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炎天界橫行無忌的二世祖，有一個道行高深，無所不能又對他萬般寵溺的師尊。

    他進入了芥子空間。竹林幽風流水淙淙，小橋樓院皓月當空，天地靜好，悠懶閑適

    ——除了三個不請自來，不知為何非得擠到絕塵道君的法寶中的絕世大能。

    “你沒有自己的空間法寶？”陸續(xù)漠然問向凌承澤。

    凌承澤神飛色動，輕浮又狂妄：“有。比聞風這里好多了。我?guī)氵^去？”

    陸續(xù)一臉冷漠：不去。

    他完全弄不明白，對方既然嫌棄此處，為何又要待在這里。

    凌承澤和師尊相識數(shù)百年，亦敵亦友關(guān)系微妙。他不知以往時日，這二人私下究竟如何相處。但此時，他一心只想恭送魔君離開。

    大不了往后，他對這個聲名顯赫，位高權(quán)重的魔君表現(xiàn)得恭敬尊重一些。

    凌承澤瘋言瘋語了大半天，他提心吊膽，生怕對方將二人時常深夜相見的事情說漏嘴，讓師尊知曉。

    白日惴惴不安，本以為到了晚上可以稍微安點心，哪知對方和師尊仍是湊到一處。

    他瞥了一眼妖王，希望妖王能善心大發(fā)幫一次忙。

    品種和心思同樣不可捉摸，又愛湊熱鬧的妖王，正坐在紅橋的雕花欄桿上，懶散釣著魚，一動不動對身外事恍然不覺。

    反正都坐著不動如山地釣魚，不能回自己的法寶世界里釣嗎？

    陸續(xù)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竹林。

    寰天道君抱臂倚竹，身姿狂氣瀟灑，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他，晦暗難明的眼神盯的他頭皮發(fā)麻。

    炎天劍尊，從來毫不見外，把師尊的地方當成自己的地方，將師尊的東西看做自己的東西。

    師尊有這么一個不分彼此的摯友，陸續(xù)不敢有意見，但能不能別緊盯著他。

    他絕對不是對師尊心存非分之想的孽徒。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寰天道君揚了揚嘴角，勾出意義不明的笑，陸續(xù)迅速將目光移開，將頭轉(zhuǎn)向另外一方。

    絕塵道君走到他身邊，將人半摟在懷，指尖把玩青絲。

    “阿續(xù)，聽妖王說，你看到的心魔是自己？”

    輕言細語一句話，緊鎖在身上的兩道深沉目光又加重了一些。

    妖王的背影依舊一動未動，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漠不關(guān)心。

    寰天道君譏誚一聲：“還是那般道心堅定?！?/br>
    星炎魔君一言不發(fā)，靜待下一句話。

    尖削絕美的下頜緩緩一點頭。

    眼角微挑的鳳目隱藏起一閃而過的陰暗，清朗聲線語調(diào)柔雅，輕描淡寫問道：“怎么不是你想結(jié)為道侶的那個人?！?/br>
    一陣冷風不知從何方吹入，四面八方倒灌，松濤竹調(diào)驚動水中游魚。

    這一回，妖王猝然轉(zhuǎn)身，俏皮看向凌承澤，似是好意地大聲提醒：“承澤，陸續(xù)想結(jié)道侶。你那杯喜酒，我肯定喝不成了?！?/br>
    凌承澤得意張狂的笑容瞬間凝滯。

    高鼻深目，雌雄莫辯的濃麗眉眼被竹葉投下厚重暗影。

    鋒寒目光瞥了一眼柳長寄，看神色，他也知道。

    凌承澤從未聽說過此事，一股醋意翻騰的烈火驟燃，但聽過聞風方才問的那兩句話，他瞬間明白對方的意圖。

    長指在袖袍下緊捏，他忍住醋火怒意，目光緊鎖陸續(xù)，并未出言打攪。

    聽到師尊的話時，陸續(xù)心中猝然巨震。

    自從師尊金口玉言，說過不再追究此事后，就再也沒過問。

    沒想到忽然在此時提起，令他猝不及防，汗?jié)褚卤场?/br>
    心魔境中，他看到了表情靈動的自己，也看到了面目模糊的已逝之人。

    并未見到冷眼冷臉的薛喬之。

    若是心魔化作薛喬之，他一定毫不猶豫捅上一劍，出一口平日忍氣吞聲積攢下來的惡氣。

    可惜他沒有見到那張令人火大的臉。

    精妙薄唇微抿，將謊言一口咬定：“師尊，我那日真就隨口一說。真沒有誰?！?/br>
    “心中無人，怎么會在心魔境中看到人呢?！?/br>
    “心中無人?！绷L寄哈哈笑了幾聲，嘲笑別人，也嘲笑自己。

    絕塵道君鳳目微微一垂，掩蓋住一閃而逝的凜冽幽光，溫柔笑道：“沒有，豈不是更好。”

    雅音輕揚：“給為師說說，你在心魔境里做了些什么？”

