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笑，笑眾人，驟視的眼，眼里只有李少懷一人，又好像再對她說：阿懷只能被我一個人欺負(fù)呢！

    天子怒而諸侯懼，如今趙宛如的話讓他們生怯害怕，腳步往后挪了挪回到座上。

    皇帝不發(fā)聲，也無聲可發(fā)，趙宛如所散發(fā)出的氣勢蓋過皇帝，士子們震驚膽寒的同時也深思著，仗著皇帝的寵愛不怕引來忌諱嗎。

    皇帝或多或少都是會不滿的吧，不過圣意是難猜的，皇帝的心思他們不得而知。但是趙宛如清楚的很。

    趙恒沉著臉，思及自己，當(dāng)初立后時若能有這般氣勢，也無須幾經(jīng)波折了。又十分惜及趙宛如不是皇子，不過也正因為趙宛如不是皇子，于皇權(quán)沒有威脅，他才這般放縱著她。自己的女兒，他還是清楚的。

    兒女之婚姻，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說諸位相公，皆想做惠寧的爹爹？

    臣等不敢！嘩啦啦，頷首跪了一地人，紅紅綠綠的。

    我的駙馬，是天子之婿，而不是戲臺上的伶人！

    趙宛如是在告訴他們，僭越了，君是君，臣只是臣，所謂士大夫共治的天下，其臣子終究不過是輔佐獻(xiàn)策的，只有君王才是掌決策之人。

    俯首的皆磕著頭，只有李少懷抬著頭凝視著趙宛如。

    好了，宴會的興致都被你們打攪了！皇帝沉著一口氣，冷瞧了丁紹文這個挑事的人一眼。

    依惠寧的意思，是看上李若君了？早在趙宛如呈給他李少懷還俗度牒時他就明白了。

    開封府一案，李若君以謀殺之罪被判斬首，趙宛如跪求他下旨重審，如今細(xì)細(xì)想來，原來自己的女兒早在之前，心就已經(jīng)不在大內(nèi)了。

    但憑陛下做主！趙宛如回轉(zhuǎn)身子微福。

    侍奉三朝的老臣，以及朝廷新貴，翰林院學(xué)士，御史臺等諸多臣子無不瞪圓眼珠，而那些先前在心中幸災(zāi)樂禍的新科進(jìn)士，如夢初醒。

    榜眼只見惠寧公主一眼便敢與殿前指揮使這樣的新貴爭駙馬，若不是兩人事先就有什么，恐怕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是不敢的吧。

    趙恒從座上起身，走至臺下，撐著腰，惠寧乃朕之愛女，朕的女兒，是九天翱翔的鳳凰，自要配這世間最好的兒郎，而你們...朱袖內(nèi)揮動的手一一指過，別以為朕不知道，各懷鬼胎，私底下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諸臣士子低著頭面面相覷，至此，親眼所見的李少懷才明白皇帝寵極惠寧公主之盛。今日她如此做，也正符合她的性子了。

    李若君！皇帝喚她。

    臣在。

    朕信你不是空有其表之人，但你想娶朕的女兒，沒那么簡單！趙恒拿出皇帝的理智，藏富于民，再富國家，天下不患無臣，患無君以使之，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以人分之，這是你的主張朕可一直都記得。

    皇帝是聰明的，朕給你二人一年期限，各治其下，彼時，場上諸卿作證，看誰更適駙馬之位。

    皇帝的話，無疑是要啟用，重用李少懷了，這樣一來金榜上新進(jìn)的士子就不可能成為丁氏的黨羽，相反還會成為丁氏的牽制。

    皇帝此舉，是利用這批剛中第的進(jìn)士以牽制朝中的舊臣。

    這么快，朝中就要有新貴了。

    看不出來，原來他是惠寧公主的小情郎。

    哎呀，我也想被公主看上。

    那也要你有人家哪個本事與相貌。

    你們瞧，一眼望去，這榜眼能被惠寧公主看上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先前他們并沒有在意，如今仔細(xì)看著李少懷，深深發(fā)嘆，就算是公主一眼鐘情也不足為奇呀。

    真是，十分登對的一雙人兒。

    回到行宮之后趙宛如面對著從頭至尾都很不解的長公主。

    宛如不是有意要瞞著小姑姑的。

    趙衿搖著頭，是我不曾問你，只是我沒有想到你與真人...喊稱謂時忽頓，一時間竟然想不出要如何稱呼李少懷了，開封府一事，還是我醒悟的太遲鈍了。

    還不算太晚。趙宛如潤了潤眼眸，她知道姑姑心中定然有失落，可是她，我無法。

    他是為你入仕？

    趙宛如點頭，如果李少懷心中沒有她，若不是兩情相悅，她不會強求。放手于長公主，因為她知道，能尚長公主的將會是幸人。

    皇帝在行宮處休整一會兒便要起駕回宮了，趙靜姝一直都呆在行宮內(nèi)，中午時趙恒還去看了她。

    不是身體不適，只是心中不適，不愿去罷了。

    三姑娘，適才殿前副指揮使向官家求娶大姑娘，這次的榜眼居然也向官家求娶！千凝吃驚的說著。

    榜眼...是師兄??！

    聽他們說大姑娘與榜眼是舊識，榜眼應(yīng)試之前特去道觀還了俗。

    是嗎！趙靜姝低垂著眼眸。

    官家許榜眼和殿帥一年之期...

