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麗抽泣的聲音頓住，卻依舊捂著臉沒有抬頭。

    “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樣，抹去意識反而比較輕松?！?/br>
    瑪格麗特的視線掃過沃爾夫強(qiáng)笑的臉和緊緊攥起的拳頭，強(qiáng)調(diào)道：“如果犧牲她一個(gè)人就能救下整個(gè)世界，教授沒有理由拒絕?！?/br>
    沃爾夫沉默半晌，突然低笑一聲：“說得好輕巧……要是換成他自己，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一樣的。教授是什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很清楚?！爆敻覃愄夭[起眼，“只要讓這個(gè)世界變得更好，他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犧牲?！?/br>
    “我們也一樣。只要是教授的命令，不論怎樣都會執(zhí)行?！?/br>
    見青年不冷不熱地扯了下嘴角，她的目光瞬間變得危險(xiǎn)：“看來你有一些不同的意見？”

    “這可不敢?！蔽譅柗蚺e起雙手做投降狀，“既然是教授的決定，我便不會反對……只是——”

    他有些疲倦地揉了下眉心：“——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休息了，能不能先讓我睡一覺再做別的？”

    瑪格麗特：“隨你。”

    說罷，就拉著畢夏普離開，將房間留給那兩人。

    高跟鞋踏在石板上，在空曠的走廊里發(fā)出“噠噠”的回聲。

    守衛(wèi)們看到她都紛紛靠到墻邊，垂首等著他們走過。

    他們在交錯(cuò)的地下城堡走了很久，偶爾會有幾個(gè)跟兩人打招呼的，但在看清女人的臉色后都發(fā)憷地退后。

    手里的兩枚寶石溫度很低，即使握在手里這么久卻依然捂不熱，時(shí)刻強(qiáng)調(diào)著自己的存在感。

    畢夏普環(huán)視一圈，趁此時(shí)前后都沒人，偷偷按住眼鏡的中梁往下壓，用裸眼觀察起寶石上的細(xì)節(jié)。

    兩枚寶石加在一起都沒有他的手心大，但重量卻出奇得重。

    起碼對畢夏普來說，他只能一手拿一顆。

    紅色的晶體中似乎自帶發(fā)光源，但又不是特別明亮。

    打眼看去很亮，但仔細(xì)觀察又有種沉淀感。

    青年不停翻動(dòng)晶體，在轉(zhuǎn)到某個(gè)角度時(shí)手突然停住。

    那是非常細(xì)小的、不仔細(xì)觀察完全察覺不到的一絲白色。

    非常微小，隱藏在晶體本身的光芒中非常不起眼，只要變換一下角度就會消失……

    “你在做什么？”

    抬頭看到瑪格麗特正停在不遠(yuǎn)處，正一臉不悅地看著他，畢夏普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因?yàn)橛^察寶石而停下了腳步。

    “……沒什么。這不是快要最終行動(dòng)了，有點(diǎn)不安嘛?！彼麚嶂乜诖笏梢豢跉猓p快地小跑幾步，“現(xiàn)在終于能放心了！”

    又過了幾秒，青年終究沒按捺住心中的分享欲，扯扯女人的衣袖，貼著她小聲道：“你也聽到了……”

    “是蠢貨就管好自己的嘴?！?/br>
    瑪格麗特依舊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經(jīng)過測量，快速又有條不紊地前進(jìn)著。

    “我們只要遵守教授的命令就好。”

    ***

    沿著狹窄的階梯往下，越是深入周圍的黑霧就越稠密。

    這里并不能算是完全的黑暗。

    仔細(xì)看便能發(fā)現(xiàn)，黑霧也不過是由一些細(xì)小的黑色顆粒組成。

    男人走在其中，絲毫沒有被其影響的跡象。

    「感到遺憾嗎？」它問道，「我感到你在難過。」

    阿布希丹的腳步停頓半晌，小幅度地?fù)u搖頭，伸手推開面前的鐵門。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伊里歐斯的關(guān)系?！彼粗赘叩拇箝T在面前緩緩打開，虛虛瞇起眼，“當(dāng)時(shí)……你也向他發(fā)出了邀請嗎？”

    四周的黑色似乎扭曲一陣，隨后回歸平靜。

    「伊里歐斯是出生就死掉的人。為了達(dá)成他母親的愿望，他的靈魂與我的一部分混到了一起……他是我的第一雙“眼睛”……」重重疊疊的聲音這樣說道，「他原本能成為最適合我的容器。如果有他的協(xié)助，我根本不會懼怕“那家伙”……」

    「可他偏偏選擇跟“那家伙”聯(lián)手了！」

    它的聲音變得雜亂起來，憤怒幾乎要沖破整個(gè)空間。

    「我給予了他知識，我給予了他力量，我甚至違背了法則，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可他背叛了我！」

