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蹌的朝前走幾步，倪清扶上車把，沒給衛(wèi)嘉祺好臉色，“是啊，衛(wèi)大公子哥也不曉得幫幫忙。”

    衛(wèi)嘉祺把頭縮回去，端端正正坐好，“我這不得取車嘛?！?/br>
    倪清懶得和他貧了，打開后座車門，吃力的把程崎丟進去。

    男人人高腿長，一整個倒下去，便完完全全占了后座的位置，不僅一點兒空位不留給她，還多出一截小腿來，搞得她連車門都關(guān)不上。

    倪清面色沉了沉，不知不覺想到“藏尸”這個詞，她是肇事者，他則是尸。

    不耐煩的在他腿上踢了兩腳，倪清扯著嗓子吼他，“別以為你醉了別人就得慣著你，給我安分點！往里坐！”

    音量開了滿格，吵得程崎下意識擰了下眉。

    接著，長長的睫毛微顫幾下，男人緩慢掀開眼皮，啤酒似乎滾過眼球，此時，他眼神呆滯，完全無法鎖定聲音的來源，只覺得那聲音是如此熟悉，熟悉的叫他無法抗拒，潛意識去聽她的話。

    舌頭伸出來，舔舔干燥的唇，程崎咳了聲，發(fā)現(xiàn)嗓子出奇的疼，接著，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支撐不住的合上，閉緊。

    不過，他的身體還算聽話，在倪清的命令下，乖乖往里挪動，幾秒后，一個身高188的大男人，被逼無奈，溫吞規(guī)矩的窩在車廂一角。

    在后視鏡里目睹一切的衛(wèi)嘉祺，笑得連肩膀都在抖，“嘿，你別欺負人家啊。”

    衛(wèi)嘉祺可不是什么正義使者，真為程崎著想，他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我可沒欺負他?！蹦咔迕鏌o表情坐上車，迅速關(guān)上車門，防止冷風再度侵襲。她瞇起眼，凝視后視鏡，開始整理被程崎抓亂的頭發(fā)，湊巧，和衛(wèi)嘉祺對視。

    “這還不算欺負??？”衛(wèi)嘉祺嘴角噙笑。

    倪清白了他一眼。

    衛(wèi)嘉祺沒再說什么，低頭發(fā)車，“地址?！?/br>
    “玄武公館。”她頓了頓，“具體樓層我知道怎么走，到時候你跟著我就好?！?/br>
    “哦——”衛(wèi)嘉祺揚眉，“你挺了解啊?！?/br>
    “關(guān)你屁事……”倪清還想多罵衛(wèi)嘉祺兩嘴，不想，下一瞬，手機突然響起來。

    不是她的，也不是衛(wèi)嘉祺的……那便是，程崎的。

    看著將自己蜷縮在角落里的男人，倪清停了停，想了幾十秒后，沒有去碰他的隱私。

    不過，幾次三番的來電，任誰都接受不了。

    蘋果自帶的糟心鈴聲，自從上車以來就沒斷過，在酒精浸泡的車廂內(nèi)，更是吵得人心煩意亂。

    倪清不耐煩，嘖了聲，伸出兩根手指，拈起一朵玫瑰似的，從他口袋里拿出手機，也是怪，這電話到了她的手上，竟神奇般的不響了。

    看著鎖屏上五通來自趙恬的電話，倪清完美猜中趙恬的心。

    可能是一開始就給自己規(guī)定了五這個數(shù)字，如果打了五通電話對方還不接，她便算了。典型的及時止損者。

    程崎的壁紙是一張煙花的照片，北城的煙花。

    若是仔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在這張照片的角落，有他和倪清的影子。這是幾年前，他們還在北城的時候，陸野在程崎的指示下，偷偷拍下的，程崎和倪清的唯一一張合照。

    可惜，萬事細心的倪清，唯獨對程崎，從來沒有細心過。

    *** ***

    當他們結(jié)伴來到小區(qū)樓下，走入另一個安靜的世界，已是晚上十點。

    金色的電梯門緩緩打開，倪清走進去，摁下關(guān)門鍵，身后，衛(wèi)嘉祺把程崎靠在墻壁上，雙手撐住膝蓋骨，半蹲，大口大口喘粗氣，“不是，”

    “這小子，怎么。”

    “怎么這么沉啊?！?/br>
    好好一句話，被他這么大喘氣，愣是講出一種一波三折的味道。

    “就下車這么點路，”倪清淡淡的掃他一眼，表情不露喜悲，“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您自己個兒身子骨虛？”

    “你別胡說八道啊，是男人怎么能說虛?！?/br>
    倪清停頓一下，轉(zhuǎn)臉，沒有應(yīng)答，她摸了下墻壁，很冰，于是扶過程崎，輕柔的把他靠在自己身上。

    程崎醉得厲害，非常順從。

    在他的面容上，她窺見疲憊。視線逐漸下滑，低掠過他凸起的喉結(jié)，明亮的燈束下，她甚至能看清男人從領(lǐng)口里邊露出來的一段冷白的鎖骨，透著一股清冷疏離。

    幫他整理好領(lǐng)口，電梯門打開。

    衛(wèi)嘉祺齜牙咧嘴的說腰痛，不愿再接手程崎這個燙手山芋，從倪清那兒問到地址，率先按響了程崎家的門鈴。

    趙梅已經(jīng)睡下，開門的是趙恬。

    女人穿著一身絲綢的吊帶裙，長長的頭發(fā)束在腦后，腦袋上綁著一個發(fā)帶，光潔的臉上不留一絲累贅，清清爽爽敷著軟膜。

    衛(wèi)嘉祺笑彎了眼睛，一邊招手，一邊向她說明來意，“jiejie好，我是……您弟弟的朋友。他喝醉了，所以我和另一個同學來送他回家?！?/br>
    這是他反復思量以后得出的稱呼，jiejie。

