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錚和周熙臨回來的時候，所有的報告都在陳副隊和趙瑾的催促下出來了，他一進辦公室，幾個人就圍了上來。

    “一個一個說?！睉P把衣服掛好，微微挽起自己的袖口。

    “所有水果刀的結果都出來了，沒有檢驗出任何痕跡。”陳副隊率先拿出報告，“其中比較可疑的就是物理老師的刀，他的刀太干凈了。”

    太干凈，這個詞意味著什么，所有的人都懂。

    “眼鏡托葉也沒有發(fā)現(xiàn)，借過來幫忙的兩個同事走了附近的眼鏡店。因為這種托葉太平常了，沒有發(fā)現(xiàn)。校內(nèi)最近也沒有換眼鏡的老師，不排除有備用托葉自己動手換了?！?/br>
    趙瑾拿出兩份報告：“小林房間再次檢測，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不過水龍頭上的劃痕，發(fā)現(xiàn)了一點點死者譚澤宇的血跡，非常微弱?！?/br>
    “繼續(xù)……”應錚語氣森然。

    “重新問了一下同學，化學老師平常對譚澤宇很好，算是得意門生。物理老師一般，不過老師們對好學生總是態(tài)度好一些，沒有什么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br>
    錢皓拿出審訊記錄，“剛剛審了物理老師，他聲稱那幾道物理題因為看起來比較新奇。所以給幾個學生做了，這個證實了，別的學生也做過。水果刀他平常就是隨便放的，不怎么用?！?/br>
    頓了一下，錢皓才說了最后一句話：“自從提了練習冊的事兒，化學老師就不說話?！?/br>
    所有人都看向應錚。

    事情其實已經(jīng)明朗了，在練習冊背后，兇手的影子影影綽綽。

    “周熙臨，你說吧?！?/br>
    應錚給自己倒了杯水，只是端著。他常年鍛煉，露出的小臂有強勁有力的線條，端著水的動作賞心悅目，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

    應錚端著水可不是表示悠閑，而是他壓抑著怒火的表現(xiàn)，暴風雨前的平靜。

    周熙臨深呼吸，快速地說道：“在化學老師的住處發(fā)現(xiàn)了鐵絲和修理眼鏡的工具?！?/br>
    眾人大驚，緊接著，又聽到周熙臨繼續(xù)說：“宿舍樓下，還拿到了另一份證據(jù)?！?/br>
    作者有話要說：

    qaq下章顧盼就出來啦！

    每一章都有伏筆，你看出來了嘛？

    第7章 、烏夜啼（7）

    “聊聊吧，這些題什么意思？”錢皓把本子往前推一些，照例，化學老師并不說話。

    應錚坐得端正，目光如炬，深深地看著對面的人。

    化學老師，姓李名聰，頭有些大，脖子很短，仿佛一個腦袋直接連在身子上，比例極不協(xié)調(diào)。皮膚略顯黑，看起來憨厚無害。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神看不分明。

    他現(xiàn)在保持沉默，一副老實人的模樣平平看得人火大。

    應錚輕輕叩了一下桌子，李聰目光轉了轉，神色一變，憨厚的氣質(zhì)瞬間消失。

    “家里有人種罌粟？”應錚語氣緩慢，一字一句清晰可見。

    “沒有……”李聰搖頭，眼睛瞪大，充滿不解，信服度極高。

    “哦，是小時候家里種的，那個時候很好奇是什么，偷偷看花的時候還挨打了，曬干的罌粟殼見了不止一回，是不是還偷偷聞過？”

    應錚娓娓道來，沒有什么起伏的語調(diào)卻仿佛讓人看到當時的場景。

    李聰?shù)哪樕兊煤茈y看，黑著一張臉，陰沉地看向應錚。

    “我說對了嗎？”應錚漫不經(jīng)心地一下一下叩著桌面。

    “您在說笑?！崩盥敽翢o感情地否定應錚，抬手扶了一下眼鏡。

    “哦，那我們換件事來討論一下。”應錚將審訊本翻了一頁，“10號那天去小林的房間干什么了？”

