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素看著跪在腳下的管家。許久后，說：“你何錯之有呢？”

    他不想放阿瑜離開, 心思卑劣, 竟有一日也學(xué)會了用這樣賣慘的手段。

    心思幾轉(zhuǎn)，想要起身去找阿瑜, 管家立刻猜出了他要做什么, 小心翼翼道：“來時的路上, 小人撞見秦老爺帶著娘子出府了, 說要去外面的酒樓用飯，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郭素又坐回了原位。半晌后，才說：“你先出去吧?！?/br>
    秦風(fēng)海拉著竇瑜去街上酒樓打牙祭，這在通州時是常事, 祖孫二人曾吃遍了望莊大小酒樓。

    秦風(fēng)海缺什么都不會缺錢, 豪氣地點(diǎn)了滿滿一桌子菜。竇瑜不急著動筷，反而也給郭素多要了一份, 并讓酒樓備了食盒裝好。

    秦風(fēng)海見孫女對郭素上心至此, 故意道：“是祖父我考慮不周了，應(yīng)當(dāng)請你們二人一同來這里。”

    竇瑜忍俊不禁, 順嘴說起好話來：“我最愛的人是祖父！”

    “你就是哄我?！鼻仫L(fēng)海分明被哄得心花怒放，依然強(qiáng)行板著臉，可最后還是沒忍住, 露出笑容，認(rèn)命道，“算了算了。讓他們將飯菜都裝好，咱們還是回府去吃吧?！?/br>
    竇瑜立即接話：“好啊?！?/br>
    說著已經(jīng)站起來了。

    見她迫不及待，秦風(fēng)海只能無奈搖頭。

    ……

    下人已經(jīng)來敲過一次書房的門了，詢問郭素是否要用飯。

    郭素只說不餓。

    聽到敲門聲又響起，他輕皺了下眉，門外卻傳來下人的聲音：“大人，娘子請您一同去飯廳用飯?！?/br>
    郭素微驚。他們祖孫二人不是要在府外用飯嗎？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他沒有耽擱立即便來了，站在廳前時腳步卻停頓了片刻。

    廳中已經(jīng)擺好了飯。

    秦風(fēng)海抬頭遙遙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竇瑜眼睛一亮，微微提高嗓音道：“表哥，你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

    秦風(fēng)海拿起筷子，眼睛看著桌上的菜說：“還要催請你入座不成？”

    郭素默默走過來坐下。

    小小的一張圓桌，竇瑜坐在兩個男人之間，一個是臭著臉的祖父，一個是靜靜坐著，雙手落在膝頭的表哥。

    竇瑜看看祖父，又看看表哥，心情愉悅地說：“咱們一家人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呢?！?/br>
    聽她說“一家人”，郭素的心一跳。

    竇瑜笑意如蜜。秦風(fēng)海心里卻酸酸的，道：“你這丫頭適應(yīng)得倒是快，這便成一家人了?！?/br>
    竇瑜忙主動給祖父夾菜，打趣說：“您這是在爭寵不成？”

    郭素拿起了碗。

    “表哥，你之前一直在外面打仗，都還沒能在云水郡好好逛一逛。這些菜品都是出自郡中最好的酒樓，不比奉都城的差?！?/br>
    郭素夾了菜放入口中，吃過后，道：“很好吃?！?/br>
    桌上竇瑜的話比較多，她心情好，任誰都看得出來。

    他認(rèn)真聽著，嘴邊輕輕勾了一下。

    心完全落回肚子里，其實(shí)也不知道自己吃的菜都是什么滋味，但總歸是很好吃的。

    ……

    郭素回了云水郡之后也沒能立刻閑下來，依然有軍務(wù)要處理，第二日一早就離府了。

    竇瑜則帶著春珊上了街。

    去時的路上，春珊好奇地問：“您是想買什么？”

    竇瑜只說想要隨便看看，心道：自然是買下個月送給表哥的生辰禮。之前她得了表哥送的木雕和簪子，肯定要投桃報李。

    但上街后在各個店鋪中看來看去始終不太滿意，又想起“流水閣”中賣琴，賣書，也賣些機(jī)巧之物，便趕過來碰碰運(yùn)氣。

    好在此處正巧新到了一批貨，凡是能令她稍稍滿意的，索性全部買下了。

    一進(jìn)門時她就看到了案臺上擺放的一張琴，趁婢女向店鋪伙計(jì)付錢的空當(dāng)，走過去細(xì)看。

    她不懂賞琴，吸引她的是琴頭上雕著的梅花。一旁的店家看出她感興趣，又知她不差錢財(cái)，忙緊跟在她身后說了許多好話，將琴里外夸了一通。

    竇瑜便讓店家將這琴也一并包起來，誰知身后忽然欺上來一個人。

    她偏頭一看，見向自己靠過來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子。穿著不俗，應(yīng)也出身富貴，長眉細(xì)細(xì)的，壓著一雙杏眼，櫻唇飽滿，見人便帶著幾分笑意。

    手指摸上琴，認(rèn)真看向竇瑜道：“這琴不好?！?/br>
    店家認(rèn)得這個人，不敢駁她，湊上前來拱手說：“江三娘大駕光臨，是想要看些什么？”

    江三娘卻不理會他的殷切，左看右看，主動替竇瑜選了把琴，道：“倒不如買這一把?！?/br>
    竇瑜覺得這個人實(shí)在太過自來熟了，不過光從這兩句話來看，確實(shí)也是好意。

    她買東西只看眼緣，不問價格，將琴買回去也不是為了彈的，但還是認(rèn)真謝過了面前人，道：“多謝娘子的好意，只是這琴合了我的眼緣，是旁的比不上的。”

