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感覺吧?？墒俏矣悬c怕，怕未來會變化。甚至我覺得此刻是不真實的，這幾個月都是不真實的，像是誤入一個平行宇宙。但是我很想讓這種不真實的感覺一直就這樣下去，就像是我經(jīng)常做的夢。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同樣的感覺，甚至百分之一也好。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要求太多。我不能勉強什么，也無法抗拒天生的自己。

    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時你剛來學(xué)校那天？到今天剛好一百天。

    童哲面朝天花板喃語。天花板上，月亮投撒在泳池水面折射的波光似乎在隨著呼吸節(jié)奏微微搖擺。仿佛一汪水波懸掛在頭頂，隨時會傾盆而下，水火相濟，與一切薄發(fā)的情緒交融在天地間。

    童哲一直沉浸在夢與現(xiàn)實的邊界，卻沒發(fā)現(xiàn)夏冉江翻了個身，正好朝向自己，呼吸也似乎變得急促了。

    突然，窗外一陣遙遠(yuǎn)的汽笛聲攪亂了童哲的迷亂。童哲緩緩睜開眼，卻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床的另一側(cè)，窗戶玻璃因為水汽凝結(jié)已經(jīng)開始慢慢模糊，童哲下意識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轉(zhuǎn)過臉，鼻息剛好迎上夏冉江的呼吸。

    童哲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開始凌亂了，努力控制呼吸的速度，卻發(fā)現(xiàn)心臟跳動得愈加厲害，脖子動脈的悸動清晰可觸。

    兩人的呼吸逐漸交互在一起。一股溫?zé)岬乃畾怆S著律動撲入童哲的鼻孔，停留片刻后又如潮汐般攜帶著另一種氣息回退到夏冉江的身體里。如此來而往復(fù)，逐漸加強，似乎受制于月球與海洋之間的吸引力。童哲的身體與精神仿佛已經(jīng)一分為二，身體尚眷戀于現(xiàn)實，而精神卻已經(jīng)飛升到了另一個世界。

    就在一瞬間，四目相對。

    無需解釋，無需懷疑，無需踟躇。僅僅厘米之遙，童哲如心悸般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咬住夏冉江凸出的上嘴唇。夏冉江也回應(yīng)似的往前挪動，guntang的手臂劃過童哲的身體，輕輕地抱住。童哲意會，雙手環(huán)繞住夏冉江的脖子，忽地翻身，跨過夏冉江的腰間，把夏冉江的手臂壓在枕頭上。童哲眼睛半睜，滿目桃紅

    日上三竿。

    童哲這一夜睡得極為踏實，直到早上的陽光灑落在眼皮上，滿眼的紅色。睜開眼，左手探到床頭柜上的手機，右手摸了半天發(fā)現(xiàn)是空的，頓時一緊張，趕緊坐起來四下環(huán)顧尋找夏冉江。這時，衛(wèi)生間傳來一陣水聲，童哲這才放心。

    童哲把被子掀到地上，一陣涼意襲來。穿好內(nèi)褲，跳下床就奔向衛(wèi)生間。打開門，看到夏冉江正在刷牙。

    老婆，早啊

    夏冉江沒應(yīng)聲。吐了口唾沫，接了半杯水，漱了漱口，端端正正地把水杯放下。輕輕推開童哲。

    正當(dāng)夏冉江準(zhǔn)備走出衛(wèi)生間，又被童哲叫住了。

    過來過來，你胡須都沒刮干凈。

    夏冉江疑惑地回頭，退后幾步，往鏡子上湊了湊，左右端詳了一下，的確還有些絨絨的胡渣。

    你坐著，讓我來給你服務(wù)，就當(dāng)給你賠罪了行不？

    夏冉江遲疑了片刻，還是坐在浴缸邊沿。

    童哲翻出刮胡刀，先在自己手臂上試了試刀鋒，半蹲著站在夏冉江面前，趁夏冉江不注意，又吻了一下夏冉江。

    你沒完沒了了是吧夏冉江一把抓住童哲肩膀。

    你別動啊，我可是有兇器的。

    那你就正經(jīng)點行么？別鬧。

    看夏冉江不再反抗，童哲也坐在浴缸邊，跟夏冉江并排。夏冉江偏過臉，童哲輕輕地摸了摸夏冉江下巴的胡渣，一手拿著刮胡刀貼了上去，幾乎是一根一根地剃掉。

    夏冉江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完全沒有注意到童哲話里有話。

    行啦，這下清爽多了。

    童哲眼睛又瞇成一條縫，心里揣摩著又一次成功挑逗了夏冉江，端著夏冉江的的臉，如觀賞藝術(shù)品似的翻來倒去，生怕哪里漏掉一根逃過一劫的胡須。

    再晃我的頭就被你晃掉了。

    對了，還有須后水。

    還沒說完，童哲趕緊又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小黑瓶，倒了點爽膚水在手心，兩手掌合攏，摩擦了幾下，然后撲在夏冉江臉頰和下巴。