    “您說呢？”李聰依舊面無表情，但并不抗拒應錚的問話。

    “學校后山的路燈壞了，知道嗎？”應錚不惱，轉而另起話頭。

    李聰面上終于浮現(xiàn)了一絲笑意，更顯憨厚，“知道?！?/br>
    “哦，你的眼鏡很好看?！睉P捕捉到這一絲微笑，心中一緊，繼續(xù)更換話題。

    “您知道嗎，以前的更好看?！崩盥斢址隽艘幌卵坨R。

    “它們有什么區(qū)別？”應錚淡淡說道，又裝作毫不在乎的模樣繼續(xù)問：“鐵絲是一件很實用的工具，你覺得呢？”

    “當然，您真有見識?！崩盥?shù)谋砬閹缀醴Q得上愉悅了，他略黑的皮膚笑出了幾條皺紋。

    應錚似毫無察覺，重新問道：“罌粟殼好看嗎？”

    “您沒有見過，花好看，殼也好看?！崩盥斒諗啃σ?，直直望向應錚：“我覺得譚澤宇應該認識罌粟花、罌粟殼，所以我教他。給他描述顏色、味道、材質(zhì)，即使他沒見過，他也應該見到能認出來?！?/br>
    李聰?shù)脑挍]有波瀾，其中包含的意思卻讓人心一跳。錢皓搓了搓胳膊，感到有些瘆人。

    誰能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不打自招，李聰不知為何突然提起罌粟殼，卻恰好解決了刑偵二隊的疑惑，譚澤宇為什么認識罌粟殼。

    “那他認識了嗎？”應錚目光銳利，早有預料，面上卻是毫不在意，與李聰繼續(xù)周旋。

    他連續(xù)問的幾句話都是有坡度的，罌粟的事情調(diào)動了李聰?shù)那榫w，小林房間、路燈、眼鏡、鐵絲，讓他回到那個晚上最真實的情景，最后轉回罌粟，才能讓李聰開口。

    “當然，您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孩子都是非常聰明的。他就是學會了才能察覺出來小林的飯不對勁兒。”李聰說著夸人的話，語氣嘲諷。

    “是啊。畢竟譚澤宇做出來了你的題?！睉P微笑地看向李聰，果不其然，李聰面色瞬間陰翳，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崩塌了。

    這件事是應錚剛剛突然想明白的。李聰被發(fā)現(xiàn)的很大緣由就是譚澤宇的化學錯題本。

    而這件事情要不是顧盼機緣巧合下找過來，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

    因為譚澤宇把錯的題記錄在錯題本里，李聰給的題肯定只會出現(xiàn)在錯題本，如果譚澤宇到后來還是做不出來，那么他的錯題本上肯定會有大片空白。

    但是大家查找異樣的時候根本沒發(fā)現(xiàn)，說明譚澤宇的錯題本很正常，并沒有出現(xiàn)大片空白的現(xiàn)象。

    周熙臨說筆記有最近補的，那么很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在譚澤宇死亡之前，這些題已經(jīng)不是他的攔路虎。

    或者，他突然間補上了這么多題，必然是發(fā)現(xiàn)或者發(fā)生了什么。

    “閉嘴！”李聰怒吼，臉上的rou隨著情緒劇烈起伏而抖動?！八趺茨茏龀鰜?！他憑什么能做出來！”

    “你做不到的事情，為什么認為他做不到呢？”應錚淡定的模樣瞬間更加激怒了李聰，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做不到」三個字刺激了他。

    “我做到了！我怎么可能做不到？”李聰大吼，又緩慢地、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笑。

    他回復了自己的情緒，正了正眼鏡，問道：“你知道我怎么殺了他的嗎？”

    不容應錚回答，他面無表情地說起來，似是自言自語：“我和他約在后山，他還是那么自信，充滿斗志，充滿希望。那光芒太過耀眼，刺的我難受。我趁他不注意一刀割了大動脈。

    哈，那血噴涌而出，他倒在地上。

    我看著血一點點留干，他慢慢地掙扎，慢慢地不動了，他閉上眼睛，旁邊都是血，黑紅的、鮮紅的，混在泥土里，還有綠葉掉下來，多么復雜的味道啊，多么美妙的顏色啊?！?/br>
    李聰?shù)那榫w很穩(wěn)定，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譚澤宇最后的死亡場景，這件事讓他痛苦而快樂，他的表情不停地變幻。

    “眼鏡呢？鐵絲呢？”應錚并不被他的描述所感染，冷靜地看著他：“為什么殺他？”

