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們上下又打量了林音一遭，最終將視線停在她的紅瑪瑙耳墜子上。

    “俺們就住在前頭兒，沒幾步路，有兄弟正在家做著飯呢。家里還有跌打藥膏，我看小娘子的腳受傷了，那藥膏好得很，待會(huì)兒官爺給小娘子抹一些，好得快?！?/br>
    林音立刻摘下耳墜子，又遞了過去，“那便謝過幾位大哥了?！?/br>
    為首那人滿意地將東西揣進(jìn)懷里，沖他們擺擺手道，“你們跟俺們來吧?！?/br>
    嵐青還遲疑著，林音卻炯炯地看向他，癟著嘴揉著肚子，見這丫頭確然餓壞了，他又不好丟下她去尋果子，帶著她尋也不便利，他自己倒是無謂，只是……帶著她走山路，還是先吃些東西罷。

    林音見嵐青點(diǎn)頭同意，忙扶著他的小臂起身，嵐青正欲背她，林音卻想起這幾個(gè)人在洞邊說的葷話，只得推了推他，輕聲道，“嵐校尉，我自己走罷。”

    嵐青的背僵了一下，很快站直，看她一眼，“隨你?！?/br>
    林音撈著他的手臂，“嵐校尉扶一下我嘛。”

    嵐青看她跛著腳往前挪。

    腳下終是慢了慢。

    那山匪見林音極其大方，套近乎道，“小娘子是城內(nèi)哪戶人家的姑娘？”

    嵐青斜他一眼，“與你何干？”

    山匪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嘀咕道，“又沒同你說話，兇啥兇?！?/br>
    山匪越過嵐青，繼續(xù)對(duì)林音道，“小娘子，俺叫孔方，這是俺兩個(gè)兄弟，他叫何正，那個(gè)叫范成。”

    另外兩人立刻伸手沖林音笑了笑。

    林音也只得點(diǎn)了下頭，故作隨意地問道，“你們住的地方人多不？”

    她剛剛被烤餅沖昏了頭腦，這會(huì)兒倒是清醒了些。萬一人多，那些人都貪戀她的美色，人多勢眾，嵐校尉又打不過可如何是好？

    孔方道，“不多，就五個(gè)人，本來還有十來個(gè)的，這沒東西吃，前些天跑了好些個(gè)?！?/br>
    林音低聲問嵐青，“嵐校尉，五個(gè)人你能打得過么？”

    “你說他們？”

    林音點(diǎn)頭……

    “五十人或許值得我出手?！?/br>
    “呃……”嵐校尉好像忒自大了些。

    沒走多遠(yuǎn)便瞧見了幾處草屋，原烏霖山上聳人聽聞的山匪窩，不過是在半山腰落了幾處草房子，籬笆簡單圍起了一個(gè)院墻。

    孔方推開籬笆門。

    院中有個(gè)人正生著火，上頭架著一口鍋，正咕嘟著。

    聽見聲響，那人抬起頭，見大哥領(lǐng)了兩個(gè)陌生人回來，不由警惕起來。

    片刻后，林音便聞到了米粥的香甜。

    肚子叫得更厲害了。

    “六子……”孔方喚了他一聲，“粥熬咋樣了？”

    六子應(yīng)道，“這就好了，等你們回來吃呢。”

    “王奇呢？”

    “他去山下的屠戶家換rou了?！?/br>
    孔方未再問，湊近拿勺子攪了幾下，便喊何正去拿碗，又讓范成去翻一下跌打藥膏。

    林音被嵐青扶著，也湊上去瞧，看著鍋內(nèi)已經(jīng)熬出米油的白米粥，不由咽了咽口水。

    嵐青蹙起眉，“精米？”

    何正很快拿了碗回來，孔方大方地舀出來一碗遞給林音。

    林音也不作假，拿著碗邊小心地接過來，坐在一旁的馬扎上，吹吹熱氣便要吃。

    嵐青卻從她嘴邊奪了過去，放在鼻下嗅了嗅，才又遞過來。

    “吃罷……”

    孔方不樂意了，“咋著，你還怕我們下毒不成？”

    “不錯(cuò)……”嵐青回看過去。

    這男人眼神太嚇人，孔方很快敗下陣來，去一旁的烤架子上取下塊餅，繞過嵐青往林音眼前送，“小娘子，現(xiàn)烤的，給?！?/br>
    嵐青仍是截過來，聞了一下才遞給林音，林音吞著口水，掰下一半，“嵐校尉你也吃點(diǎn)兒罷，待會(huì)兒還得下山呢?！?/br>
    嵐青接過來，掰下一小塊嚼了一口。

    孔方也搬了馬扎湊過來，“小娘子，你們府上缺人手不？”

    林音搖搖頭，“不缺?！?/br>
    孔方拍拍膀子，“俺們幾個(gè)身板好，身強(qiáng)體壯，啥活都能干的?！?/br>
    林音感興趣地問了幾句，“你們山匪……不是搶東西就好么？還想著去干活？”

    孔方撓撓頭，“不是這大旱一來，餓了好些個(gè)時(shí)日，想著還是去大戶人家做工靠得住，怎么著也能混口飯吃?！?/br>
    “我還當(dāng)你們曉得搶東西是不對(duì)的，改過自新了呢……”林音瞧他一眼，哼了一聲，“就算缺人手，也不要你們?！?/br>
    孔方碰了一鼻子灰，見林音不再理他，自己也舀了碗粥呼哧呼哧地喝著。

    林音餓急了，雖則還顧著保持閨秀的樣子，但仍有些狼吞虎咽。

    嵐青吃了幾口，盯著手里的餅子瞧了瞧，問道，“這是你們搶來的？”

