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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未開窗,夏日悶熱。 鳳眸順勢去望小軒窗,卻是早已支棱開,可見竹林山石。 不知怎地,梁澤那句“我以為王爺喜歡林姑娘這類”忽而浮現(xiàn)眼前。 他霎起煩躁,語氣不大好:“本王原想親口道歉,然你倒好,利利落落摔了門。” 林照無辜:“我可沒有摔門,只是正常關門罷了。且——”她停頓,坐到仲熙對面,探身伸指去擺弄棋盒中的剩余棋子。 圓潤光滑。 她笑吟吟抬眼,只道:“且王爺有心,何時皆不晚,” 言笑璨璨,幾許狡黠。 仲熙看得怔忡,一時竟有一種被她牽著走的感覺,他有些不知所措,力求扭轉,遂道:“你既已知曉,何須再言。倒是本王多有疑問,需將你的事說一說?!?/br> 林照聞言,端坐身子,神色卻是輕松。 “王爺終于問我,我是等了好幾日。你想知道什么?” 仲熙見此蹙眉,肅著臉問:“你是環(huán)春樓四姑娘?” “是?!绷终拯c頭。 “何時如何逃出的?” “六年前,我娘將我送出?!?/br> 她說得云淡風輕,一句而過,然從環(huán)春樓徹底逃出并不是什么可有可無的兒戲。 “那你娘怕是極為厲害之人?!?/br> 提及此,林照面上沒了笑意,搖頭反駁:“不,她很怯弱,到死都是?!?/br> 仲熙愣,撼于林照近乎冷冰冰的發(fā)言,他試圖駁斥:“林照,你如何能……” 能什么?他驀地說不出話。他什么也不了解,能說些什么。 林照卻歪頭笑:“王爺你想說我冷血無情,還是自私自利?” 滿不在乎的語氣,惹得他眉頭緊蹙。 林照見他不說話,頓覺無趣,又自說自道:“她怕是比較高興?!彼f著看向他,聳肩無奈似的:“罷了,也好久沒有去想過那些事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盡數(shù)于你說便是。” “我娘芝蘭,環(huán)春樓三大花牌之一。” 芝蘭長得一副桃花面,眼媚如絲,身姿綽約,甚得鳳二娘喜歡,是以細心栽培。確未辜負她一腔重望,芝蘭頗受歡迎,公子哥們兒不惜以重金換得一夜相處。 然,芝蘭心有郁然,她憎惡環(huán)春樓,卻仍要日日笑顏小臂攬,她亦憎惡長得魅惑顏,卻仍要香脂潤膏搽抹養(yǎng)之。 如此矛盾和不得紓解之下,芝蘭遇到一人,那人給予她寬慰,容她在寬厚結實的臂彎歇息,令她溫柔心泛濫,想自己終得脫解。 并未,并未。 芝蘭淚眼婆娑,親自將幻想撕裂,那人一日間消失,再未來過,她不敢去尋,不曾去問,等待成空后默默接受。身已在泥淖深淵,她愈發(fā)痛苦。 生下一女恐是她此生最大的勇氣,也是她日后間歇不斷的悔恨。 林照從被稱為四姑娘起,芝蘭就再無法平靜以待。 她看不得林照小小年齡,容貌已窺得幾分明艷,被來往客人覬覦;見不得鳳二娘拉過小手,笑著喚“mama的小四”;更忍不得林照逐漸學會環(huán)春樓手段。 芝蘭厭,她會打會罵會鎖林照在屋。 直到林照容顏長開,引得更多來客注目,多有暗中詢問何時開|苞,鳳二娘心里驕傲,卻也考慮提前迎|客?;o百日紅,女人的美色終有衰敗,何不多利用幾年。 芝蘭偷聽后,幾近崩潰,再見林照粉面朱顏,她只恨“何須生得好顏色!” 不過惹人摧殘,使己墮落。 芝蘭計劃逃跑,被追趕,被攔截,她哭得妝容花,嬌身顫,看著鳳二娘,悲戚喊:“mama,為何這樣待我?!?/br> 她自己選擇了赴死,出來了便不想回去。 林照在枯草叢遮蓋下目睹全程,她娘死了,淚珠子在臉頰無聲滑過痕跡,沉于枯草。她想,若是她,定不會死的,環(huán)春樓有環(huán)春樓的活法,只要想,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 但她知,或許,這是她娘最好的結果,逃出了環(huán)春樓,在廣闊的天與地解脫。 林照垂下眼眸,長睫掃過,掩去眸中神色,啟唇帶幾分譏誚:“她是不是很傻?總是往自己身上攬過錯,長相如何是罪?長得美總比長得丑要好?!?/br> 仲熙沉默不言,良久才問:“若是你呢,你會如何做?” “當真不得逃脫,我便在環(huán)春樓好生待著,隨心而活?!?/br> “如何能隨心而活?身在環(huán)春樓,就是沒有自由身,被人擺弄?!?/br> 林照聽此掀起眼瞼,與之對視,一字一頓格外清晰:“如何不能?我若是鳳二娘舍之不得,棄之不得,如何不能隨心幾分?” 話說得不卑不亢,讓仲熙幾番震驚。 是了,為官中亦是此理,明明最為簡單,為何換個領域,他卻從未想到。 是否,他也帶有偏見? 林照看出他想法,并未出言諷,只問:“王爺是否贊同我方才所言?” 她眸中堅定又澄澈,明明勾人無形,此時卻讓他不能感覺出一絲一毫的媚。 他心中微動,重重點頭。 “有理,本王贊同,是我狹隘了?!?/br> 話訖,林照唇邊浮出笑,對他的笑,仲熙只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偏了眼。 心臟在劇烈跳動,極其微妙的感受在蔓延,像溫吞的小溪流,水流雖小,痕跡尚存。 以至于他將一些從未考慮要了解的話說出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