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曉一二。”

    “女兒想知道，圣上和皇后可是一心的？”

    “非也……”

    這林音倒是沒想到，轉(zhuǎn)了個念頭便明白了過來，“皇后娘娘支持安王沈策？是嗎？”

    女兒這般說辭卻是讓蔚縝驚訝了一陣，旋即答道，“不錯?！?/br>
    “只是……圣上并無親子，不論誰為儲君，將來皇后娘娘均可高枕無憂坐上太后之位，為何要多此一舉參與儲君之爭呢？若是安王并未如愿登基，皇后娘娘豈不是得不償失？”

    蔚縝搖頭嘆息，“此事非皇后所愿，是孫家想扶持安王?！?/br>
    “那圣上呢？圣上可有意立安王為儲君？”

    蔚縝擺手，“圣上的心思沒人能猜透?！?/br>
    這下便想通了，圣上交代了父親去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十分可能與立儲相關(guān)。

    皇后作為孫家女，不得不支持安王，為了挾持父親，央求圣上為她與沈策賜婚，圣上也著實忌憚父親與嵐家結(jié)姻親，再來是想拿捏住她的婚事，讓父親盡心為皇家辦事。于是便順?biāo)浦?，將她指給了沈策。

    林音垂眸，思慮片刻也有了主意，“父親不必為女兒的婚事憂心，眼下圣上交由父親辦事，必是信任父親的。若此時父親將女兒許給武將世家，定會招了圣上的猜忌。父親安心辦事即可，女兒的婚事便待笄禮后靜觀其變吧。”

    蔚縝終是笑了笑，輕輕拍下女兒的肩膀，“音兒懂事明理，頗有為父少年時的風(fēng)范了?！?/br>
    林音也輕笑起來，“只是女兒有一事不明。”

    “何事？”

    “在此關(guān)頭，父親為何要大辦女兒的笄禮？”

    “伴君如伴虎，須得小心謹(jǐn)慎、步步為營，圣上讓父親辦事，不是信得過父親，而是如今儲君之爭愈演愈烈，朝臣紛紛站隊，圣上實在找不到別人托付。父親此時愈低調(diào)行事、唯唯諾諾，圣上愈會多心，你可懂？”

    林音有些懂了，輕輕點了下頭。

    蔚縝順了順?biāo)念^發(fā)，“音兒放心，再如何艱難，父親都不會讓別人左右了你的婚事去。你若真看中嵐家小子，待此事了了，父親再為你去議親。”

    父親的手掌很大，林音在蔚縝的掌心蹭了蹭，“父親，女兒此生定會保護(hù)你和母親一生無憂的。”

    “胡說……”蔚縝糾正道，“這是父親的事，你便安心行笄禮，旁的事不用憂心。”

    蔚縝說著，感慨道，“我的音兒，一眨眼便長成大姑娘了，頗有幾分見識了，父親很是欣慰。天夜了，快去睡吧?！?/br>
    林音拿火石燃了蠟燭，這才小聲邁出了書房，關(guān)上門前，蔚縝沖她笑著擺了擺手。

    沈策……

    林音看著蠟燭撲簌燃著的火苗，她原本想著此生避開他便算了……她當(dāng)真不想見他。

    蔚縝果真是第二日午時才來，想是一大早偷偷牽了馬，又偷溜了出去。

    用膳的時候，林音故意碰了下蔚縝的胳膊，蔚縝吃痛地收回去，趁著葉榛去小廚房看點心，小聲對她道，“你若是對你母親胡言亂語，我必定饒不了你?！?/br>
    林音不悅地撅噘嘴，“女兒豈會亂說？”

    蔚縝聽見葉榛的腳步聲，慌忙舀了口湯，悶聲喝了下去。

    葉榛還來不及制止他，蔚縝一口又吐了出來。

    林音笑吟吟地吹著湯匙，只見葉榛拿手帕替蔚縝擦了擦，邊擦邊數(shù)落他，“冒了那般多的熱氣，也不說吹一吹便往嘴里送，怎地這么多年了，還這般心急，改不了你這樣毛躁的毛病。”

    用了午膳，林音慣例去午憩了，葉榛便拿起一塊帕子繡起來。

    看著妻子在窗前刺繡，蔚縝走過去攬住她。

    葉榛笑道，“怎么了？我看你臉色不好，可是差事沒辦好？”