    瓊林宴結(jié)束了嗎？

    趙靜姝突然的問話將千凝的話打斷，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千凝愣眨著眸子，猜著公主的心思道：不過要等官家與大臣們先離去后進(jìn)士們才能走。

    姑娘是想去找丁季泓嗎？千凝心中泛著嘀咕，姑娘該不會是...

    瓊林苑時時刮著春風(fēng)，春風(fēng)時時拂入人眼，群英匯集之地，百花齊放。

    第65章 尤是春風(fēng)被人猜

    三年春, 皇帝賜婚, 萬壽長公主趙衿進(jìn)封隋國長公主，下嫁神武大將軍之子探花郎李遵勖，授李遵勖左龍武將軍，駙馬都尉，賜第永寧巷。

    李迪舉進(jìn)士第一名授將作監(jiān)丞，從八品。

    榜眼李若君任秘書郎, 從八品，掌集賢院、史館、昭文館、秘閣圖籍。

    丁紹德以甲科第七得以進(jìn)入御史臺, 任御史臺主簿，正九品。官階雖不大, 可是所掌權(quán)力不小, 掌御史臺名冊文印，查抄失誤。

    四月初, 中第進(jìn)士習(xí)滿正式赴任，因長公主大婚, 停朝三日。

    長房的書房頻頻傳來畫眉鳥的鳥叫聲, 不知什么時候，長公子又養(yǎng)了一只鳥，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他愛極了這只鳥，每日都有人來喂食照看。

    長公主一事得以解決, 可是如此官家也不愿將女兒嫁給我！丁紹文拿起一封信放在燭火尖上點燃，旋即扔到了香爐內(nèi)。

    突然橫出來李若君，將來怕會是一個麻煩！

    丁紹文驟視一眼年輕侍從, 既惠寧公主鐵了心，那就看看他的福氣能走多長！

    官家雖不愿，可圣人哪兒還能走得通，官家一向聽從圣人的意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歷來皇家與世家聯(lián)姻，后宮寵極丁氏，有段日子未去向圣人請安了。

    忽然房外傳來下人的呼喊聲，侍從猜測道：想必是四郎君回來了。

    丁紹文冷的發(fā)笑，一陣子沒有在意他，他竟然被官家看上了！

    自丁紹德中第后，上門提親交草貼的世家每日都有，厚厚的帖子堆高在丁謂書房的案桌上。

    丁紹德高中，氣壞了一群原先看不起他而拒婚的世家，如今厚著臉又改了主意，尤其是內(nèi)翰府錢氏。

    這下可好了吧，丁紹德中甲科第七名，官家尤為看重，提親的人都將參政府的門檻踏破了。錢懷演冷不丁的看著錢希蕓。

    誰知道他是不是靠關(guān)系...

    你住口！錢懷演盛怒，春闈之重，陳堯咨受貶，你爹爹我親自督促閱的卷，豈能還有假？

    那我?guī)煹懿皇堑诙倪M(jìn)士及第嗎！

    錢懷演冷哼一聲，你就別在想你的師弟了，人家看上的是惠寧公主，官家以許一年之期給李若君，你知不知道，惠寧公主于瓊林宴上公然護(hù)著他，便是向天下世家宣告，榜眼是她的人，你？橫視了錢希蕓一眼后顫笑。

    錢希蕓倒退兩步，顫抖著雙眼，惠寧公主？

    她想起了冬至那日在茶肆內(nèi)李少懷對她說的話，入仕只為一人，但不是她，至此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錢希蕓愣的坐下，那我...該怎么辦！算來算去，竟是一場空，原先的夫婿沒有了，一心要嫁的人心早跑了。

    李少懷之事難說，圣人寵極殿帥，丁家還是貴極的。丁氏這棵大樹，錢懷演似乎是抱定了，如今還剩一個三郎丁紹仁。

    我不嫁！知道丁紹仁在省試中落榜的錢希蕓扭著頭。

    庶子你不愿意，如今嫡子你也不樂意嗎？

    進(jìn)士都考不中，他又不是嫡長。

    即便如此，他日后不靠貢舉一樣能憑父蔭封，入朝為官。

    恩蔭來得官終究沒有進(jìn)士的榮耀，也不如中第遷升的快。

    丁家的蔭補原本是要給丁紹德的，如今卻給了丁紹仁。提親的草貼子里有不少開國元勛之后，也不乏趙氏宗親。

    這些各家的姑娘年齡都與你差不多，皆是待字閨中的賢良女子，你若有看中就告知我，若沒有也無妨，你還年輕，不急。

    除了長子丁紹文當(dāng)年以進(jìn)士及第成為探花郎，他丁謂進(jìn)士出身名次都沒有進(jìn)過前十，誰知繼次子中第后最不看好的四子竟然也中了，名次還在前面。

    東京城煙柳巷子內(nèi)對丁紹德態(tài)度才是最直觀的感受，劉娥為后丁謂成為新貴，他們對丁紹德由原先的鄙夷到害怕，害怕之后是恥笑與不屑，再到如今她成為天子門生，便一個個都轉(zhuǎn)變態(tài)度，畢恭畢敬的上趕著巴結(jié)討好。

    對于丁紹德生母來說，她中第可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

    答應(yīng)娘親，找個機會將官辭了，咱們存的錢夠了，可以遠(yuǎn)離東京城...

