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離開像是逃離一般，盡管知道沐晨曦心思單純沒別的含義，可這種不經(jīng)意間流露真情，最讓人無法招架。

    這是什么？這么好看。

    很快人流上來，他們攤子上的擺件吸引人目光，陸續(xù)圍過來一些人，站在那里滿眼新奇。

    喲，是木頭做的，還是頭一次見呢！

    是??！都是在家什上看到這些花紋圖案，現(xiàn)在單獨拿出來太好看了!

    你們看這花瓶多精美，還有這屏風精巧雅致。

    趙歡含笑看著這一切，眼前的場面早有預料。事先他做過調查，這里還沒有木質工藝品，花紋圖案都是展現(xiàn)在家具和房屋建造亭臺樓閣之上。

    精美器具和擺設除了金銀玉器，都是一些瓷制品。平頭百姓多買些粗糙爛制瓷器，質量差連點花紋圖案都無。

    若是精致一些無花紋圖案的瓷器，也要一兩銀子以上。帶有花紋圖案價錢更高，不是普通百姓能承擔，在這基礎上他的這些擺件更有市場。

    小伙子，這個花瓶怎么賣？一個大娘看著趙歡，手指著一個帶有桃花圖案的花瓶，我小女兒要出嫁，陪送個花瓶更有面子。

    這花瓶八十文。

    趙歡拿起花瓶遞給大娘說道：你看這材質還有圖案顏色，使用一輩子也不會毀壞，不怕磕碰不褪色精美耐用。

    是是是。

    大娘拿著花瓶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說道:確實是好物件，只是農(nóng)家人仔細慣了，舍不得買這好東西。

    若不是女兒要出嫁，我是連拿都不敢拿。她看著趙歡欲言又止，想講價又怕講不下來，是個真正淳樸農(nóng)家人。

    趙歡自然看出她意思，價格是不會降，順手拿起一塊小木牌，說道:大娘是我第一個客人，這塊刻著富貴的木牌送你，給家里孩子帶上，愿他一生順遂、富貴吉祥。

    好好，就要這個。

    大娘聽后喜笑顏開，當即掏錢買下，手里攥著小木牌不撒手，好像擁有它就能心想事成。

    給我挑一個。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伯，看著趙歡明顯也是要好彩頭的意思，我小孫孫馬上要啟蒙，小伙子給我也來個寓意好的。

    趙歡好笑的看著他:這是賣東西的貨攤，不是寺廟能保佑眾生，我也不是自帶神光金口玉言。

    不過，看這位老伯殷切目光，趙歡說不出拒絕的話，給個希望給句祝福還是能做到。

    于是，趙歡笑著指指一個雄鷹擺件，說道:雄鷹展翅，一沖飛天。祝你小孫孫學業(yè)有成，將來振翅高飛，一鳴驚人、前程似錦。

    好好，就要這個。

    老伯一把拿過展翅欲飛的雄鷹，緊緊抱在懷里，掏出錢袋數(shù)錢給趙歡，像是怕誰與他搶似的。

    他這幾句吉祥話，給這些百姓心里帶來光明與渴望。看趙歡模樣俊美溫和有禮，充滿親切感，都圍過來請他幫忙挑選。

    一會兒的功夫，攤上那些擺件賣了大半兒，只剩一些價錢較為貴重的屏風和一些讀書人用的筆洗、筆筒。

    那些人不知道是買到心儀的擺件，還是得到趙歡的祝福，各個眉開眼笑的大方掏錢，心滿意足的帶著那些吉祥話離開。

    呼。趙歡終于松口氣，被他們圍在中間，你一句我一嘴鬧的慌，還要絞盡腦汁送上他們喜歡的祝福語。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擺件會有這么多寓意，只能盡量好話迭出，符不符合實際，已經(jīng)不是能掌控。

    媳婦兒。沐晨曦心疼的遞給他一竹筒水，拿著衣袖要給他擦汗，你喝點水歇歇。

    趙歡推開他手，笑道:用帕子，別把你衣袖弄臟。

    嗯。

    沐晨曦掏出手帕，給他擦汗道:媳婦兒招人稀罕，他們都不用我選，我一點忙幫不上。

    怎么會幫不上。趙歡看他嘟著嘴，沮喪的垂下頭，你不是一直幫我看著攤子，人這么多難免有心懷不軌之人，只要丟上一件，我們就要賣好多才能補回來，你這個活計最重要。

    是嗎？沐晨曦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趙歡，臉上溢出笑意，我一定看好，不會讓別人拿走一件，要給媳婦兒錢才可。

    對，一定要看好。

    趙歡喝幾口水，身上的熱度散去，問道:你剛才看我賣這些擺件，有沒有學會怎么和別人說？

    學會了。沐晨曦拉著他手，歡快的搖晃幾下，說好話，說吉祥如意讓他們高興的話。就是忽悠、忽悠再忽悠，把擺件賣出去錢拿過來，高高興興、心甘情愿。

    咳咳咳。

    趙歡嗆咳幾聲，臉色微紅神情愕然，不知道沐晨曦怎么說出這樣的話，這是他教的嗎？

    他不是一直教他積極向上，要團結有愛、保持初心，做個具有一切優(yōu)良傳統(tǒng)美德的人嗎？

    第18章

    書齋的一角，沐晨曦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入神，對周遭一切人或事視若無睹。

    俊逸白皙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微翹，偶爾輕輕顫動如同羽翼劃過心頭，讓人心尖發(fā)癢隨著顫抖。

