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學校和研究院為家，恐怕這輩子很難改變生活習慣。

    沈明洲笑了笑，說：您最近晚上還去實驗室，有沒有覺得，阿諾德教授的別墅特別好。

    現(xiàn)在的伏光耀，觀念終于產生了一點點變化。

    他眨眨眼，反應了過來，勾起淺淡的笑意。

    確實，如果需要經常調試萬物系統(tǒng)的話，住在實驗室里更方便。

    師生倆人達成一致，研究起未來的光量子實驗室，就更為輕松。

    春節(jié)時段不可能立刻動工，沈明洲就跟伏光耀一起，慢慢晃蕩在校園里，查看省科大荒廢的實驗樓地址。

    農歷二十七，邵煉終于來了。

    二八二九該上班的日子，他直接翹班，載了一車年貨還有春節(jié)慣例要有的燈籠彩燈。

    家里三個人，伏光耀作為長輩，坐沙發(fā)上，看邵煉領著沈明洲忙碌。

    三室兩廳的老宿舍，墻上掛著燈籠，天花板掛著彩燈，連老舊的窗戶防護欄，也纏著一圈會亮燈的紅燈籠。

    這些年輕人都會嫌棄的裝飾物，沈明洲掛得很開心。

    他抬起頭，就能見到踩著手腳架的邵煉，動作熟練的把電源線固定在天花板上，笑著問：你在家也做這個？

    小朋友一句話，邵煉都覺得不好意思。

    這幾年回家，根本等不到家里開始準備過年的各種裝飾物，哪怕前幾年，這些事情也輪不到他來做。

    看起來動作熟練，邵煉也是第一次干這活。

    然而，在沈明洲面前，邵煉從不會認輸。

    當然。他仗著沒人戳穿謊言，大言不慚的說道，我不僅在家掛彩燈，我還給家里寫春聯(lián)。舅舅過年都指望我的春聯(lián)拿回去貼門上了！

    沈明洲視線里都是崇拜。

    他的硬筆字還行，毛筆總是寫得毫無氣勢。

    聽邵煉這么說了，他轉身就幫忙鋪開一桌紅宣紙，給邵大老爺準備筆墨。

    邵煉提筆寫了一副辭舊迎新的對聯(lián)，字跡遒勁，筆鋒銳利，落在正紅色的紙面上，寫到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王安石的詩句與春節(jié)濃重喜慶的氣氛正好合適。

    沈明洲等到墨跡干了，拎起來給伏光耀看。

    老師！邵煉寫的春聯(lián)！

    他神情里的炫耀，透著無法回避的驕傲。

    惹得伏光耀都仔細打量沈明洲的模樣，再一次感嘆孩子毫不掩飾的喜愛。

    辭舊迎新，正好貼大門上。

    伏光耀剛囑咐完，邵煉就發(fā)出了邀請，伏院也來寫一副。

    伏光耀走到桌面，提起筆想了想，寫了一副高高興興過大年，團團圓圓慶新春。

    文采不如王安石，字跡不如邵煉。

    可是寫盡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放下筆，端詳著橫批的萬事如意。

    心里覺得，確實是萬事如了他的意。

    伏光耀笑著說：邵博來這兒也算是湊夠了人數(shù)。我們三個人，也能稱為一家三口了。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動，伏光耀差不多都把邵煉當成了兒媳或者兒婿。

