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的時候，林靜目光習(xí)慣性往左右兩邊掃去，結(jié)果這一看她就愣住了。

    原來，除了敏敏，其他孩子包括趙向北，都在方亞蘭講故事的過程中睡著了！

    64.  投給我   到最后，方亞蘭心里的火也沒能……

    到最后, 方亞蘭心里的火也沒能發(fā)出來，甚至她還被林靜說了一通。

    上面對保育員的工作其實沒有太大要求，因為托兒所說白了就是帶孩子的地方, 只要孩子好好的就行, 基本沒什么課程安排。而上面也不確定這學(xué)前班要怎么辦, 能不能辦起來, 所以沒對林靜的工作做要求。

    是林靜考慮到部隊成立托兒所的目的，在熟悉過程中慢慢調(diào)整, 托兒所才有了現(xiàn)在的課程安排。

    但林靜本身是沒什么經(jīng)驗的, 而放眼整個湖陽，也沒有辦學(xué)前班的經(jīng)驗, 所以保育員沈文麗和方亞蘭試崗的時候, 她雖然會跟她們說大致的安排, 但具體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把控, 相互學(xué)習(xí)，相互進(jìn)步嘛。

    不過沈文麗和方亞蘭都偏保守，流程上都是按照林靜定好的走。但這也沒什么，不出問題就好, 所以試崗過程中林靜不會太過干預(yù)兩人。

    但事實證明林靜還是高看方亞蘭了。

    這種高看并不是文化程度方面的, 因為大運動開始后知識分子被稱為臭老九，不少老師因此被批1斗甚至下放, 再加上上山下鄉(xiāng), 復(fù)課后很多學(xué)校都出現(xiàn)了師資不足的情況，以至于早兩年初中畢業(yè)都能當(dāng)小學(xué)老師。

    論學(xué)歷, 方亞蘭出現(xiàn)在小學(xué)教師隊伍中都不會太奇怪，文化程度不說甩沈文麗幾條街，認(rèn)字比她多是肯定的。

    沈文麗文化程度不夠, 但她依然能夠靠著充分的準(zhǔn)備，流暢地講完故事，得到孩子們的喜愛。反觀方亞蘭，故事講得磕磕絆絆七零八碎。

    究其原因，不過是她浮躁又自大，從沒看上過這份工作，更沒有想過要好好對待這些孩子。

    因此，在方亞蘭向林靜抱怨的時候，她直接打斷了方亞蘭的話：“你別總以為自己特別厲害，做什么都行，就什么都看不上眼，對誰都瞎糊弄，我告訴你，你這樣下去，被糊弄的只有你自己！”

    方亞蘭被林靜說得臉色僵硬：“我什么時候瞎糊弄了？”

    林靜反問：“你沒瞎糊弄？那你自己說說，《賣火柴的小女孩》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故事？”

    “就是我講的故事?。　狈絹喬m肯定地說。

    這時候《安徒生童話》還不在小學(xué)生必讀書目里，方亞蘭也是后來翻孫子的課本，才知道的這些故事。事實上，這年頭的人看國外的書都不多，方亞蘭覺得林靜應(yīng)該是沒看過國外童話的，不然她為什么總講寓言故事？

    因此，方亞蘭回答得十分肯定。

    但林靜的反應(yīng)出乎方亞蘭的意料，她冷著臉說：“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小女孩，在大年夜這樣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里，劃掉一根根火柴，最終凍死在街頭的故事?！?/br>
    方亞蘭愣住了，狡辯說：“我那是故事新編。”

    “編的好是新編，編不好是瞎編，你是哪種，我想下面睡著的孩子已經(jīng)給了你答案?！绷朱o不留情面地說。

    “你……”方亞蘭雙眼冒火。

    但林靜已經(jīng)不想再跟她說下去，冷淡道：“希望你今天回去后，能好好想想反思這兩次的試崗，珍惜最后一個上午。”

    說完，林靜回到教室，讓他們拿起自己抽屜里的小碗，排隊去食堂吃飯。

    帶著孩子們出去的時候，方亞蘭還在教室外面，雖然剛和她發(fā)生過爭執(zhí)，但林靜還是讓小朋友們跟方亞蘭打了聲招呼。

    但方亞蘭沒有反應(yīng)，并不是因為惱怒，而是林靜的話提醒了她。

    對啊，她只剩下一個上午了！

    ……

    因為試崗的不順利，直到晚上來接趙向北，方亞蘭臉色都不太好，接到人也沒跟前兩天一樣和其他家長套交情，拉著趙向北直接走了。

    方亞蘭一走，包美琴就忍不住問：“她怎么了？”