    師尊神態(tài)尊貴和雅，一如往常，陸續(xù)驀然松了口氣。

    他神色怡然淡定，音調(diào)無波無瀾：“心魔想誆騙我和他雙修，被我一劍殺了?！?/br>
    又一陣冷風吹過，竹葉漱漱聲響，游魚激蕩出悅耳的滴答水音。

    清艷雙眸疑惑看向四周，怎么了？這些人都什么表情？

    沉默持續(xù)少頃，柳長寄忽然幾聲大笑，隨后無奈笑嘆。

    對上一顆無情無欲也無心，不通人間情愛的冷玉，連心魔都毫無辦法。

    妖王也跟著哈哈大笑：“你自身雖然無聊，但讓我覺得很有趣。”

    陸續(xù)：“……”

    這話是夸他還是罵他？完全沒聽明白。

    凌承澤沉吟頃刻，眉飛色舞的狂妄又重上眉梢。

    “我還以為，你對我始亂終棄?！?/br>
    陸續(xù)無語。這人能不能別說瘋話。

    絕塵道君溫雅一嘆，繼而又軟語關(guān)切：“時候不早，早些進屋休息?！?/br>
    提心吊膽一日，終于能得一夜喘息，陸續(xù)如蒙大赦，大步流星走向竹屋。

    剛邁出兩步，陡然發(fā)現(xiàn)形勢不對，這幾人怎么原地站著沒動？

    “師尊？”他驀然回首，疑惑問道：“只有一間房？”

    絕塵道君未答，過了幾息，妖王朝他解惑：“這個芥子空間看著小，實則能隨心縮小擴大，房間想要多少都有?！?/br>
    他又環(huán)視一眼，眼含玩味笑了笑，再不說話。

    陸續(xù)更加疑惑，既然房間不成問題，為何幾人站著不動。

    “我……”凌承澤嗓音低沉，“我在外面打坐就行?！?/br>
    他又恨恨瞥了一眼聞風：“他也不能進去?！?/br>
    “柳長寄也一樣?！?/br>
    雖然不知這三人怎么一回事，但陸續(xù)不能一人進屋，將他們?nèi)齻€留在外面。

    若是凌承澤口無遮攔說漏了什么話，他在一旁，說不定還能想點借口，將二人深夜私會之事蒙混過去。

    他不在，凌承澤胡言亂語朝師尊說了什么怎么辦？

    他想朝對方傳音，提醒他別亂說話。又怕師尊靈感敏銳，將他的傳音截獲。

    打眼色？

    師尊和寰天道君的目光都未離開過他身上，一動就露餡。

    只能寄希望于凌承澤自己心中有數(shù)？

    “若是師尊不進屋，我也留在院中陪師尊打坐?！?/br>
    這樣的情況他沒法放心入睡，倒不如大家都在一處，他才好及時打斷某些人的口不擇言。

    絕塵道君眼色微沉，過了幾息，柔聲笑道：“阿續(xù)，我和他們還有些事要談?！?/br>
    妖王悠閑伸了個懶腰，從橋欄上跳下，走到陸續(xù)身邊：“不用理他們，我們進屋睡去?！?/br>
    凌承澤斜睨了他一眼：“老妖怪，你也不能進屋?！?/br>
    妖王手指自己：“我也不行？”

    卻也沒再多說，后退幾步坐上院中竹椅。

    這幾人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陸續(xù)茫然又忐忑偷瞄幾人，目光再次被人捕捉，只得急速收回。

    “阿續(xù)，”絕塵道君揚嘴調(diào)笑，“莫非一人孤枕難眠？要為師陪你同睡？”

    陸續(xù)瞬間轉(zhuǎn)身，大步流星走入房中。

    沐浴更衣，躺上高床，一直尖起耳朵偷聽外面動靜。

    可惜，不知是房中有特殊的隔絕法陣，還是幾人說的聲音太小，亦或根本沒說，沒有一點響動從院中傳來。

    屋里不知有什么東西，散發(fā)著和師尊臥室中相同的安神香味道。雖不如熏香濃烈，待久了同樣致人沉眠。

    沒過多久，陸續(xù)昏昏沉沉陷入半夢半醒之間。似乎做了一場噩夢卻又毫無所覺。

    等第二日迷迷糊糊醒來，寬大的軒窗外已照進如柱的熔金暖光。

    他急忙穿戴整齊出了房門。

    院中，絕塵道君和寰天道君對坐下棋，星炎魔君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張?zhí)梢?，?cè)躺著看書。

    妖王也平臥在一張?zhí)梢紊?，聽見開門聲響動，懶懶散散支起身，打了一個哈欠。

    一個春光明媚悠懶閑散的早晨，四個相貌俊逸的人中龍鳳，映襯在奢華又風雅的竹林小院中，本該是一副鐘靈毓秀，仙氣縹緲的入畫景象。

    陸續(xù)卻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可具體哪里有問題，又說不上來。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拉回他的心神不寧的思緒。

    妖王朝他笑了笑：“昨晚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