    家長對孩子另一半的要求，無非是真誠相待、執(zhí)手一生。

    邵煉不僅做到了，還做得比他這個父輩想象中更好。

    伏光耀正默默感慨著，貓突然跳上桌，對硯臺產生了濃烈興趣。

    它還沒能伸爪，就被沈明洲給捧到懷里。

    老師，我們是一家四口。他笑著舞了舞貓爪，還有貓呢。

    第169章 番外

    有人有貓的春節(jié)，過得普通又熱鬧。

    邵煉照搬了家里過年步驟，領著沈明洲親自實踐繁雜勞累的步驟。

    他每一步都希望沈明洲能夠感受到春節(jié)不易，且簡潔且珍惜。

    然而，這位大朋友對一切都感到新奇。

    掛彩燈寫春聯(lián)貼年畫覺得好玩。

    包餃子弄得滿手粉痕，臉上都沾上了白痕，也覺得有趣。

    笑容燦爛，止不住微揚的嘴角，惹得邵煉非常想罷工錄像，向全世界炫耀沈明洲的可愛。

    可惜，不能。

    伏光耀坐在沈明洲身邊，點評研究一樣點評沈明洲包的餃子。

    這個皮捏得不太牢。

    餡兒放太多了，下水煮會破口。

    黏住了伏光耀趕緊放下手上的餃子，給沈明洲分開黏在一起的餃子皮，包吧。

    耐心體貼的長輩，是三個大男人里包餃子最熟練的。

    他一邊包，還要檢查沈明洲的情況。

    總帶著長輩欣慰的神色。

    邵煉坐在他們對面偷懶。

    對面兩個人包出五六個的時間，邵博士能慢悠悠的捏出一個異形。

    要不是兩手面粉，他都想手機拍照。

    這兩師生，拍張合影發(fā)出去，誰能不說兩父子。

    春節(jié)令人期待，三個人忙忙碌碌就過了一天。

    沈明洲開心，邵煉也心滿意足。

    唯一遺憾是，他不敢當著伏光耀的面去摸沈明洲的頭。

    只能摸一摸貓的腦袋解手癢。

    貓雖然毛絨絨的，邵煉還是覺得沈明洲短發(fā)茬手感好。

    現(xiàn)在他連沈明洲短發(fā)都沒得摸了。

    一天抓貓三四次，逮著就來禿嚕毛。

    除夕那天早上，大清早就有了節(jié)日氣氛。

    邵煉從次臥出來的時候，還不到六點。

    他正準備趁著伏光耀和沈明洲熟睡，做一次賢惠煮夫，卻發(fā)現(xiàn)廚房里站立著的身影。

    沈明洲視線專注的盯著鍋，側臉嚴肅得像在等研究數(shù)據(jù)。

    邵煉走進廚房一看，一鍋湯圓，渾圓的沉浮在沸水里。

    這么早？他無奈的靠住墻壁，眼里都是笑。

    嗯，給老師做早飯。沈明洲點點頭，抬手看了看表，老師待會就起了。

    雖然早飯只是一碗湯圓，沈明洲也準備得相當認真，還伸手把邵煉拖過來，皺著眉問：湯圓到底熟沒有？我看浮起來了還是很硬。

    再煮煮。邵煉跟他并肩站一起，全都浮起來才可以。

    兩個人盯著一鍋湯圓，湯圓要有知覺估計壓力山大恨不得立刻熟透。

    伏光耀起床之后，飯桌已經擺好了三碗湯圓。

    老師，今天除夕吃湯圓，明年圓圓滿滿。

    沈明洲說的話引得伏光耀笑出聲。

    本該大年初一說的話，被他提前說了，伏光耀也不會糾正，而是坐下來點點頭，圓圓滿滿，團團圓圓。

    圓滿起頭的除夕，能聊的話特別多。

    他們不提過去，只說明年。

    單純的跨年被寄予了無限希望，伏光耀耐心的聽沈明洲每一件暢想，都覺得會在明年變?yōu)楝F(xiàn)實。

    他們人數(shù)不多，卻格外熱鬧。

    邵煉開了幾瓶酒，壓著杯口給沈明洲一點一點的倒。

    有酒有菜有零食，平時四處飛檐走壁的貓，都被沈明洲圈起來，不準到處掉毛。

    電視上的春節(jié)特別節(jié)目雖然老套，勝在喜慶。

    對于不?？磰蕵饭?jié)目、也不懂什么網絡段子的三個人來說，還有點意思。

    春晚開始的時候，貓蜷縮在沙發(fā)上，誰也不靠，自己睡覺還要舒服的打呼嚕。

    沈明洲已經有點兒困倦的醉意，他微微靠在沙發(fā)上，半睜半瞇的聽伏光耀和邵煉聊天。

    今年不回家，莫院沒說什么吧？伏光耀喜歡春節(jié)熱鬧，但一想到邵煉撇下大家族，過來跟他們湊一堆，仍是不安。

    外公習慣了，我這幾年都在陪著明洲。

    邵煉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剝著花生殼，輕描淡寫這幾年的日子。

    那么小一個孩子在高科宿舍里，我怕把他帶回家去，反而讓他覺得局促。我家挺吵鬧的，加起來二三十人，差不多都在科研圈，一人問一句，沈明洲都會被吵得頭疼。

    每到過年，沈明洲都很安靜。

    邵煉講述中的沈明洲，一直沉浸在研究之中不知時日，仿佛一眨眼，就從十六歲的小朋友，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成熟清秀的成年人。

