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23節(jié)
那謝無霜過來做什么? 花向晚心思幾轉(zhuǎn),不敢貿(mào)然開口。 而謝長寂不說話,他只是靜靜看著穿著嫁衣的花向晚。 他記得她當年嫁給他時,穿嫁衣的模樣。 那時候她還不是現(xiàn)在的長相,她沒這么艷麗,也沒這么漂亮,但她有一雙清澈又溫柔的眼睛,眼里裝滿了二十三歲的謝長寂。 他們是自己在外面成的婚,她的嫁衣是她一針一線自己縫制,遠沒有今天這樣復雜精美,可是當他掀開蓋頭那一瞬,卻仍舊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美麗。 謝長寂的沉默讓花向晚有幾分尷尬,她看了一眼周遭,小聲吩咐:“你們先回房吧。” 大家都知道情況不對,沒有出聲,小聲散去。 等周邊都不再有人,花向晚才看向“謝無霜”,一面打量著他,確認著他的情況,一面遲疑詢問:“你……怎么了?要不要先進來?外面下雨。” “她沒死?!?/br> 謝長寂突然開口,花向晚聽不明白,疑惑反問:“誰沒死?” “我等那個人?!?/br> 謝長寂看著她,聲音沙?。骸拔业攘怂枚嗄?,我以為她死了,可她活著?!?/br> 花向晚聽著,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夢境里聊過那位讓他入魔的女子。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為何這種事來找她,但想著謝無霜這狗脾氣大概也沒什么朋友,現(xiàn)下這個樣子頗為可憐,便大發(fā)慈悲指了指屋中:“怪不得你難過,要不你先進來,我陪你聊聊?” “她沒來找我?!彼静还芑ㄏ蛲淼脑?,只盯著她,仿佛在宣泄什么,“這些年,她過得很不好,我一直等著她,可她都沒來找我?!?/br> 花向晚聽明白了,這不和她差不多嗎? “那個,”她開口勸著對方,“一段感情,有開始就有結(jié)束,你也別太強求。而且你也未必多喜歡她,可能就是死了你才不甘心,現(xiàn)在知道她活著,你先冷靜冷靜,說不定過兩天就發(fā)現(xiàn),這事兒你放下了呢?” “為什么不來?” 謝長寂盯著花向晚。 花向晚反應半天,才明白他是在問她那個女孩子得的心態(tài),她替他想了想,揣摩著:“這我也說不好……可能想著你不喜歡她,找了也沒用;也可能是她移情別戀,有了新的人生?反正我想啊,她沒來找你,就是她放下了,那么你也該放下,這樣對大家都好?!?/br> “可她說過會喜歡我一輩子?!?/br> 謝長寂執(zhí)著開口。 花向晚失笑:“誰年少沒說過這種傻話?這種話你別太放在心上,許多人也就是說說,之后就忘了。” 這話說出來,花向晚突然覺得有些過于殘忍,她看著對方悄無聲息捏起發(fā)顫的拳頭,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那個,要不你去找你師父請教一下?” “請教他……”謝長寂聲音很輕,聽上去有些飄忽,“做什么?” “他活了兩百多年,一輩子總該有幾個喜歡的人,可依舊能修至問心劍大圓滿,”花向晚笑起來,“他應該是知道怎么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一個人的?!?/br> 聽到這話,謝長寂忍不住笑了。 這笑容讓花向晚有些莫名心虛,她輕咳了一聲:“總之,有時候,大家兩兩放手,各啟前程,也是好事?!?/br> “放手……”他輕喃,緩緩抬頭,直直盯著花向晚。 “你騙我?!?/br> 這樣的謝長寂讓花向晚有些害怕,她心虛否認:“我怎么騙……” “你來過云萊?!?/br> 花向晚猛地抬頭,謝長寂盯著她的眼睛:“靈虛幻境里是你的記憶,那是云萊鳳霞鎮(zhèn)?!?/br> “你……” 花向晚有些說不出話,沒想到“謝無霜”竟然沒忘。 他沒忘,他來問這些做什么?! “鎖魂燈是合歡宗至寶,獨屬于你,而當年,晚晚就是用它封印魊靈。” 聽到“晚晚”這個稱呼,花向晚心上一跳。 而對方不管不顧,語速極快,繼續(xù)開口:“幻夢蝶是合歡宮秘術(shù),只有你會,謝長寂從你這里學會,用它沉溺幻境兩百年。” “你曾經(jīng)用劍,晚晚當年也是?!?/br> “你說你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可以為他丟了性命,你喜歡那個人,是不是就是……” 謝長寂語調(diào)一頓,好久,才開口:“謝長寂?” 花向晚沒說話,震驚看著對方,等徹底消化對方說什么后,她才冷靜下來,神色慢慢平靜。 雨聲淅淅瀝瀝,花向晚想了想,無奈出聲:“你就這么叫你師父和長輩的名字?” 謝長寂盯著她:“是不是?” 