    李聰恍若未聞，他繼續(xù)自己的話說下去：“但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怎么能看見光呢？這燈光太刺眼了，他應該倒在黑暗里。不聽話的人都應該在黑暗里。”

    話更加瘆人，沒有人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人，說起來黑暗的時候，眸光黑沉，古井無波，嘴角是詭異的笑容。

    這件兇殺案至此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李聰將人叫到后山，一刀殺死譚澤宇，又因為自己的偏好而損害了路燈的電線。

    應錚拿起桌子上的筆，一下一下敲著，「噠噠」的韻律感讓李聰從某個虛無痛苦的幻覺中清醒過來，他縮了縮脖子，抬了下眼鏡，看著應錚露出一個小心的笑容：“您看我剛剛表演的對嗎？”

    錢皓愕然，礙于應錚在旁邊，不敢發(fā)火，繼續(xù)偽裝成一個鵪鶉。

    李聰?shù)哪懽诱娲螅睦硭刭|(zhì)夠強，這種時候居然還在玩這種把戲。

    “新的眼鏡很不舒服嗎？”應錚對于李聰?shù)奶翎呉琅f沒有反應，而是提起這么一件無關重要的事情。

    自從應錚進來，李聰已經(jīng)動了不下四次眼鏡。

    “您說錯了，這不是新眼鏡。”李聰?shù)那榫w變化非?？?，剎那間，他又是毫無起伏地對答，剛剛本來抬手想扶一下眼鏡的手，快速地放了下去。

    “我們在你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修理眼鏡的工具以及換下來的一個眼鏡托葉，另一個去哪里了？”

    應錚不等李聰回答就繼續(xù)發(fā)問，他語速很快，顯得咄咄逼人：“房間里的鐵絲是做什么用的？為什么上面會有譚澤宇的血跡？”

    “修理工具自然是修眼鏡的。血跡這種事情誰說得清？鐵絲是我用來修眼鏡的，可能上課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沾到了?！崩盥斉ち伺げ弊樱聪驊P的目光有微微的贊賞。

    “然后修理的眼鏡托葉不小心掉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碰到譚澤宇的鐵絲還不小心碰到了小林房間的水龍頭，上面劃上了不銹鋼？”應錚淡淡地給李聰補充，兩個人視線交匯，風起云涌。

    “您說笑了。”李聰心理承受能力不錯，他笑了笑，又扶了扶眼鏡，手有些發(fā)抖，眼中贊賞更甚，還多了一種解脫的情緒。

    “我當然是在說笑。別動眼鏡了，新?lián)Q了托葉不舒服很正常?！?/br>
    應錚看時機差不多，不再與李聰周旋，將電腦屏幕轉過來，點了一下，一段視頻出現(xiàn)在李聰?shù)难矍啊?/br>
    那是一段手機視頻，正是今天應錚和周熙臨去宿舍的時候意外得到的。

    兩個人在查完化學老師、物理老師的宿舍之后，就去宿管處。

    宿管年紀大了，平時就是看看短視頻，什么熱鬧看什么，也有自己的賬號，拍點唱歌的視頻上傳。

    應錚進去的時候，宿管正在重播自己拍攝的視頻，周熙臨湊過去套套近乎到時候好問事情，就欣賞了一下宿管的鬼哭狼嚎，而就在這視頻一個個播放的時候，一段視頻引起了應錚的注意。

    那是一個10月10號白天唱跳的作品，宿管在結尾去拿手機的時候，攝像頭照向了窗外。而窗外，隱約能看到化學老師往草叢里扔了一把刀。

    視頻很短，應錚重播了一遍，暫停在人影最清晰的時刻。

    “為什么殺譚澤宇？”他又重復了這個問題。

    這回，李聰沒有裝瘋賣傻，他摘下了眼鏡，平靜地看向應錚：“因為他不服輸，沒有被打倒?！?/br>
    因為他不服輸，奔著夢想前進，不后退，不氣餒。

    因為他不知何為放棄，生在泥潭，心在藍天，韌如野草。

    因為他打不倒的樣子，真的很討厭。

    作者有話要說：

    dbq！錯誤估計，今天顧盼還沒有出來!!!

    我保證，下章就是感情線！

    感情一下我們就換下一個案子

    qwq好像大家對誰是兇手一點也不感興趣，還是因為案子很無聊？

    然后，寫這章的時候感覺自己是個變態(tà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