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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朝露在線閱讀 - 朝露 第94節(jié)

朝露 第94節(jié)

    此間他尚在被監(jiān)控中,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讓陛下生了疑心,打破此間平衡,阿曇身在大內,自是首當其沖。

    他勉勵靜下心來,確定自己所行所舉無有錯漏。

    然而,縱他已經思慮的百般周全,從陰莊華到裴朝清,到裴朝露,此間皆是安全的。

    卻未料,即將到來的殺機,竟是對著他自己。

    *

    轉眼便是除夕,昭陽殿中合宮家宴。

    蘇貴妃因要在申時前往承天門城樓接受賀歲,遂早早便在殿中上妝更衣。

    當年,她雖接連晉封,短短數年便從六品美人升了正二品貴妃,然卻始終未能再進一步。

    大郢皇后之位,與她無緣。

    李濟安為彌補遺憾,這些年雖讓她坐在貴妃位上,然卻讓她享著皇后的尊榮。從月俸到儀仗、到冠袍、禮服,皆是皇后品級。

    既是如此尊位,自是發(fā)髻難梳,衣衫繁復,陰蕭若早早便來了飛霜殿侍奉。

    蘇貴妃抬手譴退侍者,把玩著手中一套十六支的鑲寶鹿鶴同春步搖,抬眸望向銅鏡中神色略顯憔悴的人,輕笑了一聲。

    “太子妃不過尋你抄兩日佛經,如何般這般怏怏的?”

    陰蕭若攏在廣袖中的手扣著腕間蓮花鐲,一時沒有回話。

    “到底怎么了?”蘇貴妃笑容愈發(fā)溫婉慈和,“可是你阿爹去了,還不曾回神?”

    “這回來六七日了,日日去蓬萊殿抄佛經,怎的將膽子都抄小了?”

    “娘娘!”陰蕭若噗通跪在地上,雙手握上她臂膀,“娘娘,您救救阿若,太子妃她,她……”

    “起來說話!”蘇貴妃遞了個眼神給安姑姑。

    “良娣慢慢說,在我們娘娘跟前無需這般的?!卑补霉脤⑺錾献?,好言安慰。

    陰蕭若咬了咬唇口,將話一一吐出。

    殿中靜了片刻,蘇貴妃蹙眉搖頭,“你這膽子實在大了些!”

    “我……”

    “你可知,太子妃腹中亦是本宮的皇孫!”蘇貴妃手中步搖擱在案桌上,發(fā)出一記沉悶的聲響。

    “太子妃體弱,誕育不出康健的孩子,又何必惹殿下傷心。若事成,妾身賠一個孩子給殿下還不成嗎?”

    “那你成了嗎?”蘇貴妃橫了她一眼,險被氣笑,“本宮便說,如何就尋了你,日日端于她面前!”

    “這是在尋你漏洞呢?!?/br>
    “是用了這好東西吧?”蘇貴妃抓起她手腕,“你是怎么敢兩次行兇在她面前的?早同你說了,那是個較比干心思還靈透精明的人,現(xiàn)下盯上你了吧!”

    “這,可是個鐵證??!”蘇貴妃一把扔開她,滿眼嫌棄道,“你且等著她尋個由頭搜宮吧。”

    “搜宮?”陰蕭若驚愕道,“無憑無據,她敢!”

    “她有何不敢,且不說她是你正兒八經的主子,便是眼下懷了那胎,隨意尋個借口便可!陛下愛重,百般護佑,你拿什么和她頂撞?!?/br>
    “無腦的東西,本宮算是白疼你一場!”

    “妾、妾身……那”陰蕭若緊抿著唇口,想起胞姐,尤覺靠不上,只膝行至貴妃身前,“還請娘娘只條明路,妾身再不莽撞,自以娘娘的話為先?!?/br>
    蘇貴妃看著她,半晌緩了聲色,“起來吧?!?/br>
    “你莫怪本宮氣惱,想想自個拖泥帶水的,都做得什么事?!彼p嘆了聲,“本宮看你是急糊涂了,你有何破綻,左右不就這么個東西嗎?”

    蘇貴妃目光落在那個鐲子上,“沒了他,不就沒了破綻嗎!”

    陰蕭若聞言,頻頻點頭,只趕緊摘下。然鐲子握于手中,左手塞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竟又不知該藏于何處。

    “放本宮這,你可覺得安全?”

    陰蕭若眼神閃過瞬間的光彩,只雙手奉上蓮花鐲,“妾身謝過娘娘?!?/br>
    “你也乏了,今日便莫去參宴了?!碧K貴妃接過鐲子,輕嘆道,“太子妃處,本宮會給你安頓好?!?/br>
    “你好好備著,給太子早日開枝散葉才是正緊?!?/br>
    陰蕭若眼中光華愈亮,面上煙霞緋紅,磕長頭謝恩德。

    她走后未幾,李禹從偏殿轉出,雙眼盯著那個鐲子。

    “阿娘接見了她兩回,便是為了這么個東西?!?/br>
    “安玲,把你前頭得的好東西裝進去。”蘇貴妃一時未應李禹的話,只將鐲子遞給安姑姑。

    安姑姑瞬間意會,接了匆匆離去。

    “阿娘,您是要……”李禹神色變了變,到底浮起兩分惶恐。

    “好好赴你的宴,同你無甚關系。”

    “我……”

