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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怒氣、惡意充斥著紀沉落的耳膜,她害怕,太害怕,一文不值的她沒有了方向,曾經引以為傲的愛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不過是生活中任意一道悖論題,紀沉落覺得自己笨,奔著死結那里解了。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畫一幅,就能還清我的賭債,就能讓我們家重新過回之前的日子,你知道嗎?”蘇圓瘋了一樣搖晃紀沉落的身子,時而斥責,時而哄騙,“落落,mama求求你好不好,就這一次,好嗎?你難道忍心讓別人嘲笑mama?” 眼前的人又發(fā)了瘋,語無倫次,想起蘇圓以前風雨無阻送她上課的模樣,紀沉落再一次顫意襲來,手腳抽搐。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蘇圓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再裝! 紀武然回來我們兩個都要完蛋,你到底明不明白呀,落落?!?/br> 紀沉落暈倒之前只聽見了一句落落,激得她心涼,沒有他叫得好聽。 來到英國的第二周,好像一年這么長。 剛成年的年紀,沒有見過好與壞,不知道親近的人也可怕,以前的好不算好,到現在反倒成了羈絆,是脖子上無形的細繩,一點點收緊。 時間長了,紀沉落已經察覺出不對。 mama總是不在家,唐人街的麻將館總有幾處鬧哄哄的,紀沉落幾次去找人,吃了許多虧。 后來才知道,mama在國外已經欠下了許多賭債。 賭紅了眼的人,不僅押錢,有押房的,有押身家性命的,當然也有押人的。 從來沒想過,在這方面她還能勝出,因為會點畫技,氣質多少藏著點寧死不屈,倒是讓人喜歡,加大了砝碼。 蘇圓也帶著她尋解脫過一回,藥買少了,都搶救過來了。 其實沒買少,是她丟了幾粒,她不敢死,死了夢不著他。 現實永遠狗血荒唐。 她分辨不出蘇圓什么時候是開心的,吃飯要看她臉色,喝湯要避開紀武然的方向,落了兩三粒米飯沒等撿起來就被甩了一巴掌。 脆弱崩潰的初衷永遠是細節(jié)的一處,針扎似的,頂著心臟戳。 mama說她還小,要守規(guī)矩,要聽話。 她之前也聽話,卻不是這樣的,可是又說不上哪里不對,要花多久的失望才能對他們絕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乖,她總想起他們的好,下一刻又陷入萬劫不復。 她暈的時間不夠久,時常是兩個小時的時間,夢里總看見他笑,拿著紅繩鈴鐺搖晃,聲響在引她回家。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辦法獨立思考,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看蘇圓的意愿,打牌輸了,不許穿紅,打麻將贏了,只許穿綠。 紀武然推開臥室的門,用手探了一探她的額頭,笑著問,“落落,哪里不舒服,告訴爸爸好不好?!?/br> 紀沉落不敢開口,怔怔地看著堆著笑容的母親,眼里沒有半點生氣,倒是攥紅繩鈴鐺的手緊。 沒等來回答,紀武然忽然搶過床上的貓,伸出窗外。 大概是貓貓叫得太凄厲,她猛然驚醒。 怔愣了半晌,思緒回籠,這里不是英國,她渾身出汗。 手機不停震動,她拿起看了一眼,是幾十條郵箱提示,來信人熟悉,她看都沒看果斷刪除,全部拉黑。 閉著眼,伸手隨便一撈,身邊空了,猜測大概傅序顛又去處理工作上的事了,大忙人的早晨都是在打電話,何況在這里陪了兩天,公事肯定堆得山一樣高。 忍著不去回想夢里的事,她想起昨晚的浪漫,心里還有些可惜這些荷花開得好,被清理了挺難過,想著這些,紀沉落從靠近窗的那一邊床上下來,打開窗,沒有預料之中的清掃殘花的痕跡。 陰雨天氣,紀沉落看見傅序顛撐著傘,站在路邊給人派花,小朋友拿不動,他就給一朵,中年夫婦大早晨出攤,車上有余,就給了兩三束,遛狗的爺爺也難為情的多要了一束,環(huán)衛(wèi)工人手被掃把占著,他就在人家車上插了一朵,連路過的小狗也叼走了兩朵...... 他將她的心意保護得很好,沒有一朵被丟掉。 今天的天氣和枝城一樣,突然讓人陷入了回憶,紀沉落想起在十三中的時候,她也喜歡趴在窗臺上看他打球,察覺被發(fā)現也不怕,大膽回應他視線,后來,傅序顛說,就是因為她的肆意大膽探究的目光,讓他起了壞心思。 那時她在學校,陰雨天一定要喝甜豆腐腦,傅序顛每天早晨都會送她一碗。 這碗東西還有許多好用處,惹他生氣了,頂著剛從烏云陰雨里冒出點苗頭的弱弱陽光,鉚足勁跑到校門口,隔著小鐵欄買下一碗,再小心呵護著藏校服外套里,小心不把豆腐撞碎了,心意當然是要完整的好。 他收到的時候還特意拿喬說了一句,“還是熱的,是不是怕涼了,你藏心口里帶來的?” 要求多的不得了。 還要求著人藏心口帶來。 就這么一小碗白花花、甜津津的東西,就能把他哄好,豆腐腦上灑的紅糖水是愛心的最好,他喜歡炫耀,捧著一顆紅糖心從講臺走到最后的位置,笑得傻。 班主任私底下都覺得校門口東西不干凈,見他喝一口就笑得滿口白牙,只覺得邪門,肯定是吃糖精吃壞了。 心上人喂的,心甘情愿的七暈八素。 —— 拉赫 回到房間,傅序顛聽著浴室水聲,把剩下的一朵荷花剪根插花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