    他叫錯了，趙恬沒有糾正的念頭。

    錯開視線，趙恬果然在一個女生的身邊發(fā)現(xiàn)程崎的身影。緘默一瞬，她把門開到最大，示意他們進門，“進來吧，他怎么喝這么多？”

    擦身而過時，趙恬認出倪清。

    “阿姨好，”倪清也喚她一聲，“請問程崎的房間在哪？”

    她對她沒什么好感。

    趙恬也是一樣，手指摸了摸臉，軟膜還沒干透，她隨手指著客廳沙發(fā)，“你把他抬到沙那兒就能可以走了?！?/br>
    字句間，像在指揮一個傭人。

    倪清停了一下，“好?！?/br>
    那是一個黑色的沙發(fā)，很大很長，足夠躺下一整個程崎。倪清哼哧哼哧把他放在上面，轉(zhuǎn)了轉(zhuǎn)酸痛的肩，她這才有功夫打量他們家的布局。

    一進門，放著兩株觀賞用的白玫瑰，左邊是沙發(fā)和超大的液晶電視，右邊是餐桌和廚房，而前面，則是好幾扇門，中間有一條筆直的路，看不見盡頭的路。

    沒等她心里感嘆一句：真是大的像迷宮，就對衛(wèi)嘉祺和趙恬的對話振了振。

    “jiejie，你家衛(wèi)生間在哪里呀？”衛(wèi)嘉祺問。

    “左拐第一個門就是。”趙恬回答。而后，過了沒多久，女人又驚叫著自言自語道，“哎喲，我的軟膜也該洗掉了。”

    于是，衛(wèi)嘉祺和趙恬一前一后進了衛(wèi)生間，一個在房間的衛(wèi)生間，一個在客廳的衛(wèi)生間。

    霎時間，諾大的客廳只剩下兩人。一個清醒得要死，一個，醉生夢死。

    醉酒使人情緒豐富。

    男人慵懶的癱在沙發(fā)上，皺眉，好像在做一個很恐怖的夢。

    不一會兒，程崎從夢中驚醒，一把抓住倪清的手腕，聲線沙啞低沉，“不要走?！?/br>
    “不要走好不好？”

    倪清分不清他是否還是不清醒的，猶豫幾秒，冷冷掰開他的手指，“你喝醉了。”

    可他手上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捏緊她手腕之時，倪清甚至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根本掰不開。

    “放手?！彼а劭戳搜坌l(wèi)生間的位置，小聲的，隱忍的說。

    可惜這一次，他沒聽她的話。

    手臂上的肌rou堅韌，男人稍一用力，輕而易舉將她拽倒，倪清整個人摔他懷里。

    “撲通撲通?！?/br>
    肩上的背包被砸在沙發(fā)里層，遮住她亂了節(jié)拍的心跳。

    她壓在程崎身上，聽著他嘴里發(fā)出的悶哼，悄悄紅了耳朵根。

    她慌亂的撐在他兩邊，想要起身，下一秒，程崎卻抱住她，那陣屬于程崎的氣味鉆入她的鼻腔，混亂她的思緒，叫她不想掙脫。

    程崎用砂糖似的的嗓音在她耳邊囁嚅，“沒有……我沒喝醉……”

    他把頭埋在她的脖間，蹭來蹭去。

    像一只被人丟棄在路邊，無人問津的大狗，淋著雨，卻傻傻的守在原地，等待主人把他領(lǐng)回去。

    男人的嘴巴里輕輕嗚咽著，“在那些和你錯開的時間里，我一直在騙我自己，我以為我能忘了你，但是，事實是，我做不到。

    倪清，我忘不掉，我忘不掉你，任何小事都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你，想起你的笑，想起你的好。

    我想努力追上你，但是，但是我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走得太遠了，你已經(jīng)到了新的地方，過著嶄新的生活，我知道，我不該打攪你，但是你為什么還要戴著我送你的項鏈呢？讓我產(chǎn)生一種，你還愛我的錯覺。

    但實際上，只有我還在老地方等你，你早就……丟下我了?！?/br>
    眼眶不自覺濕潤，倪清偷偷抹了把泛紅的眼尾，理智于瞬間回歸，她掙脫開他的懷抱。動靜過大，男人的袖口不知何時被解開，露出一截手腕，垂在沙發(fā)邊緣，都這個時候了，他的口中還在念叨著：

    “倪清，回來好不好？”

    “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可是，短暫的溫情時刻后，倪清的心思卻不再停留在他的話上。

    她盯著他手腕看。

    不，準確來說，是盯著他手腕上的那根頭繩看。

    冷意再次浮上心頭，倪清抿抿嘴，啞然不語。

    那是一根極為普通的黑色頭繩，毫無新意，卻宣示主權(quán)。

    畢竟，有誰不知道，女孩送男孩頭繩是什么意思呢？

    第50章 我只是擔心你又在哭

    “那是他媽??？”走出程崎家, 衛(wèi)嘉祺在后面自言自語，“這么年輕?！?/br>
    倪清轉(zhuǎn)臉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繼續(xù)往前走, “……別人的家事，你少管。”

    *** ***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大半個月過去，程崎和倪清恢復了重逢之前的那種，每天只靠做夢見到對方的日子。

    天空墜下密密匝匝的雨點，在學生們叫苦連天的哀嚎聲中，他們迎來嶄新的十一月——京南大學臭名遠傳的考試月。

    與此同時，那也是倪清漫長的青春歲月里, 最為兵荒馬亂的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