    “閉嘴!”蘇貴妃睨他一眼,“來人,繼續(xù)給本宮上妝?!?/br>
    李禹一時僵在原處。

    “想活命,就給我滾回東宮,如常赴宴?!?/br>
    “宴散,你便是新帝,阿娘便是太后!”蘇貴妃壓著聲響,在宮人入殿前,自己將皇后才可用的鶴鹿步搖簪上了發(fā)髻。

    除夕夜,雪花未落,煙花滿天。

    昭陽殿中,百官宗親參宴,這是暌違兩年后,君臣再次于長安皇城共度除夕,迎接新歲。

    如此佳節(jié)盛宴,連在蓬萊殿安胎、久不見宗婦的太子妃亦盛裝而來。

    裴朝露到時,晚了一炷香的時辰,殿中已經開宴。

    她嚴妝華服姍姍入殿,屈身欲要請罪。

    “快扶好!”正座上的李濟安止住她行禮,只催她落座,不免嗔怪道,“積雪未散,許了你靜養(yǎng)不來的。何必趕這趟!”

    “父皇體恤兒臣,然兒臣不敢恃寵而驕。”裴朝露恭謹道,須臾卻變了臉色,只望了眼身側的李禹,眼中凝出兩分落寞,“當是阿曇生養(yǎng),失了容色,殿下……”

    她未再言說,只撫了撫面頰發(fā)髻,神情愈發(fā)委屈,唯一雙桃花眼中還有兩分倔強。

    李濟安一眼便懂了,笑道,“這廂是三郎的不是,回來十余日,可是不曾去過蓬萊殿!”

    李禹將前后話聽來,簡直怒火中燒。

    一時又辨不出她此間何意,只覺這婦人愈發(fā)難以琢磨,竟還能這般倒打一耙。

    然親貴當前,他亦不好發(fā)作,只斟酒自罰。

    “是孤的不是,還望太子妃海涵?!毖哉Z落下,他還不忘給她將一點褶皺的衣角撫平。

    裴朝露淺笑溫柔,只撫了撫髻上發(fā)簪。

    “阿曇氣色不錯!”上首,蘇貴妃的話隨之而來,“只是今日在發(fā)髻妝簪上怕是不合時宜?!?/br>
    她話語落下,殿中諸人便皆望去。

    細看,果然不妥。

    裴朝露簪了一副六尾紅寶石孔雀步搖。

    六尾步搖,是親王王妃的品級。她乃東宮太子妃,該簪八尾才對。

    “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知錯了?!迸岢堆哉Z間,滿眼都對著李禹,完全一副賭氣的小兒女情態(tài)。

    只是抬眸的一瞬,同斜對面定安侯的老侯爺眸光接上。

    這便是她今日赴宴的兩個目的。

    讓陛下感知她對舊事的釋懷,逐漸想著爭寵。自不需要完全信任,一點種子種下即可。

    另一處,便是再次同定安侯府對接,她的信念。

    她確確實實只是親王王妃,即便身在東宮,亦不想做太子妃。

    “下次可不許了,這可是正經合宮宴會?!崩顫搽m是責備話語,然語氣中難掩寵溺。

    “阿曇知錯,斷不敢有下次了。”裴朝露嬌嗔面容上,抬起一雙明眸,同對面的李慕眸光接上。

    李慕無奈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陛下,今日合宮團圓,妾身亦想再求個圓滿。”蘇貴妃的聲音緩緩而起。

    “你說。”李濟安今日十分開懷。

    “三郎常伴妾身膝下,妾身自是足矣。然妾身與六郎久別,不曾盡過多少慈心,今日借著這團圓之宴,請六郎于妾身手中飲口清酒,便算我們母子情分如初?!?/br>
    “六郎,還不快來!”李濟安朝下喚道,“來你母妃處。”

    李慕應聲起身,裴朝露本已閑下用膳,一時間亦吊起一顆心。

    蘇貴妃焉能這般好心!

    然這宮宴之上,天子眼前,一杯清酒便是清酒,再不可能多出旁的東西。送入殿來所有入口之物,都是經過人為試毒的。

    “時值入冬,兒臣舊疾頻發(fā),醫(yī)官言用不得酒水,還望母妃見諒?!?/br>
    “無妨,今日不可拂了你母妃好意,就飲一小口。”李濟安見蘇貴妃瞬間寒了面色,遂打過圓場。

    “母妃勿怪,自是體恤兒臣的?!崩钅叫Φ溃皟撼家圆璐?,向母妃賠罪!”

    殿中氣氛僵了一刻,李慕原是已經拒了這酒水。再勸,便是彼此都沒有梯、子下了。

    只是蘇貴妃執(zhí)拗,亦是不曾應聲。

    裴朝露側身同涵兒言語了一番,含笑讓他去了殿上。

    “祖母,您這酒水可是寓意親情至貴?飲來一家和睦?”涵兒打著手勢,比劃道。

    “這是自然!”蘇貴妃撐著笑意,揉了揉他腦袋。

    “那您給我,我去奉給叔父?!焙瓋阂荒樄郧?,“叔父多次救我于危難,我亦想謝謝他!”

    “甚好!”蘇貴妃笑意滿懷,“去吧?!?/br>
    涵兒領著酒盞,一步步朝李慕走來,然行至身前,不由蹙眉拱手致歉。

    比劃道,“叔父,涵兒同父王已經許久未見,既然這酒如祖母所言,是寓意親情至貴,可否讓我先敬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