    他文靜乖巧的坐在角落，大大方方的像是在家里一樣，絲毫沒有為在書齋里蹭書尷尬畏縮。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沐晨曦始終沉浸在書海，沒有受之影響，也沒一絲對別人的好奇，低著頭認認真真看書。

    書齋的掌柜看他這模樣，不由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也不打擾沐晨曦看書，只是眼里露出同情惋惜。

    其他一些身在書鋪的讀書人，也是相同的神色，同時盡量放輕手腳，小心不發(fā)出聲響以免驚動他。

    沐晨曦的事早已經(jīng)傳遍，對于未到弱冠之年就有舉人功名，現(xiàn)在落到癡傻的境地，還念念不忘讀書，都深感佩服。

    特別是一些貧寒書生，看他孜孜不倦學業(yè)，佩服的同時也激起向學之心，再次堅定求學之路，同是貧寒學子，他們豈敢不努力。

    一時間，書齋的氣氛尤其安靜，就是呼吸仿佛也被嚇住，弱不可聞。只有間或輕輕的翻書聲，印證此刻時間不是靜止，這個空間還存在活的生靈。

    掌柜的，拿些紙墨。

    劉文清帶著小廝站在柜臺前，看眼書齋里安靜氣氛，笑道:今天怎么如此安靜？若不是一個個站在這，我還以為書齋里沒客人呢。

    都在看書，盡量保持安靜不影響別人。

    掌柜的看眼門口昏昏欲睡的小二，也不去喚他，自己起身到里面去取劉文清需要的紙墨。

    劉文清搖著折扇頗為無聊，打量書齋里那些端著書本看的學子。從穿戴粗布麻衣，發(fā)舊泛白的程度來看，都是貧寒子弟。

    那幾個學子在他進來之際，就被驚動，看著自己在這里蹭書一時忘記時間，都匆匆放下書本，臉色漲紅的離開。

    唉。劉文清搖頭自語，讀書不易，蹭書更不易。

    劉少爺心善。

    掌柜的聽到，贊許的說道:誰都知道劉少爺出身富貴，卻對身邊貧寒學子一視同仁，往往還多有助益，品德俱佳。

    掌柜的過譽了。劉文清對這些話不以為意，沒有被稱贊的沾沾自喜，同為學子，應看的是才學人品，哪能論彼此出身家世。

    以貧寒之境，努力向學，才是我輩楷模。那些學子品德俱佳，一旦一飛沖天取得前程，心里俱想的是朝廷百姓，乃是我大榮之福。

    對于此等有志之士，才德兼?zhèn)渲耍谏砼R窘迫之時，伸出些許援助之手，當是榮幸之至。

    劉文清一臉正氣，瘦削的身材如風中之竹，傲然屹立。說出的話鏗鏘有力，絲毫沒有身為富家子的高高在上。

    好，說的好。

    書齋角落突然傳來擊掌聲，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劉文清面前。沐晨曦信步走來，唇角含笑風姿綽約，俊美的臉上滿是贊賞。

    趙歡坐在攤子后面，這一會兒工夫，擺件陸續(xù)賣出不少，只剩兩架小屏風還有一匹白狼擺件。

    屏風價錢高，很多人不舍得買。白狼被很多人嫌棄，根深蒂固的認為是害人的野獸，沒有一點好印象，吃人的老虎在百姓中地位都比它高。

    現(xiàn)在他也不想著全賣完，能賣出這么多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趙歡知道這些擺件必然好賣，能火能賺錢，但沒想到能暢銷這種地步。

    媳婦兒。沐晨曦笑盈盈的過來，身邊還跟著兩個人，這是劉兄，要買我們的擺件，還有多少全拿出來。

    劉少爺。趙歡見他身穿綢緞，手搖一把折扇，知道是出身富貴，直接按古代稱呼。

    劉文清點點頭，看眼沐晨曦對趙歡笑道:沐夫人，在下劉文清。

    。趙歡:可以不叫夫人，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沐晨曦:劉兄，你看這兩架小屏風，小巧精致圖案正好適合與你，擺放在一旁，讀書勞累之余，偶爾欣賞可以緩解疲憊。

    他指著一個小屏風上的翠竹，笑道:剛才劉兄一番話，就讓人想到竹之清雅高潔，這屏風置于兄臺之手當之無愧。

    還有這朵朵寒梅，當屬高雅之士擁有，其他人配不上梅之純潔品性，它的傲骨風姿。

    這兩架小屏風與劉兄有緣，單單獨留案幾之上，等待有緣人相逢，世間之物多有靈智，萬萬不可辜負。

    趙歡看他與劉文清侃侃而談，心里流淚:這就是陳明瑞口口聲聲稱贊的天資聰穎，才學品德兼?zhèn)?，端方大氣有謙謙君子風姿，堪稱眾人楷模。

    現(xiàn)在這副落入市井，汲汲于文人摒棄商賈之事，口若懸河不顧自己身份，把那舉人功名視若無物，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媳婦兒。