    “倒是有些不順，也不妨事?！?/br>
    葉榛想起女兒那日的猜疑，便放下手里的繡活，問道，“你去宿州究竟是做甚么去了？”

    “自然是鎮(zhèn)壓災(zāi)民，還能是甚么?！?/br>
    葉榛深深地看了眼夫君，想來他不愿說，怕是不會說的。

    “皇后送了套頭面過來?！比~榛嘆口氣，“你可省得？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似又回到了你帶兵出征那時候，一年半載都見不到一次，每夜都從夢中驚醒，這安穩(wěn)日子沒過多久，我真是怕這好好的太平日子又沒有了。”

    蔚縝握了握她的手，“不會的，你總愛胡思亂想。”

    昨夜見了嵐青，他在書房中便思慮了一下，覺得那孩子著實不錯，武功、見識、謀略都可圈可點，若是將來悉心栽培，必定前途無量，算得上是個可托付之人。

    嵐景也絕非好大喜功，嵐夫人又極好相與。

    在女兒找他秉燭夜談之前，他倒是真的打定了要為丫頭去說親的心思，談了后他才恍然大悟，是他太心急了。

    他一直覺得只有盡快將女兒的婚事解決了，便誰也算計不得他們家。

    只是眼下，絕非是為女兒談?wù)摶槭碌淖詈脮r機。若擇的人非圣上所喜，再尋思出別的意圖，怕是會惹禍上身。再則，還有虎視眈眈的孫家盯著，他必得更加謹(jǐn)言慎行才好。

    “音兒的婚事，你挑中了哪家公子？”

    一提起這個，葉榛便氣不打一處來，提起昨日去相國寺相看一事，好生數(shù)落了一番薛家的主母方氏，連連嘆氣，“你說這可如何是好，上京的勛貴我都快要選了個遍，怎就沒個合適中意的？”

    “不急……”蔚縝聽著妻子絮叨，笑意更甚，“我還想多留音丫頭幾年呢?！?/br>
    “這可不行，定了婚事留個幾年倒也無妨，若是遲遲不定下來，京中適齡的好青年便都被別人挑走了，我可不愿?！?/br>
    “好好好……”蔚縝哄道，“慢慢來，慢慢看，眼下先為音兒將笄禮辦好。”

    提起笄禮，葉榛不忘交待夫君，“笄禮時，你若看到哪家公子舉止得體，相貌上乘，定要多留意。”

    蔚縝撇嘴，心里嘀咕哪有只看相貌的？嘴上應(yīng)道，“這是自然，丫頭的婚事我豈會不放在心上，你放心便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林音：夫君沒有出現(xiàn)的第一章 ，想他。

    第11章 娃娃

    林音的笄禮趕在乞巧節(jié)后。

    乞巧節(jié)當(dāng)日休沐，父親也未去上朝，在府中陪了母親一整日。

    入了夜，文伯在院中擺上了筵席，葉榛帶著林音穿針引線，向牛郎織女乞巧。

    恰逢英國公一家來訪，蔚縝前陣子忙著宿州的差事，有段時日未見好友，二人拿出珍藏的佳釀飲酒賞月，葉榛也同司夫人談及女兒的相看一事。

    司鸞兒扯著林音耳語，“咱們出去玩吧，聽說袁巧匠正在東街賣摩睺羅。”

    摩睺羅是用木頭雕刻、泥土捏塑而成的小偶像，有五彩斑斕的臺座，外面罩著碧紗，十分華貴漂亮。

    袁巧匠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巧手，他捏的小偶像暗藏機關(guān)，摸衣、按頭頂都是會動的，宛如真娃娃一般，最為貴重的價值一兩黃金，且僅在乞巧節(jié)時成對販賣。

    林音也動了心，“當(dāng)真是袁巧匠？”

    “自然，來侯府的路上經(jīng)過東街，袁巧匠的攤子旁圍了好些人呢，袁巧匠輕易不出攤，你同我母親說說，咱們?nèi)デ魄瓢??！?/br>
    鸞兒是個外向的，出門必惹事，司伯母素來不愛讓她出門湊熱鬧，林音被她說動，兩人跑去撒嬌求了長輩。

