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紹德趁她分散了注意力，推開架在脖子上的劍，呵，我丁紹德縱是萬死，也不會娶你這種女子做妻子的！

    說罷箭步推門離去。

    錢希蕓在陰暗的燈光下陰險一笑，你以為，你能安然過得了今晚么？

    丁紹德提著下裳走在陰暗的廊道處，怎的了？

    臻臻姑娘中毒了，現(xiàn)在玄虛真人被開封府的人抓了，豐樂樓都鬧開了，巡防的禁軍包圍了豐樂樓，前廳亂成了一鍋粥。

    樓內(nèi)死人了，但不知是何人，大宋嚴(yán)明律法，尤為重視人命。

    丁紹德大驚，姑娘中毒了？遂拉起了長衫飛速跑著，那她如何了！

    喜福褶皺著眉眼跟跑在他身后，臻姑娘...沒了！

    頓步到房的一瞬間，丁紹德瞪大了眼睛，霎時在原地?fù)u頭后退了一步，驅(qū)身僵住，門楣下的珠簾晃動的厲害。

    前腳還活生生陪在自己身旁的人，后腳她一回來這人就沒了生息的躺在了地上，丁紹德不敢相信眼前。

    曾經(jīng)種種，和入夜時在城西茶坊的對話都還縈繞在耳邊，丁紹德顫著微紅的唇，輕動著五指，一步一步走近，怎...

    顫抖不停的手被人拉住，別過去！

    顧三娘聽到動靜趕了下來，見著地上中毒身亡的人也是痛心疾首，強(qiáng)使自己鎮(zhèn)靜思考。

    丁紹德想要掙脫，但是顧氏怕她犯傻，死死的拉著，無奈道：她已經(jīng)死了，你別碰她。

    顧三娘這般，是在替她考慮，因?yàn)閳錾现私杂邢右?，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前，這具尸體只能由開封府派仵作先驗(yàn)查。

    大宋的律法嚴(yán)明，她是仕宦子弟，不能知法犯法。

    你不是神醫(yī)嗎，你快救她呀！丁紹德望著被開封府衛(wèi)銬住雙手準(zhǔn)備帶走的李少懷。

    是...暴斃的劇毒，非人能醫(yī)，我...無法起死回生！李少懷瞪紅著雙眼，一個活生生的女子突然在自己眼前七竅流血而亡。她的心怎能不痛呢，她親眼所見，可是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時，陷入深深的自責(zé)。

    是誰？誰？你們要害我，便害我，害一個弱女子作甚？丁紹德血紅了雙眼，發(fā)狂發(fā)怒，指責(zé)著周圍一干人。

    聽到丁紹德口出狂言，身后女子心慌。

    你們她將要失去理智如同山洪猛獸時被敲暈在了女子懷里。

    顧三娘扶著她，喚來自己的女使，抵在耳畔極小聲吩咐道：告訴樓內(nèi)所有人，今夜的事誰也不許亂嚼舌根，否則休怪我顧氏無情。

    女使點(diǎn)頭，繞路出去了。

    今夜發(fā)生的事定然有幕后之人，而且這人絕不簡單，擺明是沖著丁紹德與這個道士一起來的，一石二鳥。他們沒能得手，定然還會再次尋找機(jī)會。牢獄之中，無緣無故死的人何其多，她不能讓丁紹德處于危險之中，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都不可以，所以今夜是絕不能讓這些人帶走她的。顧三娘可不管這個道士冤不冤，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她只知道只要順?biāo)炝藢Ψ揭患?，就能讓其松松牙關(guān)，以得喘息之機(jī)。

    所以即便是讓這個道士背鍋枉死，她也要保下丁紹德。

    此乃命案，在場的幾人與我們走一趟吧！

    佩刀的府衛(wèi)走近丁紹德，顧氏摟著她橫擋在前，朝那府衛(wèi)的頭領(lǐng)笑了笑。

    今夜這事，是沖著丁紹德來的，恰好地上這女子替她擋了酒。看似如此，但是實(shí)際遠(yuǎn)不止此。

    二十余年，李少懷頭一次被官兵押解，回頭張望著房內(nèi)發(fā)生的一幕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這是沖著自己來的，連禁軍都出動了，難道是要封鎖消息？此處乃豐樂樓深處，人少僻靜，出了這么大的事，外面的人縱然能聽到動靜，可是誰知道這里犯事之人蒙冤之人是誰。