    邵煉還在繪聲繪色的說，家里人對沈明洲的喜歡，肩頭忽然一重。

    他以為沈明洲在阻止他的夸張，轉頭一看，小朋友熏紅了臉，伸手抱住他腰身，習以為常的依靠過來，催他睡覺別鬧。

    長輩視線關注著，邵煉難得緊張。

    他扶著沈明洲肩頭，向伏光耀解釋一般說道：他醉了。

    也許是醉了，才能看出沈明洲對邵煉的依賴。

    伏光耀完全沒有任何詫異，出聲說道：邵博，你送明洲去睡覺吧。

    得了許可，邵煉趕緊撈起人往房間走，誰知道還沒走兩步，沈明洲微微閉上的眼睛忽然睜開。

    他皺眉問：我紅包呢？

    話都說不清楚，腳都站不穩(wěn)，還惦記著壓歲錢，邵煉得給他包紅包。

    你枕頭下面壓著，晚上好好睡覺。

    邵煉半抱半抗，把人送床上。

    沈明洲頭剛沾枕頭，手就伸了過去，摸出來兩個紅包。

    邵煉記得清楚，他下午來塞壓歲錢的時候，枕頭下面還是一片空蕩。

    另外一個紅包，恐怕是伏院趁他們沒注意，悄悄塞進來的。

    快睡吧。邵煉坐在床邊，幫他把壓歲錢給重新放枕頭下面。

    沒了長輩的注釋，他輕輕摸了摸沈明洲的頭，溫柔說道：明年事事順利，越長越高。

    最后，醒著跨年的是兩人一貓。

    邵煉始終沒有停止向伏院表達忠心，就差明晃晃的寫一句我愛明洲在臉上了。

    零點一過，電視里響起了熱鬧的鞭炮。

    宿舍遙遙能聽到隱約的炮仗聲，隔了很遠，完全沒有吵醒睡著的人。

    大年初一對年輕人來說，從來是一覺睡到大天亮。

    邵煉卻起得很早，特地調了鬧鐘，剛出房間，就見到伏光耀開了門，門縫里還鉆出來一只貓。

    又是一年過去，伏光耀白發(fā)多了幾許。

    精神卻好了很多。

    昨晚留下來的酒杯碟盞放在水槽里，邵煉挽起袖子慢慢的清洗，問道：伏院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明洲？

    站在鍋邊煮面的伏光耀聲音沉靜的回答道：待會。

    邵煉沒想到伏光耀的計劃會如此隨意。

    他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在窸窣的水聲中，視線詫異的看向伏光耀。

    伏光耀每次見邵煉這樣，都會在心里嘆息。

    這么一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慌亂，向來沉穩(wěn)。

    唯獨牽涉到沈明洲，才會微微皺眉，寫滿了想說的話。

    不用擔心，我和明洲出去聊一聊，我有分寸。

    伏光耀心里重復演練了無數(shù)遍，不會鬧得不愉快。

    作為長輩，他寬慰著邵煉，我可能不怎么稱職，但我會盡量取得明洲的原諒。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在家里玩玩貓。

    邵煉：

    在伏光耀家里，似乎貓成為了很好的借口。

    帶貓像帶孩子。

    玩貓像玩游戲。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在家玩玩貓，還能有緩解緊張的作用。

    沈明洲被伏光耀叫醒吃早飯的時候，邵煉正拿著貓的小梳子，一點一點給它梳毛。

    家里有個小動物，氣氛都活躍許多。

    貓似乎記得邵煉曾經悉心照料的日子，刷毛也格外配合。

    只是見了沈明洲，它仍是伸長腿，往前邁步，翹著尾巴小跑過去蹭蹭腿。

    蹭人一腿毛，成為了貓表達善意的習慣。

    如此黏人的小可愛，打散了沈明洲腦海里的昏昏沉沉。

    酒對他來說，果然是一年喝一次就夠了的東西。

    昨晚不僅沒能陪邵煉和老師跨年，竟然連什么時候收的壓歲錢都忘了。

    一覺醒來，手掌一摸就是兩封厚實的紅包。

    習慣了電子貨幣的年代，紅包成為了別人嫌棄的累贅，沈明洲卻收得無比開心。

    早飯是邵煉和伏光耀做的。

    湯圓、面食、餃子，一碗一碗，足夠沈明洲吃到撐。

    吃完早飯，邵煉主動去洗碗。

    沈明洲還在打呵欠。

    伏光耀就說：明洲，你陪我去一趟實驗室。

    嗯？沈明洲下意識的站起來跟上，出什么問題了？

    春節(jié)他做好了不去研究院的準備。

    伏光耀卻大年初一叫他去實驗室，怎么想也不簡單。

    然而，伏光耀并不多說，點點頭道：想給你看看我最近的研究成果。

    小威廉嗎？沈明洲來了興趣，換上鞋隨著伏光耀出門。

    算是小威廉吧。伏光耀笑得溫柔，我做了一個和小威廉相似的虛擬形象，但是我做的可能沒有小威廉好。

    沈明洲以為伏光耀做的貓，勾起嘴角說道：老師做出來的，當然比小威廉可愛。

    伏光耀只是笑，沒有認同他的意思。

    他們一路順著僻靜的校園林蔭道，走到了安靜的光量子研究院。

    除了值班的工作人員，沒有人會在大年初一來到這里。

    他們走進研究院，去了伏光耀單獨設立的小型實驗室。

    里面只有一臺運轉了萬物系統(tǒng)的計算機，等待著伏光耀啟動。

    沈明洲高興的等著，以為能夠看到比小威廉可愛的貓崽。

    他甚至考慮好了，順便把小威廉的小貓咪形象替換掉，改成老師做成的貓的樣子。

    誰知《未來家園》一登錄，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年輕而溫柔的女性。

    她沒有什么傾世美貌，卻有一雙澄澈清明的眼睛。

    視線掃過面前的兩個人，忽然露出的笑容，透著一種單純的干凈。

    耀哥，你回來了？她說。

    聲音夾雜著時光無法消除的雜音，沈明洲能從短短六個字里，聽出磕磕絆絆的機械吐字。

    然而，伏光耀笑著點頭，語氣溫和的回應著，回來了，我?guī)髦迊砜茨?。他長得像我，但是眼睛跟你一模一樣，我遺憾的是，沒能看著他長大，也沒能好好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