    “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绷朱o淡淡地說。

    “是試崗不順利吧?！卑狼俨聹y說，等出了教室，就問兒子上午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什么事??？”明明不理解mama想問的是什么，仰頭問道。

    包美琴想了想說，改了問題：“那你喜不喜歡方亞蘭老師？”

    明明皺皺眉頭說：“不喜歡，今天上午她給我們講故事，不讓我們說話，還說我們不聽話就要罰我們，而且她講的故事一點都不好玩，我們都聽睡著了，然后她就很生氣?！?/br>
    得知方亞蘭要罰學(xué)生，包美琴也跟著皺起眉頭，但等聽到后面她就噗嗤笑出了聲，問：“那她最后罰你們了嗎？”

    “沒有，靜靜老師說她了?！泵髅髡f著煩惱起來，“mama，如果向北mama真的要當(dāng)我們老師怎么辦?。俊?/br>
    “你不想讓她當(dāng)你們老師？”包美琴問。

    明明低頭，踢掉路上的石子說：“不想，她不喜歡我們，更不喜歡我?！?/br>
    包美琴臉色沉下來，她就知道方亞蘭不行，便說：“你要是不想讓向北mama當(dāng)你們的老師，明天晚上投票的時候，你就別選她?！闭f著想起沈文麗，又問，“那你喜歡文麗老師嗎？”

    “喜歡，文麗老師好，和靜靜老師一樣?！毙〖一锖敛华q豫說。

    剛開始包美琴是不太放心沈文麗的，但這幾天看下來，又覺得她好像還行，再想到林靜說過的那些話，想了想說：“如果你想讓文麗老師繼續(xù)帶你們，那你明天可以選她，如果她和向北mama你都不喜歡，一個都不選也可以?！?/br>
    明明仰起臉?biāo)妓髌?，露出微笑說：“那我要讓文麗老師繼續(xù)帶我們?！?/br>
    類似的談話也發(fā)生在了托兒所其他家長和孩子之間，方亞蘭和趙向北也不例外，不過她沒問前面的問題，畢竟是當(dāng)事人，不需要問，她問的是趙向北會不會投票給她。

    雖然規(guī)則公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但趙向北知道把票投給后媽，就意味著他想讓后媽繼續(xù)當(dāng)他的老師。

    但他不想后媽繼續(xù)當(dāng)他的老師，所以他猶豫了。

    面對繼子的猶豫，方亞蘭終于破防了，雖然她知道自己這兩次試崗的確存了糊弄的心思，但她以為不管怎么樣，至少繼子這一票會投給她！

    想到這里，方亞蘭停住腳步，俯視著趙向北表情嚴(yán)肅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準(zhǔn)備當(dāng)保育員的？”

    趙向北仰著頭，張大嘴巴看著方亞蘭，表情有點傻乎乎的。

    他現(xiàn)在也的確有點懵，不太能理解方亞蘭話里的意思，同時心里也有些害怕，他沒見過這樣的方亞蘭。

    “要不是為了你，我現(xiàn)在還是一名光榮的一線工人，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去跟那個村姑競爭什么保育員，現(xiàn)在全家屬院的人都看著我們，別人我不管，你，趙向北，”方亞蘭指著繼子，語氣嚴(yán)厲說道，“必須選我，知道了嗎？”

    面對繼母的強(qiáng)勢，趙向北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害怕，他吶吶點頭：“次道了。”

    得到趙向北的回答，方亞蘭心里稍微好受了點，再看面前抿著嘴巴像是被嚇到的小家伙，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撫說：“向北乖，只要你聽話投我，阿姨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那窩要大白兔?！毙〖一镄睦镞€惦記著奶糖。

    方亞蘭咬牙：“行，但現(xiàn)在阿姨手頭沒有票，買不到大白兔奶糖，用水果糖換好不好？”

    趙向北還是好忽悠的，得知是買不到，不是方亞蘭不想買，便說：“那窩要好多好多，比桑次還要多！”

    “好，比上次還多?！狈絹喬m微笑著摸摸趙向北的腦袋，眼里流光閃過。

    她想到贏的辦法了。

    ……

    第二天把趙向北送到托兒所后，方亞蘭回了趟家，找家里人弄到了半斤糖票，下午就去革委會那邊的供銷社又稱了半斤水果糖。

    因為怕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這些糖果被方亞蘭藏在了衣柜最深處，到第二天早上趙弘毅、趙向東和趙向麗都出門了，她才從衣柜里把糖果翻出來。

    出門前，方亞蘭兌現(xiàn)承諾，從里面數(shù)了三十顆水果糖給趙向北說：“糖給你了，記得今天一定要選我啊。”