    沐晨曦一臉得意，求夸獎的小眼神亮若艷陽，笑的唇角高翹道:劉兄這兩架小屏風都要了，算下多少錢。

    二兩銀子。

    趙歡看他這模樣，心酸又無奈的同時隱隱有些感動。剛才仔細想了一下，一定是自己總是說要賺錢，他就放在心上，才會這么費心思售賣。

    還有只白狼呢。

    沐晨曦轉身間看見一只白狼擺件孤零零的擺在桌子上，懊惱的拍拍頭，伸手拿過來直接塞到劉文清懷里。

    這只白狼也賣你，狼乃萬獸之中王者，如同劉兄傲立眾學子之間，無人能夠匹敵。

    劉文清從出來就沒說過幾句話，被沐晨曦弄的一怔一怔的，開始在書齋時見他過來搭話，大力贊美于他很是不好意思。

    又因以前曾經(jīng)遠遠見過沐晨曦幾次，聽到到處有人傳言他在榮都受傷變得癡傻，也有心與他攀談幾句探個究竟。

    沒想到才說了幾句，還沒等多試探就被沐晨曦邀請出來，看他媳婦兒制作精美的木質擺件。

    他也是好奇，就隨口一句要買件欣賞把玩，這眼看沐晨曦把他家剩下的這三件一股腦推過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多謝沐舉人抬愛。

    這點銀子劉文清怎會放在眼里，他家可是鎮(zhèn)上富戶，于是干脆的掏銀子，問道:多少銀兩？

    既是熟人，那就便宜一些，給抹個零頭。趙歡笑道。

    眼看沐晨曦有強買強賣的架勢，趙歡不能收太多銀子，把價格一一告訴劉文清，最后收了二兩三百文。

    劉兄一定下次再來，我們多帶點過來，都賣給你。沐晨曦沖劉文清和小廝背影揮手喊道。

    趙歡就見劉文清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

    第19章

    太陽火辣辣的發(fā)出刺眼的光芒，此時正午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趙歡蹙眉后悔這個時候回來。

    想著在鎮(zhèn)上要賣一天，卻是不到一上午全賣完，就想著這么熱的天趕緊回家。

    路邊的花草樹木蔫噠噠沒一點精神，路上泥道暴起一陣陣塵土，身上已經(jīng)濕透，汗水順著臉頰一個勁兒往下淌。

    媳婦兒，喝點水。

    一只白皙骨節(jié)頎長的大手伸過來，趙歡接過咕咚咕咚喝個暢快，還沒等他說話，一塊兒帕子撫上臉頰，沐晨曦認認真真的給他擦汗。

    他一只手撐傘，一只手輕輕擦拭趙歡臉上熱出的汗。趙歡熱的不耐，煩躁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心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遞水擦汗。

    別光顧著我，給自己也擦擦。趙歡把他手上傾斜的傘推過去一點，從自己懷里掏出手帕擦去他臉上汗水，你也喝點水，臉都熱紅了。

    嗯。

    沐晨曦乖乖點頭，喝完水突然道:媳婦兒，我們買鋪子錢夠嗎？

    剛才他們看了書齋旁邊的布莊，那個掌柜的要回老家想把鋪子賣出去，但價錢不低要四百八十兩，趙歡講了半天才降到四百五十兩。

    夠的。趙歡看他擔心，我們家有錢，以后還會賺很多。

    嗯，我們會賺很多很多。沐晨曦一下來了精神，我會找很多人來買擺件，讓他們多多的買。

    沐晨曦一說到這個，趙歡就想起劉文清，那憋屈懵、逼的表情讓他現(xiàn)在還想笑。

    你認識劉少爺？趙歡好奇的問道。

    據(jù)他所知沐晨曦沒什么朋友，就算有以前熟悉的人，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忘了，怎么還能把人帶來，熱情洋溢的攀談，像是熟稔相交多年的好友。

    不認識。沐晨曦搖頭，我聽他與掌柜的交談，掌柜夸他富貴心善，就想著讓他多買點我們擺件，就邀請他過來看。

    他老實的跟趙歡說經(jīng)過，最后眨眨眼睛，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道:媳婦兒雕刻的擺件好看，他一定會喜歡，以后還會來買很多很多。

    你就這么自信？趙歡不以為然的搖頭，就是喜歡也就買一兩件罷了，還能總買。再說，你不是說他富貴人家出身，怎么會看上這小小的木質擺件，理應更喜歡金銀玉器那些東西。

    趙歡知道這個時代注重家世、名聲與身份，就算是喜歡也不會拿這些便宜東西出來顯擺，不會降低一點點身份做與之不對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