    娘！母親將事情想的太過簡單，這一切并不是丁紹德自愿，是背后有人在推她，背后那人要拉她入局，她既已入局又怎能輕易脫身，如今我做了官，府上的人便不敢再輕視咱們了，得這功名的庇佑，也能安穩(wěn)許多。

    可是，我聽大郎說自開朝以來沒有哪個人剛中進(jìn)士就能入御史臺的，獨授予你說明官家看重你，你這般年輕，萬一官家賜婚與你，可如何是好？

    若皇帝賜婚，便是她們想拒絕也不得拒絕了。

    說到賜婚，丁紹德愣出了神，前陣子瓊林宴結(jié)束時發(fā)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

    對于別人的攀附丁紹德雖不喜，但是并沒有表露出來，反倒是來者皆不拒，交談甚歡，因此結(jié)識了不少人。

    直到她身邊的人都走開了千凝才敢上前去與她搭話，我家三姑娘要見你！

    瓊林東苑是一座小行宮，趙靜姝趴在柵欄旁，將頭擱在欄桿上呆呆看著瓊林的春色。

    公主。丁紹德合著袖子恭敬揖道。

    今日宴會上的事，你都親眼見了吧！

    丁紹德不假思索的點頭，是。

    我阿姐喜歡師兄，師兄也喜歡阿姐！

    趙靜姝的話將丁紹德先前的猜測證實了，榜眼，是公主的師兄么？

    趙靜姝顫著一笑，你不知道么，我有道號，志沖！

    丁紹德?lián)u頭，臣，不知。

    時隔多年，三公主趙靜姝入觀出家一事宮中早已經(jīng)不再提起。

    我?guī)煾敢彩欠鰮u子的徒弟，是太清真人的師弟鴻蒙子張無夢。

    怪不得，丁紹德見她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是不同于世間的，果然，道家人都吸引著她。

    公主充滿陽光的眸子里突然多出了悲傷，牽動著丁紹德胸口下孤寂的惻隱之心，公主您，對榜眼...

    如她猜測一般，那臣就要替他默哀了。丁紹德直起身子，他失之你，是他的不幸，公主長居道觀，能見到的人不多，這天下的好兒郎...

    你不必安慰我！趙靜姝將眼眶中的熱淚抹去，一臉認(rèn)真的問道：我問你。

    嗯？

    你敢不敢娶我？

    丁紹德愣在原地，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旋即合手躬下身，公主莫要與臣開如此玩笑，公主是官家愛女，又是...

    見慌張而笑，趙靜姝厲聲道：沒和你開玩笑！

    丁紹德滾動著喉嚨，望了一圈空曠的四周，臣不敢。

    若是，我要你娶呢！

    不敢，不能！唯獨沒有說不愿。

    丁季泓，你別忘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就不怕我告訴爹爹，這可是誅九族的罪？

    丁紹德拱起眉頭，爛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是我知道公主您，不會這般做！

    趙靜姝善良，天真，對丁紹德來說許是她沒有見過的，她處在無盡的深淵中，若再給自己上枷鎖，她怕最后會真的身敗名裂。

    你娶我，利用這駙馬之位安居一方，也可替你掩護(hù)身份，我便也能逃出皇宮，今后我與你約定，我不會干涉你任何事，你想納妾，想去什么樓我都不會過問，咱們互不干涉！

    丁紹德顫著朱唇，公主，何苦！

    望著疼愛自己的母親，丁紹德長嘆一聲，阿娘，我答應(yīng)您，等日后穩(wěn)定下來，我向圣上請旨到地方做官，再尋個理由辭官，去到遠(yuǎn)離京城的地方買上一畝三分地，從此安心侍奉著您。

    瓊林宴上榜眼與殿前副指揮使共爭惠寧公主一事早已經(jīng)傳開，看似皇帝給二人一年的期限，實際不過是給丁家臺階下罷了。

    瓊林宴上惠寧公主之心人盡皆知，殿帥就算再有本事出身再好，也抵不過公主的心之所向。

    不過此番事后，坤寧殿可鬧開了。

    你果真是與那道士...如今也不能稱呼李少懷為道士了，李若君，他是何出身，無父無母，日后你若真嫁過去，他沒有靠山，在朝中寸步難行，你一個婦道人家要如何面對朝臣？

    母親，朝中如今的大臣中寒門出身居于高位的比比皆是，他中進(jìn)士第二，寫國策惹得爹爹大悅，可見其才，您難道不相信女兒的眼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