    雖然水果糖都是小小的，但三十顆也有一大捧了，趙向北年紀(jì)小，兩只手都接不住。

    他從來沒有過得到過這么多糖果，整個人快被幸福砸暈了，手忙腳亂地拉開衣兜把糖果裝進(jìn)去，清脆響亮地回答說：“嗯嗯！窩要阿姨當(dāng)老斯！”

    得到趙向北的回答，方亞蘭唇角溢出的笑容，將剩余的糖果都裝進(jìn)準(zhǔn)備好的背包里，打算趁林靜上廁所的時候分給孩子們。

    林靜上廁所的時間很規(guī)律，上午下午都要去一次，上午一般是在吃飯前，時間會稍微長一點，要待四五分鐘。

    方亞蘭知道，這四五分鐘是她最后的機(jī)會。

    于是當(dāng)林靜一走，方亞蘭立刻拿著背包走到小雨桌子旁，從包里抓住一把糖果放上去。

    雖然教室挺大，但為了孩子們更集中點，所以桌子是前三后三擺的，佳佳云云和小雨年紀(jì)小點，個頭也稍微矮一點，所以他們坐前排，明明敏敏和趙向北坐后排。

    因此，小雨的書桌是教室里的黃金座位，再加上方亞蘭剛剛還在講故事，所有人都盯著她，所以糖果一拿出來，其他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這是試崗以來，方亞蘭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注目，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這群小家伙這么好收買，她何必費勁講故事拉清單，去供銷社買袋糖果不就好了。

    想到這里，方亞蘭笑容溫柔問：“大家喜歡吃糖嗎？”

    “喜歡?！毙∨笥褌儺惪谕?。

    “那你們想吃糖嗎？”

    大家看看小雨桌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再次異口同聲：“想！”

    方亞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指著小雨桌上的水果糖說：“只要你們乖，不止桌上的糖果，還有我背包里面的糖都是你們的哦?！闭f著，方亞蘭拉開自己帶來的背包給大家看。

    聽著方亞蘭的話，后排的人紛紛站起來，湊到小雨身邊伸長脖子去看被方亞蘭打開的背包。

    背包不大，但挺深，里面堆疊的全是水果糖。

    佳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奶聲奶氣地說：“我們乖的?！?/br>
    其他人紛紛附和：“我們很乖的?！?/br>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很乖，但還不夠，你們得更乖才行哦?！狈絹喬m誘哄著問，“你們知道什么是更乖嗎？”

    “我知道，講故事的時候不說話！”明明搶先回答。

    “老師讓我們說話我們才說話?！泵裘艚又卮?。

    “不睡覺?！毙∮暾f。

    “不惹老師生氣。”云云說。

    “我、我……”佳佳想不出來了。

    “投泡給阿姨?！弊詈蠡卮鸬氖勤w向北。

    “是投票給亞蘭老師?！狈絹喬m微笑著糾正趙向北的話，目光從孩子們臉上一一掃過，“只要晚上靜靜老師問你們，希望誰繼續(xù)當(dāng)你們的老師的時候，你們選擇我，這些糖果就都是你們的。”

    得到答案，佳佳和云云毫不猶豫點頭，答應(yīng)選方亞蘭。小雨和敏敏則有點猶豫，明明更是直接提出來：“那如果我們不投票呢?！?/br>
    方亞蘭臉上笑容淡下來：“不投票的小朋友沒有糖吃哦?！?/br>
    說著，方亞蘭拿起三顆小雨桌上的糖果，剝開包裝塞進(jìn)佳佳云云和趙向北口中，笑著問：“甜不甜？”

    小家伙們吸溜一口，用力點頭：“甜！”

    “只要你們投老師，你們每個人就能得到三十顆糖果哦。你們現(xiàn)在會數(shù)數(shù)吧？知道三十顆糖果有多少嗎？”方亞蘭說著讓趙向北站起來，拍拍他棉襖上鼓囊囊的口袋，“兩個口袋都裝不下哦！”

    云云不由說：“那我不是能吃到過年？”

    “當(dāng)然可以。”方亞蘭笑著問，“不但能吃到過年，只要我能當(dāng)你們的老師，明年我也會繼續(xù)給你們發(fā)糖果哦?！?/br>
    佳佳感受著糖果的甜味，高興地說：“明年我也要亞蘭老師當(dāng)我們的老師！”

    “佳佳乖?！狈絹喬m說著，從背包里抓出幾把糖果，分成兩堆數(shù)出來，“這些是佳佳的，這些是云云的?！?/br>
    兩個孩子眼睛放光，伸手就想拿，但被方亞蘭制止了：“現(xiàn)在還不可以拿哦，你們下午投票給老師，明天上課才能拿到糖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