    若真如她猜測，他們的目的是自己，那么接下行事一定會很快，也許過不了今夜自己就會慘死在獄中，而豐樂樓這些人向來極懂規(guī)矩，是斷然不敢往外亂嚼舌根的，自己只是一個人微言輕之人，死了便死了。

    可她還答應(yīng)著元貞呢，她不能死，不能枉死，與心愛之人的承諾還未兌現(xiàn)，怎能死。

    心里告訴她，她不想死，不舍得死，此女是丁參政家四郎帶來的，她慘死暴斃，我李若君乃長春觀的道士，你們何故這般急著抓我，不抓我我尚且可以救她的！

    被幾個府衙衛(wèi)與禁軍推搡著的李少懷突然在豐樂樓大喊了起來，幾乎幾座樓的人都聽清楚了。

    今夜被抓的人是玄虛子李若君！

    而與豐樂樓隔著御街相望的皇宮內(nèi)，歌舞宴會剛剛散場，滿殿朱紅酒醉離去。

    張慶佩戴著皇帝御賜的魚袋，特準(zhǔn)許他自由出入后苑，坤寧殿和福寧殿一樣大，主殿偏殿以及大大小小的房間都有長廊連接。

    冬日的寒冷讓守夜的內(nèi)侍與宮女都蜷縮著發(fā)抖。

    公主呢？張慶急匆匆的跑過來，粗喘著氣問道。

    公主已經(jīng)睡了。

    張慶撇頭瞧了一眼庭院的水漏，睡了？

    方才前廷圣人設(shè)宴，請了丁相公以及殿帥，他們連著敬酒公主，幾番下來公主就不省人事了。

    張慶不信，怎會這樣？

    是真醉了，小柔走近一步，壓低聲音，不像裝的，方才還嚷嚷喊了幾句李真人的名字，幸好旁邊沒有外人。

    壞了！張慶捶打著自己的手心。

    怎的了？

    張慶皺著眉頭，出大事了！

    第39章 當(dāng)只為你下九泉

    宮內(nèi)宮外有高大的宮墻隔絕, 外人進(jìn)不來, 里面的人也不能隨意出去。諸如普通老百姓的案件之類的事情一般不會在宮內(nèi)流傳，宮規(guī)森嚴(yán)，凡事都有人盯著，內(nèi)侍省諸司的宮人是不敢亂嚼舌根的。

    昨夜死的雖只是一名娼妓，但也是能夠讓知府親審的案子了，大宋刑法又尤為重視人命, 這事已經(jīng)鬧開，那些管治安的官員們定然會想著法子咬緊風(fēng)聲, 誰都不希望自己管轄治理的地方出現(xiàn)這種事情，因?yàn)椴坏o政績抹黑不大光彩, 若沒處理的好還可能要丟了官。

    不過大內(nèi)就算是聽到了風(fēng)聲也是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的, 誰會在意娼妓的死活。前廷頂多是責(zé)罵治理之人的失職，后廷人微的人不敢說, 人上之人不屑于知道與去談?wù)摗?/br>
    皇帝無暇管這種事，東京的案子就交由東京開封府辦, 開封府不行就轉(zhuǎn)給大理寺若還是不行最后還有鼓司呢。

    朝廷也有朝廷的事情, 權(quán)知府今日未來早朝，因?yàn)閷彴父婕佟?/br>
    朝堂上，同平章事寇準(zhǔn)與同僚王若欽因政見不合而對罵，寇準(zhǔn)率性, 直言其jian佞，然皇帝頗喜王若欽，屢屢提拔, 寇準(zhǔn)此言全然不顧皇帝顏面，從而惹來了皇帝訓(xùn)斥。

    丁謂與幾位諫議大夫附和著皇帝，寇準(zhǔn)一怒之下辭相，皇帝早就冷淡了他，也一直有罷相之意，遂將其貶到陜州為地方知州。

    散了朝后刑部尚書王旦前去偏殿求見皇帝，力勸未果，就連皇帝身邊的近臣周懷政因?yàn)樘婵軠?zhǔn)求情而降職挨了板子。

    天一亮，東京剛開張的腳店，茶肆，就在私下議論，昨夜有人見到錢學(xué)士家的二娘與李少懷在豐樂樓私會。

    知道的人說這兩個人是師姐弟，所以聚一聚也無妨。不過當(dāng)即被眾人反駁，錢希蕓已經(jīng)還俗，而且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見面敘舊為何要去豐樂樓。