    搞那么復(fù)雜。

    男人嘛，要學(xué)會愛惜自己。小帥哥更應(yīng)該保養(yǎng)，否則年紀(jì)大了就來不及了。

    真麻煩

    夏冉江又瞥見鏡子里的自己，發(fā)現(xiàn)的確比剛才清爽很多，而且膚色也更亮了。

    第一次有人給我刮胡子。

    那我真是榮幸了，不到24小時得了兩次第一次。

    還有什么第一次？

    你昨晚不是第一次？童哲歪著腦袋做出一臉天真無害的表情，這算不算你代表你正式長大成人了？

    你還說

    夏冉江臉頰又開始泛紅，一腳踹到童哲屁股上，童哲順勢撲在床上。

    哎，今天干嘛？

    童哲一手撐著腦袋，面露春光地望著夏冉江。

    你不是說游泳嗎？夏冉江對著鏡子撥弄了幾下發(fā)茬，飛機是下午，可以吃個午飯再走。

    簡單收拾完，童哲跟著夏冉江來到泳池。

    自從童曦溺死在水庫，童哲一直以來就對水面有種莫名的恐懼。這么多年來，童哲甚至都不敢過長江即便是在長江大橋上，僅僅是向下望一眼長江江面，童哲就生出被江水吞噬的窒息感，更何況這一望無際的海面。

    不過，此刻跟在夏冉江身后，童哲多年來的恐懼似乎在慢慢消失。

    你還愣著干嘛？在岸上看可是學(xué)不會啊。

    夏冉江一個猛子扎進水里，潛了好久，一直游到泳池對岸，又從水底探了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岸上的童哲正死死地盯著水面。

    哦

    童哲抓住鐵欄桿，猶豫半天不知道該邁哪只腳。終于下定決心伸出了右腳。

    一步，兩步，三步。

    靠，這么涼。

    水波擦過童哲腳底，童哲驚呼，趕緊收回腳。

    沒事的，下來吧，我托著你。

    不知何時，夏冉江游了過來，正仰面看著童哲一臉后悔的表情。

    童哲做了四次深呼吸，最后吸飽一口氣，曲腿往水里一躍，水面頓時像扔進了一顆□□，濺起數(shù)米高浪花。

    臥槽，救命

    一句話還沒說完，童哲只覺得腳底失去了平衡，翻倒在水里，幸虧夏冉江一把抓住才不至于徹底淹沒。

    是不是應(yīng)該給你租個嬰兒游泳圈，你可以隨便撲騰。

    夏冉江不斷抹去童哲拍起來的水，使勁把童哲帶到岸邊。

    聽我說。夏冉江一臉嚴(yán)肅。你手抓住瓷磚，背朝上，身體放松，用你的小腿和腳背上下交叉發(fā)力，努力保持平衡。別怕，我托著你。

    聽著夏冉江的指導(dǎo)，童哲很快掌握了要領(lǐng)，兩腿開心地?fù)潋v，一邊拍打水面一邊有節(jié)奏地哼哼。

    我是不是可以放手了啊。童哲回頭問夏冉江。

    你試試看。試著游到我這兒來。

    童哲瞅準(zhǔn)夏冉江的位置，放開抓住瓷磚的手，憋足一口氣，閉緊雙眼，雙腿如螺旋槳似的往后蹬。整個泳池里像是上演了一場驚濤駭浪般的水族大追殺。

    可是，夏冉江卻發(fā)現(xiàn)情勢不對頭。漫天巨浪似乎不是沖自己來的。眼看著童哲偏了方向，夏冉江喊破了嗓子都沒用。

    砰

    哎呀媽，誰啊

    童哲只覺得自己的頭似乎撞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趕緊停下來站穩(wěn)，從水里抬頭一看，面前一位戴著游泳帽的大媽正怒目圓睜望著他。

    你這小孩怎么回事？游泳就不能看著點嗎？你撞死我了快。

    哦哦，不好意思啊，阿姨，我第一次沒經(jīng)驗，下次不會了，不會了。

    童哲一臉通紅，悻悻地往岸邊走，差點又倒了下去。

    還有下次？學(xué)好了再下水。

    不下水能學(xué)好嗎？童哲嘟囔著，心里有點憤憤不平。

    哎，怎么回事

    夏冉江手搭在童哲脖子上，幾乎快憋到內(nèi)傷。

    撞人了唄。

    你這肇事逃逸還好阿姨素質(zhì)高，這要是在馬路上，保準(zhǔn)得躺下來。

    泳池也可以躺啊，浮在水上跟沉尸似的躺下來我叫她祖宗。

    行了行了，再試試吧。

    童哲靠著泳池邊，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心情，決定挑戰(zhàn)一把橫渡泳池。

    又憋了一口氣。不是狗刨，不是蛙泳，童哲自創(chuàng)了一種游泳的姿勢，極像剛方便完的貓鉚足勁扒著貓砂，每個動作都如炸雷般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砰