    四周的黑霧也隨著它的情緒有了波動(dòng)，狂躁地翻滾著。

    「就因?yàn)閹讉€(gè)人類，他就認(rèn)定我是“不該存在的”……就為了那些陪伴他不過幾年的家伙，他居然否定了自己堅(jiān)守了二十年的信條！」它的聲音里帶上顯而易見的怒氣，「他欺騙了我！他引誘我將核心全部放進(jìn)他的身體……我以為那是信任，結(jié)果只是一個(gè)騙局！」

    「他用自己的身體困住了我，讓“那家伙”分割了除了核心外的所有力量，帶著我的核心陷入沉睡，還試圖說服我……真是做夢！」

    「我絕對不會原諒他……背叛者怎么配提和解！！」

    阿布希丹對周身涌動(dòng)的黑霧沒有絲毫畏懼，徑直走進(jìn)鐵門。

    這個(gè)空間很大，棚頂也很高，在黑霧的遮蓋下幾乎望不到頂。

    走到最前方，踏上高高的階梯，另一側(cè)是所有黑霧的源頭。

    一度曾被稱為神明樂園的天之國，也是現(xiàn)在位于世界中央的黑洞。

    “第一道英雄之墓的門會打開，就是因?yàn)槟阃耆淌闪艘晾餁W斯最后殘留的意識?！卑⒉枷５ね畈灰姷氐纳顪Y，“吞掉了他的意識，你的疑問得到解答了嗎？”

    「…………」

    耳邊雜亂的聲音倏地消失，空曠的空間突然變得很安靜。

    阿布希丹輕笑一聲：“黑洞里是什么感覺？”

    「……很冷、很深，根本探不到底……我討厭那里?！?/br>
    “那為什么還要把核心放到那里？”男人歪歪頭，“你害怕我成為第二個(gè)伊里歐斯，所以才寧可把核心放到自己討厭的地方也不肯拿出來？”

    「我不是傻瓜，不會上當(dāng)兩次?！?/br>
    它的語氣突然變得惡劣：「你要是想真正與我融合也可以。不過你會再也無法擁有自我意識，你會徹底變?yōu)槲业囊徊糠帧＞透切┩鲮`一樣，我會收回對你的優(yōu)待……」

    “好啊。”

    阿布希丹打斷它的話，輕快地笑起來：“只要這樣做，你也會接觸到我的靈魂，了解我的想法，然后真正相信我說的話了吧?！?/br>
    「…………」

    「……我不會再相信任何生者的話?！顾I笑道，「你們都一樣，都是嘴上涂滿蜜糖的騙子。」

    耳邊的回應(yīng)并沒有讓男人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或焦急的情緒。

    他將三顆寶石扔進(jìn)帽子后放到一邊，背對著黑洞張開雙臂。

    “我想幫助你，就像幫助那些莫丹人一樣?！?/br>
    “你只是被逼到了絕路……我明白那種感覺?！?/br>
    他仰起脖頸，慢慢閉上眼。

    “我是不是在說謊，你可以自己去看?！?/br>
    男人任由自己的身體向后倒去，轉(zhuǎn)瞬便墜入看不見底的深淵。

    第347章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一）   走出牢籠的……

    視野完全被黑暗覆蓋后, 周邊變得異常安靜。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他還記得自己的身體在快速下墜，但時(shí)間長了，下墜帶來的失重感開始消失。

    周身的一切仿佛完全靜止, 像是夢境又比夢境更真實(shí)。

    阿布希丹伸出手, 即使看不到也有一種恍惚的預(yù)感。

    從指尖開始慢慢破碎……自己的五感正在被什么奪走。

    身體仿佛也化為一顆顆細(xì)小的塵埃，意識漸漸模糊，與那些黑霧一樣漂浮在半空。

    然而他并不感到恐懼，反而有種終于放下一切的解脫感。

    任由那些東西將自己分散，沉沉墜入看不見底的深淵……

    ***

    “…………阿布……”

    “……丹…………”

    “…………”

    “阿布希丹——?。　?/br>
    男孩睜開眼，立刻就與站在床邊的女孩對上視線。

    “你怎么還不起床？！”她煩躁地甩了下長發(fā), 伸手就去拉男孩的手, “狩獵祭的船要開了, 動(dòng)作快點(diǎn)！”

    男孩被她的力道拉得差點(diǎn)摔下床, 抓著被子咳嗽兩聲。

    “你不用等我的, 露比?！彼掏痰嘏榔饋?，整理了下睡衣上的褶皺，“我不能參加，你想去就先去吧……”

    “你怎么能不參加？！”

    女孩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兩眼一瞪，氣憤地直跺腳：“不行，今年你必須跟我去！！”

    男孩無奈嘆口氣, 只能好脾氣地認(rèn)輸：“好吧，如果你不怕別人嘲笑的話……”

    “誰敢嘲笑你？我一定撕了他的嘴！”

    “…………”

    男孩笑著搖搖頭, 開始慢吞吞地穿外衣, 似乎能用這樣的方式拖延到足夠的時(shí)間。

    其間女孩一直抱臂站在門口，不停掃來的眼神充滿不耐。

    見他穿好衣服，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直接拽著人就往外跑。