    可見私見二字在城民眼里是多么鄙夷。

    不知情的人認(rèn)為是李若君愛慕錢家的二娘，因?yàn)殄X府與丁府結(jié)姻親，結(jié)親之人正是二娘錢希蕓，另一方則剛剛好是昨夜案子的受害人之一，丁紹德。

    昨夜死了人，死的是城西俞七郎茶坊的歌妓，本來處于僻靜之地，所知的人不多，這種命案也自有官府去管，不過因?yàn)槔钌賾炎蛞鼓且缓埃対M東京的人都知道了。

    小小歌妓的死卻牽扯到了幾個大人物，翰林學(xué)士錢懷演家的二娘，參知政事丁謂的四郎，以及拍案定下的兇手，太清真人的嫡傳弟子李若君。

    只是無人知道，除了李若君入獄獲罪，其他官人衙內(nèi)娘子都安然。

    這一喊，讓權(quán)知府為難了，也讓她在獄中安然度過了一夜。

    李少懷思考了一夜明日堂上的應(yīng)對之詞，所幸自己是將太.祖皇帝制定的刑法看過一遍的。

    想要定罪也絕非那么簡單，此事并不是他所為，就算是陷害總要有證供，只是怕就是怕，開封府的官員也是內(nèi)幕之人。

    李少懷思及自己從沒有得罪過什么人，自來東京后一直安安分分的...

    難不成是因自己遞了狀投？自己雖未樹敵，可是恩師朝中的敵對甚多，但也不應(yīng)該啊，世家大夫如何會在意一個寒門士子。

    丁家應(yīng)當(dāng)是不至于的，丁謂可是恩師一手提拔上去的人，若是因?yàn)殚L公主一事，丁紹文也應(yīng)該不會，丁紹文只長她幾歲，年紀(jì)輕輕便身居要職。

    再者，上次從長公主府離開后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長公主了，而且明白人都該知道，皇帝是不會將公主嫁給寒門子弟的。

    說到底，無論是皇家，還是普通百姓，門第都極為看重。

    公主自幼生長在環(huán)境優(yōu)越的大內(nèi)，受著禮教，成年后只會在世家挑選一些優(yōu)秀的郎君，如此公主嫁過去才不會有著太大的生活差距。

    起初，太.祖為穩(wěn)兵權(quán)，公主皆下嫁武將，尚了公主便成為了外戚，自古以來為避免外戚勢大，皇帝都不會放權(quán)，以此達(dá)到鞏固自己的權(quán)力。

    后來崇文抑武，文官地位越來越高，皇帝親自接手管理科舉，使之中舉的舉子皆為天子門生，士子的地位極大提升，東京百姓皆以入仕中舉為榮，與文人士子聯(lián)姻一時間形成風(fēng)氣，跟隨這風(fēng)氣，公主也就有下嫁士子的了。

    不過無一例外，所下嫁的都是在朝中頗有聲望的大臣以及世家子弟。

    即便李若君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耐，因?yàn)榛实鄄粫试S，而且自己也言明了不會做駙馬。

    究竟是何人要害她？李少懷百思不得其解。

    東邊的海岸剛剛擦出一道白，牢中來了一個穿青衣的年輕人。

    腳步聲很輕，步子很沉穩(wěn)，雙腳站定時，李少懷能感受到來人的殺氣，獄卒開了牢門。

    李少懷卷縮在草垛上，冬日實(shí)在太冷，牢房幾面都是光禿禿的墻壁，陰暗濕冷，寒氣滲入骨髓。

    李若君，李少懷。青袍男子手里拿著一把佩劍，低頭凝視著李少懷。

    你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因?yàn)槲荫R上就要死了，對吧？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你認(rèn)為你能殺我，天子腳下，你又如何能殺得了我？李少懷暗運(yùn)內(nèi)力。