    哎呀呀，又是誰啊

    童哲只覺得又撞到一個軟綿綿的物體與剛才不同，剛才撞到的是背部，現(xiàn)在似乎撞到了胸部。

    怎么又是你啊，你是怎么回事啊？故意的吧？我報警了?。?/br>
    大媽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差點從水里跳了出來，一把推開童哲，沉沉地站在水中央，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童哲罵。

    可是這一次童哲像是慌了神，暗流擊打在膝蓋窩上，雙腿打滑沒站住，本能地兩手到處劃拉，竟抓住了大媽的比基尼繩子，差點一把拽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故意的啊，不對不對，我不是故意的

    童哲一臉尷尬，慌不迭跨到泳池邊。

    來人啊，耍流氓啦。你這個小流氓，你這么多人不撞，非得撞我這老太婆？還撞兩次！好玩?。靠次也凰前?？我這是倒了多大的血霉！

    大媽有些驚慌失措，用力拍著童哲襲來的爪子，死命抓住比基尼，趁著童哲不注意，一腳把童哲踢開老遠(yuǎn)。

    童哲沒敢回頭看，任憑大媽在身后叫罵。幾乎是翻滾著上了岸，掂著小碎步落荒而逃。只留下夏冉江不斷地給大媽道歉。

    中午，兩人換好衣服，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在酒店前臺，一前一后出去找吃的。

    哎，同學(xué)，你這核動力炸魚學(xué)的挺成功的啊。夏冉江跟在童哲后面打趣道。

    自創(chuàng)的，牛逼吧？

    攻擊力也挺強的。

    滾。

    那個阿姨以后是不是被撞出心理陰影了。

    本大帥哥撞的，她應(yīng)該覺得榮幸。沒聽過那首歌嗎？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青春啊。

    我還小，沒聽過。

    喲，你這嫩的咧。童哲伸手抓住夏冉江腰部，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嫩。

    別鬧別鬧大庭廣眾的

    一人一副墨鏡，戴著草帽，童哲一身粉藍，夏冉江一身淺綠，大搖大擺地在海邊馬路上走著。

    我們?nèi)コ浴酢?。童哲有點餓了。

    昨晚不是吃過了么？夏冉江狡黠地歪歪嘴，故作正經(jīng)。

    吃啥補啥，正好給你補補。童哲抖了抖眉毛。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一家椰子雞店，點了一份竹蓀椰子雞?？粗鍨r瀝的椰子水在砂鍋里翻騰，童哲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你喝什么？童哲翻看著菜單。

    我隨便。

    那服務(wù)員，給他來個菊花茶。

    童哲遠(yuǎn)遠(yuǎn)招呼前臺，又埋下頭，死死地盯著夏冉江的下巴，喝啥補啥。

    哎，對了，忘了個事兒。

    夏冉江突然想起來什么，從兜里翻找了半天，啪的一聲在桌上拍下來一張一百元紅鈔。

    什么意思？

    你的小費。別省。夏冉江一字一頓地說完，實在憋不住笑。還給我裝蒜，昨晚許菁給你的小費啊。

    你居然還拿了？

    為什么不拿??？這是給酒店服務(wù)生的小費，不拿白不拿。正好給咱們省了飯錢。

    正說著，砂鍋蓋的小孔已經(jīng)開始噴著熱氣了。服務(wù)員把砂鍋打開，一股白色水霧騰起，椰青的甘甜混合著雞rou的清香，每個分子都撞擊著嗅覺神經(jīng)。

    童哲夾起一塊雞腿，小心地放在夏冉江的盤子里。然后又找出一塊雞翅，同樣也放在夏冉江盤子里。

    來，第一塊給咱們的明星，從此跑得更快，飛得更高。

    你這都快把奧運會口號湊齊了。夏冉江咧嘴笑，心里涌起一陣暖意。

    不對，還有個更強童哲用筷子在砂鍋里劃拉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只雞爪子。抓錢的本事更強趕緊吃吧。

    哦，這個沙姜要放在醬油里。

    童哲說著，伸手拿起調(diào)料盒，用筷子把里面的沙姜碎末一點點地掃進夏冉江的碟中。又捏起碟子邊的切口青檸檬，用力一擠，幾顆檸檬仔順著黃綠色檸檬汁滴入醬油中。童哲抄起筷子，把里面的檸檬籽一顆顆夾出來，又輕輕地將碟子里的調(diào)料攪勻。

    就這樣，夏冉江每吃完一塊，童哲就緊跟著從砂鍋里夾起一塊放在夏冉江的碟子里。夏冉江吃的時候，童哲雙手疊著放在桌子上枕著下巴，微微歪著腦袋呆呆地看著夏冉江被燙得不斷哈氣的嘴。

    看我干嘛？看我肚子又不能吃飽哎，你怎么不吃?。肯娜浇Ｗ×?。

    所謂秀色可餐嘛。吃，吃

    童哲直起身子，從砂鍋中撈起一塊rou，小心地啃著。

    吃飽喝足，兩人回酒店取行李。

    正說說笑笑地進門，童哲突然感覺身后襲來一陣寒意，鼻子嗅到一縷縷熟悉的香水味，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不免放慢了腳步，招呼夏冉江去前臺取行李，再去找個角落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