出來?” “那畢竟是謝長寂的記憶,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決定另一個人記憶的去留。”薛子丹解釋著,但想了想,他又道,“而且,她也許也并不希望他忘了呢?” 就像這么多年,她自己不也始終記得對方嗎? 說著,秦云裳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出云浮塔,秦云裳突然想起來:“當(dāng)年阿晚離開藥宗,你吃過這藥?” 薛子丹一頓,片刻后,他苦笑起來:“不錯。當(dāng)年得知是我的極樂毀了合歡宮,我就知道我和她沒有可能,那時候我痛苦萬分,又不得不放手。她勸我,說我沒有我想的那么喜歡她,不過只是絕境中抓住一根稻草,心中生了執(zhí)念,我不信,直到服下此藥,我還能清楚記得我和她發(fā)生過什么,只是再沒了太多感覺,我才知道,”薛子丹回頭看了秦云裳一眼,“我對她的喜歡,不過如此。” 兩人交談間,花向晚拿著藥,直奔地宮。 等進入地宮之后,就看謝長寂被鐵鏈?zhǔn)`著,坐在法陣中央,法陣溫柔的光芒攀附在他身上,吞噬著他身上的黑氣。 他身上的黑氣已經(jīng)幾乎被吞噬殆盡,血在白衣上結(jié)痂成暗紅色,猶如一朵朵梅花盛開,長發(fā)凌亂散在清俊臉頰旁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支離破碎的美感。 此刻他很安靜,也不知是在幻境中陷得太深,還是睡著了。 她遲疑片刻,猶豫著喚了一聲:“謝長寂?” 不見應(yīng)答,便知他尚未清醒,這讓她松了一口氣。 她沉下肩,愣愣站了一會兒,緩了片刻后,便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壇酒來。 “倒也不急?!?/br> 她喃喃安撫著自己,坐到他旁邊。 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謝長寂,靜靜坐在黑暗中,提著酒壇子,茫然喝了一口。 地宮里靜悄悄一片,和外面喧擾的世界截然不同,這讓她的腦子終于有了安靜的時候。 謝長寂入魔,沈逸塵復(fù)活,魔主逼著她成婚去逼瘋謝長寂,天劍宗和天機宗逼著謝長寂去死……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都來不及有喘息的時間,此刻終于有了片刻安寧,她忍不住靠在謝長寂身上,好像平日一樣。 之前沒有察覺,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他來才這么些時日,她已經(jīng)習(xí)慣靠著這個人。 他人看上去很冷,但身體很暖,看著清瘦,但靠上去的時候,卻意外讓人覺得安心。 “喝完吧,”花向晚低聲說著,“喝完我就給你喂藥,咱們就兩清了?!?/br> 這些話謝長寂聽不見,他低著頭,仿佛是睡著一般。 他在夢境里浮浮沉沉,一會兒是他和花向晚的初遇,一會兒是他們成親,一會兒是沈逸塵和她走在前方,一會兒是他和花向晚兩百年后相見。 最后停在一個小酒館中,雨聲淅淅瀝瀝,花向晚端了一碗酒,斜依在長欄上,看著來往行人,似是有些不高興:“生日還這么多雨,好想去逛街啊?!?/br> 說著,她抿了一口酒水,他從樓梯上走上來,看見少女喝酒,眉頭微皺,只喚:“晚晚?!?/br> 少女一聽他的聲音,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把酒碗往桌上一放,站起來道:“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師門有事,回天劍宗了嗎?” 他沒說話,只將目光挪到她偷喝的酒上,淡道:“你受了傷,不該喝酒。” “一點點。” 花向晚硬著頭皮,謝長寂目光平穩(wěn),花向晚在他凝視下敗下陣來,含糊道:“好吧,以后不喝了?!?/br> 謝長寂不說話,他走到她身邊,只叫她:“回客棧吧,你不是說最近這個鎮(zhèn)子有點異事,你打聽到消息了嗎?” “你就找我說這個?。俊被ㄏ蛲眍H為失落,“我還以為你是來和我過生日的,想約你逛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