    青衣男子扔出一軸白紙，這是仵作檢驗(yàn)的尸體的記錄。

    所中何毒，癥狀，時間，上面都記載的清清楚楚，李少懷看著白紙黑字，顫抖了起來，這不可能，怎可能

    接著又扔了一張記錄的紙條，上面清清楚楚的寫了錢希蕓幾時從錢府離開，又吩咐了誰去了藥房，所抓的是何藥，幾時偷偷去了豐樂樓，又與誰接觸了。

    酒里無毒，但若中和了她煮的茶水，則是劇毒。

    不可能？那人冷笑一聲，那女子死于何種毒，難道仵作會作假？這世間知道你玄虛子喜好之人，恐怕不多吧！眼里有嘲笑，也有陰險。

    事情的經(jīng)過已經(jīng)在你眼前了，你懂醫(yī)術(shù)，是最清楚不過的，總之，李少懷，明日你若是不認(rèn)罪，死的，可就是你師姐了！

    李少懷驅(qū)身一顫，事實(shí)如此，但她知道遠(yuǎn)不止如此，其背后定然還有陰謀。

    究竟是誰要這般假手于人的栽贓陷害她。

    直到天亮，開封府府衙開堂審案，將昨夜有關(guān)之人接連帶上，審案之人正是新上任的戶部侍郎，權(quán)知開封府事張雍。

    幕客將證詞，仵作驗(yàn)尸報告，證物等等一一呈上。

    褪下道袍的人只穿著單薄的白衣，手腳皆鎖著鐵鏈，寒冷的冬風(fēng)打在身上，讓人看著都打寒顫。

    府衙大堂外的庭院擠滿了人，嘈雜的議論著，還有人大聲喊冤。

    這不是，治好了陳家二郎的那個道士嗎？

    是啊，出家人又是醫(yī)者，滿腹才華又如何會想要去毒害一個柔弱的女子。

    鎮(zhèn)尺敲響，庭院人聲皆停，沒過多久從人群中擠出一個女子，一身道袍格外顯眼。

    權(quán)知府，外面有個坤道說是犯人的師姐！

    只設(shè)有柵欄的階梯口站著一個想要進(jìn)來的女道士，此時是在審理案子，豈能隨意讓人進(jìn)來。

    堂下何人喧鬧！

    奴家乃長春觀太清真人嫡傳大弟子，凌虛子。

    張雍是一個歷經(jīng)三朝的老臣，江南的長春觀，經(jīng)太宗，今上器重，道觀里的牌匾還是太宗親書的。

    在南派之中，長春觀的地位只重不輕，況且太清真人的師父扶搖子，在道家極負(fù)盛名，就是如今的太清真人也被今上看重，多次召見問道。

    嫡傳大弟子，是將來的繼承之人，真人通道法，應(yīng)該懂審案要避嫌之理，既是師姐弟還不速速離去。張雍說話的語氣還算客氣。

    張知府，避嫌只是因?yàn)榕缕錂?quán)勢能夠遮蔽，從而顛倒是非，而貧道只是一屆坤道，無權(quán)也無勢，我?guī)煹芟騺砬逭?，卻無端入了獄，恐有人陷害，難道知府能抓人，卻不允許人辯駁？

    張雍怒拍鎮(zhèn)尺，你休要混淆視聽！

    晏璟知道，判錯案子讓他罷官多年已是深感悔恨了，她是連夜將這個張雍調(diào)查了一番的，如今揣測著他的心性，言辭逼他放自己進(jìn)去辯證。

    只要自己能進(jìn)去，李少懷之事，應(yīng)當(dāng)可以解決。因?yàn)樗恍爬钌賾褧露竞θ?，只要不是她做的，那么無論怎栽贓陷害，都是有破綻可以尋的。

    可笑，身為一個出家人，通心之術(shù)本是用來替人開導(dǎo)的，如今要破戒沾染世俗了。

    我?guī)煹芄律硪蝗?，而堂上之人我?guī)煹苷J(rèn)識幾人？若你們強(qiáng)要定罪，她如何辯駁得過你們，再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清者自清，不懼他人言，而不清不白者通常為突顯自己清白而裝的不懼。

    讓她進(jìn)來！張雍咬緊牙關(guān)，鼓著老皺的腮幫。

    于是府衙內(nèi)的衛(wèi)兵撤下佩刀，將柵欄打開放她入內(nèi)。

    阿懷！

    晏璟平淡的眸子流露出心疼的神情，只不過這分對李少懷的心疼僅流露在她眼里，有苦埋于心，不能太過表現(xiàn)，避嫌二字，總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