    葉榛還記得前些日子女兒被人搶了荷包一事，心中后怕，不是很愿，司夫人更是不同意，只讓她們兩個去旁邊繡花。

    倒是蔚縝笑著喝口酒，“兩個孩子都大了，眼瞅著便要嫁人，今兒晚上上京城東大街當(dāng)是熱鬧得很，便讓他們出去瞧瞧熱鬧吧，多帶幾個侍衛(wèi)便是了。”

    英國公也默許了，國公夫人無奈道，“東街人多眼雜，還是將帷帽戴上，不許出了門便取下，待你們回了，母親會盤問侍衛(wèi)的?！?/br>
    司鸞兒應(yīng)得極爽快，兩姐妹戴著帷帽歡天喜地地往東街跑。

    “若是有好看的，你可不準(zhǔn)同我搶?！?/br>
    “我不同你搶，只是你又沒有心上之人，買一對摩睺羅做甚？”

    “我買來留著送未來夫君?！?/br>
    “我要買來送嵐校尉?！?/br>
    “阿音，你越發(fā)不知羞了。”

    兩人打打鬧鬧，沒一會兒便行至了東街。蔚縝派了六個侍衛(wèi)隨行，東街果然熱鬧得很，司鸞兒輕車熟路地拉著她擠過人群。

    沿街掛著一排排的大紅燈籠，街道十分亮堂，各式各樣的攤子擺在道路兩邊，林音吃著串糖葫蘆，司鸞兒穿梭于各個鋪子前，“阿音，再來一碗香飲吧?！?/br>
    林音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吃不下了?！?/br>
    袁巧匠的攤子擺在杏花樓下，要過了小碼頭才到，剛下過一場雨，橋面還有些濕滑，御河中有彎月的倒影，風(fēng)偶吹過，波光粼粼，兩岸疊翠，燈火璀璨。

    御河上停著幾艘畫舫，輕攏慢捻，曲調(diào)順著蜿蜒的河水，融在水波瀲滟之中。

    林音少在夜間出來，覺得甚么都是新奇的。

    曲橋盡頭有人在變雜耍，一道火光從口中噴出，拍掌聲連綿不斷，林音被司鸞兒扯著看了會兒雜耍，恰有風(fēng)擦著河水拂過，吹開了帷帽上紗幔的一角。

    林音抬起頭，便看得不遠(yuǎn)處的杏花樓，夜色朦朧，二樓窗邊，有三人臨窗而立。

    風(fēng)大了一些，吹開了帷帽一側(cè)的面紗，面紗掛在帽檐上，露出林音半張小臉，身側(cè)人來人往，不時有人推搡般擠她一下，林音只是定睛看著窗邊的人，終是明白了那句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嵐青正站在窗邊，手中似是端了酒杯，那扇窗旁正懸著一個燈籠，昏黃的光芒下，隔著遙遙的人群，那雙淡漠的雙眸正看著她。

    林音還未同他揮手，司鸞兒便呼道，“阿音你怎吃得滿嘴都是，臟兮兮的，快擦一擦?！?/br>
    林音摸了摸嘴角，只摸到一股粘膩，慌張扯緊帷帽上的面紗，低頭拿著帕子用力擦著唇角。

    嵐青定然瞧見了她這副丑態(tài)。

    都怨那糖葫蘆，外面裹的糖稀怎那般多！

    林音瞬間沒了興致，也不愿再抬頭看嵐青還在不在，任由司鸞兒扯著她去了袁巧匠的鋪子前。

    袁巧匠的摩睺羅賣得貴，素來都是看得人多買得人少，司鸞兒拉著她擠到前面。

    林音一眼便瞧見了那方正在舞劍的娃娃，娃娃穿著一身青衣，林音觸了一下娃娃的頭頂，那柄劍便向前刺出。

    舞劍娃娃旁邊的紅衣女娃娃倒是乖巧文靜。林音剛要拿起，司鸞兒的手便伸了過來。

    “阿音我喜歡這個。”

    林音卻指著旁邊吹笛子的藍(lán)衣娃娃，一本正經(jīng)道，“不，你喜歡那個。”

    “我要吹笛子的做甚！我便是喜歡舞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