    孔方連連擺手，“你可別冤枉俺們！這可不是搶來的，這是老天爺賞俺們的?！?/br>
    “老天爺？”

    孔方不肯說了，只是道，“這跟官爺就沒關(guān)系了，反著小娘子給俺們鐲子，俺們給你們烤餅吃?！?/br>
    范成剛巧拿了藥膏出來，孔方忙塞進(jìn)嵐青懷里，“這是那耳墜子換的藥膏，都給你們了。你們吃完就走罷?！?/br>
    嵐青卻掏出袖中的短刀，極快地挪步至孔方面前，刀尖拭著他的喉口，“說，糧食哪來的？”

    林音被嵐青突然的動(dòng)作嚇了一跳，被餅噎住，忙喝口粥順了順。

    刀尖冰涼，孔方大腿直打抖，不遠(yuǎn)處的那幾人也被嚇得沒敢動(dòng)，還是六子抄起了一旁的鋤頭。

    嵐青用另一手掏出袖箭，擦著六子的衣裳邊，射入了草屋內(nèi)。

    六子的袖擺爛開，胳膊隱有血絲滲出。

    嵐青冷然瞧著他們，“都別動(dòng)。”

    籬笆外突然走進(jìn)來一人，話語間帶了些怒意，“大哥，那姓胡的太過分了，野豬rou一兩都不肯賣俺，又白跑一趟，俺覺得還是多拿些銀子下山找個(gè)活計(jì)干罷，也不至于日日遭人嫌?！?/br>
    那人剛關(guān)上籬笆門，回身進(jìn)院子，便見嵐青制著孔方，不由嚇得目瞪口呆，手中抱著的黑包袱也倏地落地，撒出幾個(gè)白花花的銀元來。

    嵐青將刀尖逼近了幾分，“說，哪來的？”

    “官爺，我說，我說……”

    孔方這才道，“真不是搶的！昨個(gè)兒下起暴雨，俺們幾個(gè)出門去坑洞邊上，想看看有沒有獵到rou吃，便瞅見有個(gè)地方塌了，俺們過去一瞧，竟是山神廟。

    里頭放了一堆箱子，那箱子上還封著蠟，里頭全是米面，都是精米細(xì)面，還有好些銀子。

    俺們尋思著這是山神爺爺?shù)臇|西，本來不敢動(dòng)，可實(shí)在挨不住肚子餓，就米、面、銀子各抬了一箱出來，想著日后尋個(gè)活計(jì)，攢夠了再還給山神爺爺……真不是搶的，這是從山神爺爺那處借得，俺們會(huì)還得。”

    其余幾人聽孔方說了實(shí)情，也紛紛道，“俺們已經(jīng)上了香，給山神爺爺磕了頭，真是會(huì)還得?！?/br>
    嵐青這才松開他，俯身撿起銀子細(xì)細(xì)看了看，林音聽孔方那般說，登時(shí)明白了，問道，“可是官銀？”

    “官銀？”孔方怔住，“咋成了官銀了？”

    嵐青道，“確是官銀?！?/br>
    孔方嚇得癱在地上，“俺們幾個(gè)偷過搶過，雖不是啥好人，但這是山神爺爺?shù)臇|西，俺們當(dāng)真是發(fā)了誓，借來應(yīng)急用的?！?/br>
    剩余四人也嚇得不輕，杵在原地沒敢說話。

    嵐青看他一眼，揪起孔方的衣襟將他扯起來，“帶我過去?！?/br>
    孔方嘴里仍嘀嘀咕咕，嚷著倒了血霉。

    林音道，“幾位大哥，這當(dāng)真是官府丟的官銀，你們?nèi)粲昧耍芸毂銜?huì)被查出來，重則要掉腦袋的。”

    孔方打了個(gè)哆嗦，“俺們真不知道這是官銀，且還沒來得及用呢。官爺，不知者無罪啊。”

    嵐青冷笑，“這你倒是清楚得很?！?/br>
    孔方猶疑了幾息，商量道，“那俺帶你去尋那官銀……能不能將功贖罪？”

    “先去再說，帶路?！?/br>
    孔方仍低頭算計(jì)著，招呼了那幾人，想悄聲往院外退。

    嵐青射出袖箭，擦過孔方的耳垂。

    孔方驚呼一聲，摸著耳垂上滴下來的血。

    “山下圍得都是官府的人，你們跑不脫，你也可以跑路試試，這山頭就這么大點(diǎn)兒地方，多派些人總能尋到山神廟，也總能將你揪出來，實(shí)在不行，等雨停了放把火，你們盜竊官銀，本就是死罪一條。你若老實(shí)些，我便算你將功贖罪。”

    “真……真的？”

    嵐青并未再答他，孔方記起昨夜山下確圍了一圈的火光，終于老實(shí)下來，帶著兄弟們?cè)谠簝?nèi)蹲著。

    嵐青回過身，林音仍津津有味地吃著餅。

    念及她腳傷了，那幾個(gè)山匪也是不靠譜的，他不敢留她在此處等，只得對(duì)她道，“你還要吃么？”

    林音將口中的東西咽下去，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飽呢。”

    嵐青蹲身抬起她的腳。

    腳背已經(jīng)腫起了，嵐青給她涂了些藥，扶她站起，“我背你?！?/br>
    “我能走……”林音格外堅(jiān)持，“等會(huì)兒行不？我再吃幾口。”

    嵐青無奈的視線掃了掃她，“拿著，路上吃?！?/br>
    嵐青點(diǎn)了點(diǎn)院內(nèi)蹲著的那幾人，“你們幾個(gè)一起過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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