    她買下的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包好送上了馬車，又讓春珊抱上這把琴，不再多做停留，與江三娘點(diǎn)頭示意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上車后竇瑜忽然想起在方才店家對那個人的稱呼，問：“那人姓江？”

    春珊回道：“聽店家似乎是叫了‘江三娘’。”

    “云水郡中能令店家如此恭敬的江氏，只有一家吧?！?/br>
    之前請媒人來家中試探的便是江家。

    只是巧合么？

    竇瑜覺得怪異。

    ……

    江朝玉見竇瑜并未聽從她說的，仍然選了那把空有樣貌的琴，笑了笑。

    等竇瑜離開，也不繼續(xù)留在流水閣中，徑直帶著隨從往外走。待出門后，只能看到越行越遠(yuǎn)的郭家馬車，聽下人猜測起她的身份：“長得這樣美……怕是那位郭大人的妾室吧？”

    江朝玉抬起手重重打了一下隨從的額頭，哼道：“你這腦子都裝的都是些什么！”

    又道：“……郭素有個妹子，想來就是這位了。”

    江朝玉之所以進(jìn)到流水閣中，完全是因?yàn)樵陂T口看到了帶有郭家標(biāo)識的馬車。

    她聽說父親要將jiejie嫁給郭素。

    那個郭素他們見都沒見過，父親竟執(zhí)意想將jiejie嫁給他，無非是為了攀附權(quán)勢。就算郭素樣貌丑陋，也無妨礙，jiejie在父親眼中便如一件可以與人交換利益的物品。

    jiejie已經(jīng)在家哭了好幾日了，又生性懦弱不敢忤逆父親。她昨日聽聞姨娘私下里請了水家夫人充作媒人，去了郭家，覺得實(shí)在荒唐。

    水家夫人熱心腸，愛替女兒家去男方家里相看。她跑去責(zé)怪父親，父親卻說水家夫人嘴嚴(yán)，不會將這事胡亂拿出去說。

    可那郭家人就不會亂說嗎？萬一將此事當(dāng)作笑談對別人講了，旁人難免看輕了jiejie，jiejie又要如何自處？

    江朝玉恨透了姨娘和父親。今日一看到郭家的車，腳就不受控制地迎上來了。

    誰知遇上的會是郭素的meimei。

    江朝玉脾氣驕縱，隨從怕她惹禍，規(guī)勸道：“如今您看也看過了，既然郭大人的妹子都生得如此樣貌，郭大人必然也不會差的。若咱們大人的籌算成了，也不會辱沒了大娘子?！?/br>
    江朝玉想起jiejie被父親和姨娘逼得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人瘦了一大圈，一口銀牙幾乎被她咬碎。

    她的jiejie乃云水郡第一美人，怎能落得如此田地，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等到滿心不忿地回家時，又見庶長兄江勤書正被父親訓(xùn)斥。

    姨娘從前是父親的通房，在母親嫁入江家之前便私自有孕。父親愛憐姨娘，悄悄將她安置去別院，直到生下庶長子才將她帶回府中。

    母親柔善，最后還是選擇容下了姨娘。誰知病逝后管家之權(quán)便落入了姨娘手中，被她死死把持著。祖母做主想為父親續(xù)弦，也被父親一再拖延。

    庶長兄仗著江家在云水郡的地位整日花天酒地，狎妓尋歡，闖了禍父親還要為他花錢擺平。

    實(shí)在可氣！

    她在廳中坐下，倒要聽聽自己這位不爭氣的庶長兄又鬧出了什么笑話。

    江勤書見了meimei急忙抬袖遮掩住自己的臉，也知丟人。

    一晃而過也足夠江朝玉看清了他嘴邊和眼角的淤青，必然又是與人打架了。聽了父親的責(zé)罵才進(jìn)一步了解到，江勤書因一妓子與人爭風(fēng)吃醋，由吵嘴發(fā)展為拳腳相向。

    江勤書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人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頓。若非遇到了父親的門客，救下了他，還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樣子。

    江朝玉心中嫌棄至極。

    江父罵夠了，氣得要他去祠堂罰跪，說完后便甩袖離開了。

    江勤書也跟著垂頭喪氣地站起來，準(zhǔn)備向外走去。江朝玉忽然喊住了他：“大哥！”

    她走近后，道：“你可真是的，一妓子也值當(dāng)你如此么？”

    江勤書面對meimei時脾氣倒是不錯，也不惱，撓撓后腦，尷尬地說：“朝玉你不知，那妓子堪稱人間絕色，貌美至極。而且我是為她出頭，那潘齡輕薄于她，我……”

    江朝玉懶得聽他解釋，打斷道：“再美，能美得過郭素郭大人的meimei么？”

    江朝玉輕輕一笑。

    江勤書的眼睛果然亮了。

    不喜書墨，唯好美色。說的便是這個江勤書了。

    第66章 偷窺   “這等賊子，當(dāng)斷一指，才能長記……

    一早, 胡家的下人來送請?zhí)?/br>
    胡貞的帖子送到了竇瑜手上，她還未來得及展開，就聽到佰娘驚喜的聲音漸近：“娘子！您瞧這是誰回來了？”

    屋門開著, 竇瑜將視線投向院中, 佰娘輕拉著一個單薄瘦弱的少年的臂彎。少年臉上帶著熟悉的面具, 個頭似乎長高了一點(diǎn)。

    竇瑜站起身, 同樣驚喜不已：“云寧！”

    春珊和茂娘從未見過云寧，都在好奇地打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