花向晚知道謝無霜肯定是拿了鐵證才來找她,已經(jīng)無可抵賴,便坦然承認:“是?!?/br> 她抬頭,看著空中落下來的夜雨:“我當年喜歡那個人,的確是你師父謝長寂。兩百年前我來過云萊,化名晚晚,糾纏于他,你師父不喜歡我,我心灰意冷,自行離開?,F(xiàn)下已經(jīng)過去兩百年,我與他恩怨兩清,你也不必再多生是非?!?/br> 既然來的是他,不是謝長寂,那他應該沒有把此事告知謝長寂。 花向晚想著,拼命思索著如何挽救。 謝長寂聽著這話,他克制著自己,不敢出聲。 他將目光緩慢挪移到花向晚手上,聲音微顫:“你以前用劍,你劍術(shù)很好?!?/br> “我棄了?!?/br> “你曾天賦絕倫,十八歲位列化神?!?/br> “都是過去的事?!被ㄏ蛲磔p笑,“說多了,就是笑話了?!?/br> “花向晚,”謝長寂抬眼看她,“他已經(jīng)是當世第一人,你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他欠你一條命。” 你本可以和他索要一切。 花向晚聽到這話,忍不住輕笑。 “他欠我?不,他不欠我什么?!?/br> 花向晚看向這個年輕人,解釋著當年是非:“封印魊靈本就是我?guī)熼T要求,與他無關(guān),我與他相交,他救我,我還他,不曾相欠。” “晚晚是為他而死?!?/br> “她不是,哪怕是,也讓她死在過去。” 花向晚靜靜注視著“謝無霜”,冷靜得讓人心寒。 看著年輕人固執(zhí)的眼神,她強調(diào):“不要打擾你師父,也不要打擾我。明日我會定下夫婿,后日我會同修文成親,再過兩日我就會遠離云萊,他與我再無干系。你告訴他,是要做什么呢?” “他是問心劍主,是云萊第一人,他不可能隨我回西境,可若告訴他,他當年結(jié)發(fā)妻子要與他人再紅燭同枕,又何等難堪?不如就當晚晚死了,過些年,他飛升得道,我再得良緣,豈不兩全其美?” 謝長寂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她。 “無霜,”花向晚嘆了口氣,“從當年我假死開始,我與他的緣分就斷了。姻緣不可強求,我已經(jīng)重新開始,他再出現(xiàn),只是困擾?!?/br> “困擾?” 謝長寂喃喃,他難以理解,茫然看著眼前人:“可明明……是你先說喜歡他的?!?/br> “抱歉。” 花向晚低頭,這話出口,她莫名有一種錯位的錯覺,好似當年的自己和謝長寂掉了個位置。 那時候總是他在說抱歉,可其實只有說抱歉那個人,才是真的傷人。 好在眼前這人不是謝長寂,她說話也能放松些。 她無奈看著“謝無霜”,輕聲勸說:“我的確說過喜歡,可如今,的確已經(jīng)不喜歡了?!?/br> 謝長寂愣愣抬頭,不可置信看著花向晚,花向晚面對他的目光有些難堪,想了想,轉(zhuǎn)身往里。 她轉(zhuǎn)身離開剎那,謝長寂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 他的手很冷,帶著夜雨的濕潤。 他顫抖著,死死盯著她發(fā)問:“他做錯了什么?” 做錯了什么? 她說放下就放下,說不愛就不愛。 說好喜歡他一輩子,臨死前還在而慶幸,還好他不喜歡她,就不必為了她的死而痛苦。 她至死都在為他著想,怎么兩百年…… 才兩百年…… 再次相見,連相認都不肯呢? 花向晚聽到這話,一時也有些恍惚。 她想了好久,苦澀笑開:“他什么都沒錯,如果一定說,我和他之間錯了什么,大概只有,”花向晚頓了頓,隨后緩聲開口,“當年我喜歡他的時候,他沒喜歡上我?!?/br> 謝長寂愣住。 “但其實這也不是錯,”花向晚很快調(diào)整了語氣,頗為輕松,“問心劍求以人之身窺天道,心中無執(zhí)。他當年乃問心劍傳人,死生之界岌岌可危,他不可能為我棄道重修,也就不可能深愛于我。是我自己沒搞清楚,我以為他只是普通的天劍宗弟子,苦苦糾纏?!?/br> “不過還好,他沒喜歡上我,”花向晚笑起來,“如今他問心劍圓滿,對我想必也只是愧疚,你作為弟子,應當看明白才是。” “不喜歡……你又怎知,他不是喜歡?” 謝長寂喃喃。 花向晚抬眼,篤定看他:“若你不信,可回去問他?!?/br> “從過去,到現(xiàn)在——他敢對我說一句喜歡嗎?” 謝長寂說不出話。 他呆呆看著面前女子,腦海中浮現(xiàn)出過往無數(shù)次,乃至最后一次,她都在問他—— “謝長寂,你喜歡我嗎?” 花向晚見他平靜下來,她拉開他的手,勸他:“回去吧,這不是你小輩該想的是,當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br> 說著,她轉(zhuǎn)身往里。 謝長寂呆呆看著穿著嫁衣的女子消失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